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下,我與元岑就這樣互相看着,滿滿地全是溫柔。
“阿岑。如果我今天一直不來,你還會等我嗎?”也許是氣氛太美好,我忍不住再一次問他這個矯情的問題。
他先是認真地想了想,好像我對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一個多麼值得深思的重要事情。然後再淺淺一笑,語氣從所未有地寵溺:“會的。我會一直等到你來的。”
“那,下雨了也會等嗎?”我用手撐着臉,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會。”他看着我,眉眼彎彎。
“那,下雪了也會等嗎?”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突然覺得,自己見過的覺得好看的所有的人都比不上此刻的元岑。
他像衛咎的清雅,卻沒有衛咎的孤僻,他有謝楚俊逸,卻沒有謝楚的輕佻,他五官精緻,卻不似皇子澤的陰柔。
他幾乎擁有所有人的特質,又去掉了他們所有的缺點,除了他上次對我有些不耐煩之外,我再找不出他還有什麼不好。
“會,下雪也會等。”元岑目光堅定。
“那,你上次爲什麼才和我見了一會就急着要回家。”我想起上次,噘了噘嘴:“我還沒和你猜燈謎放花燈劃燈舟,還想和你去吃一吃古董羹,結果你就走了。”
聞言元岑眉輕輕皺了皺,神色中有些不自然,“上次……”他似乎難以啓齒,“上次其實……”他又停頓了一下,然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擡起頭對我說:“其實上次……”
不等他說完我就笑着打斷他:“傻瓜。幹嘛這麼緊張,其實上次,我壓根就沒生你的氣呢。”
他錯愕地看着我,我繼續說:“雖然有很多想做的事情還沒有做,但是。我一點也不生氣,也沒有因爲你離開地太早而失望。你知道爲什麼嗎?”
“爲什麼?”他怔怔地問。
我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因爲,那個人是你啊。因爲,我喜歡你啊。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無論時間長還是短,無論做的事情多還是少,都只有高興,沒有其他!”
我以爲聽到我如此深情實意的心裡話元岑會羞赧,會高興,會微笑,結果他卻略爲侷促不安,“那,如果那個人不是我,你也會一樣地高興嗎?”
“嗯?”我看向他,有點沒明白他的意思,“什麼那個人不是你?”
“來咯。熱騰騰的餛飩來咯。”這時老闆一手一碗餛飩上桌,打斷了我們的對話。
“謝謝老闆!”我笑着答謝,等老闆放下碗吆喝着離開後,再轉頭看向元岑。他的表情被熱氣騰騰的餛飩給遮着,讓我有些看不清楚。
“你該餓了吧。快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我將勺子遞給他。
我餓急了,餛飩的香味一上來,就忍不住直接咬一個在嘴裡,結果剛出鍋的餛飩實在太燙,燙得我舌頭一痛,急忙吐了出來。
見此元岑無奈一笑,“小饞貓。”然後他輕輕地舀起一個,吹了又吹,等到不再冒熱氣的時候,再遞到我嘴邊。
我愣了一下,隨即看着他,他臉上似乎也有紅暈。
意識到他這是在餵我吃東西,我臉也一熱。慢慢地就着他的勺子吃了下去。
“還燙嗎?”
“嗯,不燙了。”
我們兩兩對視,柔情蜜意就在這一顆小小的餛飩裡化開了。
“阿岑,等我長大了,我一定要嫁給你!”看着他的眼睛,我握緊拳頭,信誓旦旦。
……
我渾身冰冷地走到了丞相府門頭。全身如同鐵鑄的一般重。
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比失望失落還要更爲痛徹心扉。
有什麼比上一刻還擁有的幸福下一刻就被奪走來得痛苦?
我心灰意冷地擡起頭,出乎意料地門口燈火通明,人人提着燈籠在門口等着,我還沒走到門口,就有一個人奔過來,語氣不善:“你到底去哪裡了?你知不知道我們找了你一整天?!”
我擡頭一看,是衛咎,心裡略微安心。然後說一句:“小心衛芷嫿。”就暈在了他懷裡。
我睡了整整兩天,在牀上迷迷糊糊的。好像有人請了大夫給我看病。有好像有人守在我的牀頭。
等兩天後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堆錦正睡在我的牀頭。
“咳咳,堆錦?”
我啞着嗓子喊她。
堆錦醒過來,下意識地看向我,驚喜道:“小姐你醒了?你總算醒了!嗚嗚,我還以爲,小姐你再也醒不過來了呢。”
“傻丫頭,說什麼傻話。我剛醒,你就咒我。”我露出一個笑。堆錦忙抹着眼淚,“小姐我沒有咒你。可是你失蹤了一天,回來又暈過去了,堆錦真的好擔心。嗚嗚。”
我微微笑着:“我不會有事的,我生辰的時候,你不是縫了一個平安符給我嗎?這次定是它在保佑我。”
“真,真的嗎?小姐把那個帶在身上?”堆錦擦乾眼淚驚喜地說。
“真的。是真的。”我有些無奈,堆錦這個丫鬟,總是一驚一乍的。說哭就哭說笑就笑。“不過,遺憾的是,這次我好像在回來的時候把它弄丟了。不好意思,辜負你的心意了。”我略爲抱歉。
“不要緊!堆錦還可以再小姐縫很多很多個!讓小姐每次都逢凶化吉。”堆錦說着就打算馬上拿針線。我忙叫住她。“哎,你怎麼說風就是雨?我剛醒來,口渴得很,你連杯水都不倒給我嗎?還有,我醒來的事,你能不能先能通知一下別人。”我嘆口氣。
堆錦這纔想起最重要的事,忙給我倒水,倒完水,又跑去出了。
不一會兒,就有人推門過來,我從杯子裡擡頭,母親就抹着眼淚撲了過來,情景與一年前我掉進漣漪池裡醒過來一模一樣。
“還還……”
我結結實實地捱了她撲過來一抱。
“娘,娘我這不是醒過來了嗎?”我忙哄着她。可惜沉浸在自我世界裡的人是聽不進別人的話的。我只好對她說:“娘,我有重要的事情,你幫我找衛咎過來一下。很重要。”
“哦。我這就去。”娘這才抹着眼淚出去了。
世界終於安靜下來。衛咎從門外進來。
“衛咎。”我坐起來,安靜地看向他。
衛咎神色疲倦,看來我昏睡的時候也沒怎麼好好休息,他走過來,極爲自然地伸出手貼了貼我的額頭。
他手有些涼,觸碰起來感覺很舒服。
“嗯。燒已經退了,再稍微休息幾日,就能下牀了。”他收回手,坐下,眉目間帶着釋然,“現在,你可以跟我說說踏青那天到底發生什麼了。”他頓一頓,又看着我,說:“對了。依你之前說的,你昏睡的這幾天。我都沒有讓衛芷嫿過來看你。”
“她還打算過來看我?”我驚呼一聲,坐直了身子。
他皺着眉頭,“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衛芷嫿與我們說的是,那日她不過稍微離開了會,回去的時候你就不在了,我們以爲你先回來了,結果回來一看,也沒有看到你。謝楚說你常出府,我們又派了人在大街上暗中找你……”
“謝楚說我常出府?他這樣說的?!”我的驚訝已經不再是一點兩點了。“他還說了什麼?”
心裡暗暗升騰起憤怒。謝楚,過河拆橋?居然在這個時候捅出我偷溜出府的事。
“你別激動。我們慢慢地分析。你先告訴我,你遇到了什麼事。”衛咎安撫着。
我沉默了。擡頭看一眼窗外。才注意到窗外黑沉沉的。
“天已經黑了?”我問。
衛咎也看一眼窗外,“這幾天一直在下雨,沒有停過。”
我沉默許久。最後嘆一口氣。
“算了,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我不想再提。這幾天辛苦你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衛咎擰着眉頭看了我許久。
“你是不相信我能保護你?”
我不說話。一切都是衛芷嫿做的,說出去誰會相信呢?看起來她與我無冤無仇,衛咎是會信,但他知道又能做什麼。我不希望他捲入我與衛芷嫿的恩怨中。也不希望自己總是在別人的庇佑中度過。
上一世瀟灑日子過夠了,等到這時候,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離開了別人的庇佑。我竟什麼都不是。
“好,那你休息。等你想說了,再找我。”
衛咎等了許久,我都沒有說話。他也沉默了,丟下這句話離開了房間。
“小姐,剛纔公子出去的時候臉色陰沉沉的,出什麼事了?”堆錦很快跑來房間問我。
“隨他去吧。我餓了,想吃點粥。”我疲憊地說。
“哦,好。我這就去準備。”堆錦又像一陣風似的跑走了。
空餘一室的寂靜。
我坐在牀上,腦海裡混亂地跳躍着幾個片段,元岑離開時看向我的眼神。
那樣的眼神,將永遠烙在我心口,反覆疼痛,永不止息。
就這樣結束了?
我信誓旦旦要嫁的人,許諾的感情。連接兩世認定的夫君。
我不明白,卻只能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