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氣得頭髮都要豎起來,“言儀你這個混蛋!!!居然真的耍我!!”
言儀卻愣了一下,隨即說:“你剛剛叫我什麼?”
“閹人!我說你是個混蛋閹人!”我馬上反應過來,隨即狠狠瞪他一眼,掉頭就往外走,山林間已經被我踩出坑坑窪窪一條小道來。我踩得一腳的泥巴,連裙子上面都濺滿了泥點。這讓人更加心情煩悶。
言儀追到我面前攔着,不可思議道:“你居然敢罵我是閹人?你知不知道我的身份其實是”
我沒好氣地甩他一眼:“你就是天王老子,我眼皮都不會動一下!現在,讓開,我要回家!”
“我就不讓,你要如何?”言儀換了個靠在樹上的姿勢,攔在我面前。
我胸口悶得越發厲害,長大後威風凜凜的將軍少時怎麼這麼無賴?跟謝楚都有得一拼。
“你不讓?那好,我走另外一邊。”我不與他計較,掉頭尋另一條路走。
“我可跟你說,這山裡有不少野獸的,你要是一不小心碰到了,可就很難脫身了。”言儀狀似好心地提醒我。
說話間,雨慢慢停了,可我蓋在頭上的褙子已經澆得溼透,身上也好不到哪去。我擰了擰褙子上的水,往臉上擦一擦。看向天上,雨停之後天色並沒有怎麼明亮。我心知恐怕如今已是下午逾近傍晚的時候了。
再回頭看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言儀一眼,我心生無奈:“公子。我就姑且叫你一聲公子吧。怎麼說我也是個落難的女孩家,你作爲一個公子。怎麼不幫我反而阻攔我回家呢?”
言儀用一隻手撐着下巴,看着我,眨巴着眼說:“我今天本來要狩獵,結果遇見你躺在路上,我好心地放下我的弓箭安頓好我的紅棗馬把你擡進山洞守了大半天,本來以爲醒過來的會是位對我以身相許感恩戴德的大家閨秀,結果是個腦子都不怎麼靈光的蠢丫鬟。你說我氣不氣。怎麼着,也得捉弄捉弄你,讓我心裡舒服舒服吧。”
我無語地看着他,實在不知道該找什麼詞來形容內心的萬馬奔騰,“那請問公子你現在心裡舒服些了嗎?”
他從懷裡不知怎麼地又摸出一隻陶口哨,在手裡拋了兩拋,然後看着我,惺惺作態:“現在嘛,舒服多了。”
“那可以讓我走了嗎?”我覺得我好久沒有這麼耐心過了。
他滿意點頭,“走吧,看在你一口一個公子的份上,我就勉強帶你一程。”他把口哨往嘴裡一吹,清越的聲音響起。不到片刻,就有一匹紅色的馬精神抖擻地從林間飛奔而來。
馬兒奔到他身邊便停下不動,言儀笑着伸手順了順馬身上的鬃毛。“你去哪了?不是讓你去躲雨嗎?怎麼身上又溼溼的?”他擡頭看我一眼,然後笑着對他的馬說:“好追風,早知道就把這女人扔出去,讓你住山洞了。”
聽到這話,我默默忍着,誰讓他的確救了我呢?
“追風啊追風,你看,我們今天好不容易纔出來一趟,結果什麼東西都沒獵着。你心裡一定不高興吧。”他還拍了拍馬背,狀似安慰。
有完沒完?還走了不走了?馬是他的,我只能再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追風,你剛剛從哪裡跑過來呀?怎麼滿身大汗?是不是聽到我叫你,所以太高興了?傻孩子,下次慢着跑。”
言儀他眼睛是瞎了吧?馬兒身上明明是雨水,哪裡來的汗?你當它是汗血寶馬?
我強按住胸口,忍住要發飆的情緒。
“追風追風,我的好追風,下次我還帶你出來。”他瞅着我不爲所動,居然還變本加厲將臉和馬臉貼在一起,親暱得要命。紅棗馬大概被他這樣貼習慣了,也意思意思地打了個響鼻迴應他。
就這樣,我面無表情地聽他溫言細語地跟他的追風絮絮叨叨說了好一陣的體己話,等得我要發作的時候,他才慢條斯理地看我一眼,帶着滿臉的笑意上了馬,然後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對我說:“要回家,就自己上來。”
他大概以爲我沒有騎過馬,所以要人幫忙才能上去。我不屑哼了一聲,懶得再跟他耗下去,直接翻身上馬,坐到他身前。偏頭問:
“現在可以走了嗎?”
“你還會騎馬?真讓人意外。”言儀坐在我後面,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見我沒有說話,他這才輕輕拍了拍追風的頭,說一句:“追風,跑吧。”
馬兒長嘶一聲,這才腳底生風地跑起來。
雖然對言儀這個人的印象已經糟到了極點,但不得不說他馴馬還是很有一套。不用繮繩不用鞭子,就可以讓馬對他臣服至此。
追風是匹良駒,一路飛奔,很快下了蘭溪山,沿着官道一直往鄴京城裡跑。
我身上淋了雨溼漉漉的,追風又跑得飛快,顛得我很是難受,要命的是,這時候肚子又餓了。又是想吐又是想吃東西,整個人感覺都糟糕到極點。
一路昏昏沉沉,好不容易趕到了阜城河邊,見着那一片石榴林時,我急忙讓言儀停下來。
“我到了,已經到了。”
言儀依言停下,然後好奇地看着前方林子,“這就是你家?”
“對對對,就是這。”我掙扎着翻身下馬,結果腳剛着地就一陣發軟,跌倒在地。
“這麼急切?”言儀絲毫沒有要扶我起來的意思,在馬上高深莫測地笑:“恐怕不是回家,是去私會情郎吧。”
這話竟一語中的,我心裡一顫,擡頭,吃驚地看着他,他脣邊含着一抹奇異的笑:“你的身份,應該不是一個小丫鬟那麼簡單。今天你可欠了我一個大人情,我記下了。遲早有一天,我們會再見的。會你的小情郎去吧。哈哈哈。”
他說完,調轉馬頭策馬駛入夜色中。我坐在地上,怔怔地想着他話裡的含義。
對的,日後威風八面橫掃北疆的大將軍,怎麼可能是剛纔無賴小兒的模樣。他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還是,他知道了我知道他的身份,只是沒有說破?
我又想起在山洞時剛舉起石頭要砸他他就回過頭來的精準。頓時覺得言儀的確可怕。
“不想了不想了。管他什麼言儀閹人,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用力地搖搖頭,天色已晚,夜色下幾戶河岸邊的人家已經點了燈。
在這剛下過雨的林子裡行走,覺得分外生寒。
元岑他定是早就走了,上次他就那麼不耐煩,如今天都黑了。更加希望渺茫。
心裡有些失落,如果不是因爲踏青去了蘭溪,恐怕今日也不會這樣白白地度過。
一想到回丞相府後,那個蛇蠍女人衛芷嫿,我就更加煩悶。
拖着又累又餓又昏沉的身子慢慢地穿行在石榴林裡,突然,我看見在河岸邊,坐着一個黑影。
此時他也正轉過頭來,看到我,慢慢地站起身。
“阿岫?”
“元岑?”
我倆同時出聲。
“你還在?你沒走?”
我心裡頓時無比驚喜,朝他奔過去。
這大概是我最狼狽的時候了,早上精心梳的頭髮已經溼噠噠地散開,還往下滴着水,身上也髒兮兮的,完全沒有形象可言。可是我從來都沒有這麼高興,我要見的人居然沒有離開,一直在原地等我。
“阿岫。”元岑站在我面前,居然和我一樣,身上也溼透透的。他淺淺笑着:“我還以爲你不會來了。”
“你一直在這裡等我?你什麼時候來的?”我不知該怎麼表達心裡的激動,緊緊拉着他的手。
他略微不好意思地往回縮一下,“我,我也沒有等很久。”
“你騙人,明明都淋溼了。下雨的時候你也等在這裡?你怎麼不找個地方躲一躲?”我看着同樣狼狽的他,說着說着,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也跟着一起笑,語氣溫柔:“我擔心我如果走開了,你會找不到我。”
聽到這句話,我怔住了。
眼前的少年眼神純淨,面龐溫和。看着我的時候,眼裡只有我一個。
他一定等了很久,連下雨了也沒有走開,就在這石榴林裡,如果我今天真的沒有趕來,他是不是就這樣一直等下去。
“是你嗎?”我輕輕握着他的手,突然覺得暖洋洋的,一點也不冷了。“真的是你嗎?”
“真的是我。”元岑想到什麼,從懷裡掏出一塊長命鎖給我看,笑得格外滿足:“你看,你送我的東西我一直有好好保管。”
“太好了!”我不再遲疑,猛地撲向他,兩個落湯雞抱在一起,元岑被我這猛地一撲嚇得哆嗦了一下,然後遲疑着,任我抱地緊緊的。“我還以爲你不會來了。我還以爲你早就走了!”
我突然覺得有些委屈,然後元岑輕輕拍着我的背,像哄孩子一樣哄我:“我會等你來了再走的。”
就這樣滿足地抱了他許久,我才依依不捨地鬆開。擦擦鼻涕,“那個,我們找個暖和的地方坐一下吧。”
我緊緊地牽着元岑的手,走出石榴林,來到一個餛飩小攤坐下。
“老闆,要兩碗熱乎乎的餛飩。”
“好勒。呀,兩位小客人,沒帶傘嗎?怎麼淋溼了。”老闆在看到我們倆後吃了一驚。
“沒關係。這雨不大。”我笑嘻嘻地回答。然後轉過臉看着我的元岑。
他也看着我,攤棚下掛着一盞紙糊的燈籠,燈籠下他的臉看起來格外柔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