上官挑眉輕道,“不知接下來太后打算怎樣安排?”
太后微微擡手,撫了撫鬢邊微白的碎髮,“既然皇后已經見過惠仁,那麼接下來該讓皇上見見纔是。哀家適才就在跟雲錦商討此事,可巧你來了,羅漪啊,有何想法?”
上官輕撫雲袖,半掩住羞顏,“被皇后此番踏足冷宮之事一鬧,想來皇上心中是有諸多疑慮的,若疑慮不得打消,皇上便一日無好眠。除此之外嘛,太后因着冷宮那邊冰火失衡的力量所影響,如今還臥病在牀,平常太醫是難以解如此雜症的。也就是說,倘若冷宮的事情不能解決,那麼,太后娘娘您的鳳體將永如此狀,北夏的皇宮還何來安寧一說?都如此形狀了,看來也該讓護國寺的大師過來瞧瞧了,比如當年太后請來鎮壓冷宮的護國寺主持……”
上官語調很慢,不疾不徐的娓娓道來,說到最後時,只見太后和雲錦公主皆眼前一亮,“好法子,的確是好法子,哀家這幾日精神不振,雲錦,你可知該如何做了嗎?”
雲錦公主聞言,立刻從座位上起身,俯身一禮道,“皇祖母,雲錦謹記,必不負厚望。”
從慈安宮中出來,雲錦便一直拉着上官的手走向了御花園,一路上身後諸多宮女簇擁着,二人沒有過多言語,待到御花園碧波湖水中央時,雲錦這才屏退了旁人,還刻意壓低聲音道,“羅漪,冷宮的事情,你受苦了。”
上官仿若沒猜到雲錦公主會如此說,作驚訝狀,“公主,何出此言?”
雲錦微微一笑,“在我眼中,羅漪是天下最聰明的女子了。自然懂得我所說,那日冷宮的事情母后連我都瞞在鼓裡,我昏倒被攙扶回宮後,才聞聽之後的詳細。母后……竟然以自己的生命來要挾皇弟,若非你出面,恐怕僵局難以擺平,我很好奇,你最後跟母后講的那句話是什麼?可否跟我說說?”
果然,雲錦跟上官羅恆是想到一塊兒去了,他們都不早看出來,惠仁冷宮的安排並不全是要皇后踏足那麼簡單,還有一方面在上官羅漪這邊。
“公主多慮了,羅漪不過是跟娘娘說了些家長裡短。讓她平靜消氣之類的話,上不得檯面的,至於娘娘因何放下手中白刃,那是娘娘的氣度,與羅漪無干。”
“羅漪。你不說,是因爲不相信雲錦嗎?”
“公主誤會了,羅漪不曾有此想法,不過此事的確無阻掛齒的,再翻出來也是枉然,放眼整個皇宮,羅漪若不相信公主。還能信誰呢?”
雲錦見終究也撬不開上官的口,最終還是放棄了,“也罷,只要你跟明遠好好的,那便沒什麼了,此次計劃兇險萬分。一着不慎可能滿盤皆輸,怎麼樣?做好準備了嗎?”
上官輕笑,拉過雲錦的手,“放心吧,定要成功纔是。收拾完寧國公府便是賈安侯府了,孫府和賈安侯府多年狼狽爲奸,一倒皆倒,待到上官家翻身之日,便是我哥走出陰影之時,只不過在此之前要辛苦公主跟哥哥兩人了,還好宮裡這陣子事情不少,皇上應該還顧不及公主的婚事,您還可以消停一陣子。”
雲錦聞言,臉色刷的紅了,“羅漪,你在說些什麼……”
“眼下,六公主已然找到駙馬,接下來雲錦公主的婚事就是皇上的心頭事了,還好最近皇后堪憂的事情頗多,還顧及不來,等她想到的時候,也該從那個位置上下來了。”這話說得就頗有些大不敬的意味了,還好是在雲錦的面前說。
雲錦四處瞧了一眼,確認沒人才回過頭重重瞄了上官一眼,“宮裡人多口雜,小心隔牆有耳,明日想來護國寺的住持就會到達宮內。”說到這兒,雲錦突然拔高了嗓音,“羅漪你可要入宮過來陪着我,若是不來或者有事耽擱了,我可饒不了你。”
上官輕笑,點了點頭,算是對公主的迴應,心下卻是起伏不定,一切就看明日的了。
天不亮,公主派來接上官羅漪的轎輦便停在了孫府的大門口。待轎輦入了二道宮門後,冬語便照例等候在宮門口了。獨留下上官隨着宮女們走入皇宮,步行間,遙遙地便能聽到木魚敲打的聲音,想來護國寺的住持已然入宮了。
雲錦早已等候在御花園的門口,待看到上官,還沒說句話便慌忙拉過她的手道,“冷宮那邊已經開壇做佛事了,羅漪,走,隨我去瞧瞧。”
“公主,怎得今日這麼早?”
“昨夜,皇祖母的身子突然不適,請來了太醫卻也都束手無策,父皇看了之後果斷決定請護國寺住持過來做法,因着皇祖母的病情緣起冷宮,所以法事就定在了冷宮門口。皇祖母也被轎輦擡到了那裡,你懂得醫理,跟我過去守在皇祖母身邊,這樣我也好安心一些。”
明明是在演戲,雲錦卻演的跟真的別無二般,上官聽着都差點兒入了神,心下差點兒笑出聲來,不過面上卻冷靜異常,緊握了握雲錦的手,重重點頭道,“羅漪這幾年一直倚仗太后和公主的照拂,如今太后娘娘身體欠安,羅漪理當侍奉,走吧,公主,咱們也加快些步伐。”說着,兩人並行上了前方不遠處的轎輦,宮人們腳下很快的朝着冷宮方向走去。
顛簸着,雲錦微不可查眨了眨眼睛,兩人四目相對之時會心一笑,待到接近冷宮的時候卻雙雙入戲般臉色沉了下來。
冷宮門口,原本凋零不堪的一塊空地,現在已經被各類神壇佛事擺設放滿了,護國寺的住持一身佛醫,眉須皆白,左手佛珠,右手敲打木魚,正雙眼緊閉大聲念着往生咒,在距離住持不遠的地方,一個身着巫醫服飾,但相比住持年歲更輕一些狀若僧人打扮的男人亦席地坐着。在兩位僧人身後,數十名小僧人身着灰色佛袍,皆隨着住持的語調同念往生咒語,周遭檀香味道十足,沉浸於此,不由讓人肅然其中。
住持等人的方位正巧背對着冷宮門口,其前方是一個金黃色的鳳輦,需十六人擡之,想來就是皇太后所處之地了。
上官和雲錦從轎輦上下來,腳步輕緩的靠近法事的神壇,待行至皇太后轎輦旁,才停了下來,經人通傳才緩步走上轎輦,掀開簾子,赫然見皇太后端然躺在轎輦中央,雙眼微閉着,卻裝的一點兒不像,睫毛微微促動,看的雲錦差點兒笑出聲音來,“皇祖母,我跟羅漪過來陪您了。”
皇太后聞言,調皮眨了下眼睛,隨即又緊緊閉上了,顯然是比剛剛安心許多。
上官伸手輕掀開轎輦的簾子,隨即疑惑回頭問道,“住持身旁那位僧人是?”
“那位便是曾經爲前皇后診出是‘鬼母’之命的巫醫了,因着冷宮的冰火力量失衡,皇后娘娘不放心這邊超度的情況,所以便也請來了這位巫醫一同做法,想來二位共同行法事,效果會更好些罷。”雲錦說着,突然笑容更深。
上官早已聽明白雲錦話中的意思,卻狀若恍然大悟般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話音剛落,突然聽到周邊咒語之中,從遠處傳來一陣太監的尖聲,“皇上駕到……”
明晃晃的皇輦緩緩靠近冷宮門口,於法事的當前穩穩停了下來,皇上下了轎輦,放眼掃了一眼四周的境況,這才緩緩點頭道,“有勞諸位大師了。”
諸位僧人忙碌於手中的法事,只是略跟皇上點了點頭便繼續口中的咒語。上官和雲錦則從轎輦上下來,行了大禮後,行至皇上面前。
“魯陽郡主,你今日怎麼得空入宮呢?”
“回皇上,臣女受公主特邀過來探望皇太后,正巧碰上法事,得幸一見。”
“嗯,魯陽你懂得醫理,待會兒照看着太后的身子也是有的。”
“臣女遵旨。”
誰都知道,皇上過來這裡不過是走個過場,今日這場法事也不過是做給天下人看的罷了,北夏向來以孝爲重,皇上更該引領,在皇太后身體抱恙的檔口,若此番不做法事,想來整個北夏都要成爲他國的笑柄了。所以今日的法事是不辦也要辦,辦也得辦,至於皇太后的身子能否會好,那隻看她自身的造化。
當然,當下皇上壓根不知道皇太后是裝病。
就在皇上走完過場,打算上轎輦返回泰和殿的時候,冷宮裡卻掀起了一陣喧鬧。不多時,竟響起了刀劍擦碰的聲音,尖銳刺耳到無以復加。
站在冷宮門口的重人臉色皆白了,任誰都聽得出此刻的情形,冷宮裡起了爭議,可是向來平靜的冷宮怎麼會突然有刀劍相碰的聲音呢?
首領公公康路站在皇上身側,緊張吼道,“快來人啊,護駕!護駕!”
皇上卻仍舊站在原地,龍袍一揮,冷聲喝令道,“來人啊,快進去瞧瞧,究竟發生了何事?諸位大師,法事不能停!”
被冷宮裡側喧鬧聲音驚呆的多個小僧人,這才從怔愣中醒轉過來,繼續閉眼默唸着往生咒,眼睛卻已經飄忽不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