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蕭飛鴻的真正實力
通常來說,兩輛車子追尾,不管輕重,都會有一定程度的損傷。但奇怪的是,今天這起事故里,肇事車竟是分毫未損,車燈完好無損,保險缸一點也沒變形,甚至連漆都沒掉一塊。
但被撞到的車子卻分外慘烈,整張車像被一個巨人從兩頭用力擠壓過似的,由長方體扭曲成了變形的正方體,車門也擠得像被揉過的紙,駕駛員根本逃不出來。
肇事車中款款走下一名女子。她皮膚白皙,身形曼妙,愈來愈淡的夕陽照在她的臉上,清楚地照見那抹濃濃的嘲笑。
女子走到變形的車門旁,神情譏誚,聲音卻溫柔得如同耳語:“蕭飛鴻,你以爲你逃得了麼。膽敢戲耍我們安家,你註定要付出代價。”
蕭飛鴻在剛纔的車禍裡僥倖沒受重傷,卻撞到了頭部,血流不止,失血引發的頭暈目眩和四肢脫力,讓他幾乎不能動彈。
他艱難地擡起胳膊,抹了一把流進眼睛裡的血,聲音十分嘶啞:“紅狸小姐,這都是一場誤會。事實上,今天去機場的途中發生了一點小波折,我現在已經解決完畢了。而且我也重新找到了青銅小鼎,我會帶着它去g省,將它親手交給安先生。”
他懇切的話語,換來的只是紅狸的嗤笑:“丟了又找回來?蕭老頭,你哄小孩啊,當今這世道,丟個錢包都找不回來,何況是這珍貴的掌門信物!如果真有人偷走過它,那人肯定早就遠走高飛了,還等着你找回?說吧,你編造這通謊言,究竟是出於什麼居心?”
蕭飛鴻沉默一下,搖了搖頭:“紅狸小姐,你不信我也罷。但請你告訴安先生,我會信守之前的承諾,帶着青銅小鼎去找他,讓他準備好儀式,正式接收。”
他話裡有意無意透出的輕蔑頓時激怒了紅狸,她細眸一眯,手掌貼在車門上,心中發力催動法術,無數細密如網的雷電之力,立即充斥了整個車廂,發出毒蛇吐信一般的滋滋聲,將蕭飛鴻團團圍住。
“蕭老頭,我敬你是個老不死的,對你客氣三分,你卻不知進退開起染房來了!想拿我義父來壓我,也不先掂量掂量你有幾斤幾兩!就憑你也配讓我義父辦什麼儀式?做夢吧!我這次過來,本就是打算殺了你,再將鼎獻給義父。如果你不那麼狂妄,我還會讓你死得痛快些。但你既然如此自大,我免不了要好好招待你,看看你的骨頭是不是和嘴巴一樣硬!”
話音未落,紅狸手掌一揚,早就蓄勢待發的雷電之力,頓時轟然而起。一個呼吸的功夫,整張轎車噼啪作響,火花四濺。儀表盤冒出一連串耀眼的火光,最後帶得油箱轟然爆炸。
只幾秒鐘的功夫,這張車就徹底淹沒在火海里。這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沖天火光點亮漆黑的天空,殘骸宛如獻祭的供品。或許是這火實在太大,往來司機們竟沒有一個人敢停車下來幫忙,都是加大油門匆匆離開。
紅狸輕拂了一下被火薰烤得翻飛不定的頭髮,神情鄙夷:“什麼正房家主,完全不堪一擊。真不明白義父爲何要忍他那麼多年,今天就讓我——”
話還沒有說完,她突然覺得喉頭一涼,緊接着一道紅色液體飆射出來,散成一團血霧。嗅到空氣裡的甜腥味,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那竟是自己的血!
“你——”捂住被一刀割喉的傷口,她絕望而震驚地看着身後的老者,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個輕易就在自己手上受了傷的老者,是怎麼做到神不知鬼不覺逃出了完全封閉的車廂,又悄無聲息地殺了自己。
“你太自大,高估了自己,也小看了我。”蕭飛鴻在她的裙子上擦拭乾淨武器上的血跡與指紋,又順手將它丟進火堆裡。
雪亮的金屬在空中劃出刺眼的光線,這時紅狸才發現,殺了自己的不過是一把摺疊小刀而已!
注視着面無表情的老者,紅狸一陣心悸。她突然意識到,對方所謂的要將青銅小鼎獻給義父、並要義父正式舉行儀式來接受它,或許是個圈套!她得提醒義父!
WWW¤ttkan¤c o 但她剛顫顫巍巍地拿出手機,蕭飛鴻便毫不留情地震飛了它。手機高高落地,摔成幾瓣,電池落在火中,引起又一場小型爆炸。他的聲音像魔鬼的召喚,穿過爆炸聲依舊足夠震懾:“你的手下已經在地下等着你了。至於你的義父——”
蕭飛鴻露出今天的第一個笑容,像個優雅從容的老紳士:“很快也會見到你。”
說罷,他提起腳邊的行李箱,離開了現場。經過某個廢棄的交通崗亭時,他若有所思地往那兒看了一眼,腳步爲之一頓。視線掃過空空蕩蕩的亭子,這才離開。
十多分鐘後,有人在火勢漸小的殘骸邊發現了紅狸的屍體,立即報警。警車趕到,又是一陣騷亂。
與警車同時到達的,還有晏行嵐與小威。視線掃過一地狼籍,晏行嵐眉心微蹙,隨即毫不遲疑地奔進了崗亭:“紫蘇,你在麼!”
“我在。”
林紫蘇從黑暗中走出來,想起剛纔蕭飛鴻銳利的視線,仍有些心悸:那人像是看穿了她的隱匿法術似的,視線一直鎖定在她身上,好在他大概是不想節外生枝耽誤時間,沒有進來查看便先走了。
見她平安無事,晏行嵐悄然舒了一口氣,隨即又肅容追問道:“之前的事小威都告訴我了,這又是怎麼回事?”
“我爲了追蕭飛鴻來到這裡,後來——”
將剛纔的事簡要說了一遍,林紫蘇也是秀眉緊鎖:“蕭飛鴻這個人還真是深藏不露。現在想來,他先前在匯寶古齋時,大概是不確定那男人有沒有帶幫手過來,所以一直不願動手暴露實力,甚至眼睜睜看着一個無辜小孩受苦。就連剛纔,他一開始也做出完全被紅狸壓制住的樣子,如果不是紅狸咄咄逼人想要殺他,他大概也不會出手。他刻意僞裝成實力低微的樣子,莫非——”
說到這裡,林紫蘇突然想起了剛纔,蕭飛鴻對紅狸說的最後一句話。
——至於你的義父,很快也會見到你。
意識到這話語背後包含的訊息,林紫蘇不禁輕抽了一口涼氣:如果真如自己猜測,那蕭飛鴻也太過處心積慮了!之前蕭玄易替他解圍打倒那去挑釁的男人時,完全沒有表示出詫異,也就是說,蕭飛鴻甚至騙過了自己唯一的孫子!他苦心瞞了這麼多年,肯定就是爲了那件事!
見林紫蘇忽然愣愣地半天沒有說話,晏行嵐擔心她是受傷,連喚了幾聲,才讓她醒過神來。
迎着小晏關切的目光,她心中微暖,搖了搖頭:“放心,我沒事,只是在想,插手蕭家正房分支之爭這件事,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了。”
暫且不論心機,蕭飛鴻能爲了一個計劃隱忍這麼多年,甚至不惜欺騙唯一的親人,單是這份城府深沉,就令林紫蘇覺得可怕。
林紫蘇雖然還沒來得及告訴晏行嵐具體經過,但小晏是什麼頭腦,在來的路上聽到小威簡略說了下經過,便立即猜出了她的計劃與用意。
當下見林紫蘇這麼說,晏行嵐反問道:“難道你的計劃出了紕漏?”
林紫蘇下意識搖了搖頭:“這倒沒有。”
在蕭家埋下一顆對自己懷有善意的種子(蕭玄易),以便日後行事;阻止蕭家與安家握手言和,制讓自己幫助蕭家剷除叛徒的機會,以便賣蕭家一個人情……
目前爲止,這些事都進行得很順利,除了蕭飛鴻依舊拿走了青銅小鼎。不過,他實際似乎別有居心。而且,蕭玄易也站在反對的立場,就算蕭飛鴻真將小鼎獻給了安家,蕭家也絕不會就此歸服。
總之,事情依舊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進行。甚至,自己幫助蕭玄易擊潰安家、重振麻衣盟的設想,也因蕭飛鴻的另有打算,而更加容易了。
想到這裡,她突然明白了晏行嵐的用意,不禁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這個男人,真是可愛又可恨,想要開導她,卻不明說,只是點破一些東西,讓她自己去想通。
對上林紫蘇的眼神,晏行嵐知道,她已經想通了,清冷的眸中不禁也帶了幾分笑意:“現在,你打算做什麼?”
“回家洗澡睡覺!”林紫蘇狠狠拍了一下袖子上蹭到的灰塵,大聲說道。跑了一天,她真是累死了。
是夜,g省,r市。
仍是那棟看上去普普通通,實則內有乾坤的寫字樓。只不過,這一次站在房間裡,對着屏幕裡的星象圖彙報的人,從紅狸變成了另一個人。
“確認了嗎?”揚聲器那頭傳來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
“是的,師父。屍體雖然滾進火裡被燒得很嚴重,但據我們得到的驗屍報告確認,女屍右手小指曾經骨折過。正巧,小師妹也在十歲那年,練功時不慎傷到了右手小指。當時,還是我爲她包紮的。”
雖然口裡說着懷舊的話,表情也有幾分恰到好處的傷心遺憾,但實際上,男子眼眸深處卻掠過一抹幸災樂禍:紅狸那傢伙,仗着認了師父做義父,以爲將來安家的江山都會是她的,歷來行事專橫跋扈。自己卻爲了做出大度師兄的樣子,不得不一再容忍她。這次好了,她居然被殺死,可真是報應,大快人心!正好,她留下的那幾塊肥肉,也該換個人來享受了!
不過,他卻不敢將這想法顯露分毫,因爲他知道,師父雖不制止弟子相互間的明爭暗鬥,卻不喜歡兩面三刀、口是心非的虛僞人物。便將頭壓低了些,將眼中的那幾分嘲弄掩去。
男子本以爲師父會下令派出弟子,追拿兇手,找出蕭飛鴻那老頭。不想,屏幕那端沉默了幾秒後,只說道:“她既不在了,那這裡和她知道的一些地方,就按老規矩先擱置了吧。”
所謂擱置,是針對一些可能被對手掌握的重要地方,需要暫時廢棄,等確認沒有問題後,再收回另做他用。紅狸從小就追隨家主,沒有人會懷疑她的忠心,但卻防不了對手的手段。且不說邪道里那些五花八門、讓人吐露秘密的手段,就連四大道門裡,也有一些秘密刑訊的法子,十分殘酷。
不過,安家在g省落腳數十年來,還從沒有啓用過擱置方案。這讓男子頗不是滋味,心想要不要在師父面前爭一爭,主動請纓去追緝那個對頭,省得被滅了自家威風。
但師父似乎已先他一步,洞悉了他的想法:“其他事我會安排,你不要擅做主張。”
男子一驚,立即應道:“是,師父。弟子這便去了。”
他離開這幢大樓不到半小時,這間用於傳訊的房間便被打掃一新。厚重的澳洲毛毯與大屏幕統統被撤去,深色窗簾也換成了百頁窗,偌大的房間裡陳設了許多課桌課椅,堆了許多教材。門口還新添了一個招牌:“英才補習班”。
其他房間也是如法炮製,讓人完全認不出它的本來用途。轉眼之間,這裡便被抹去了一切可能遺留的線索。
收拾着最後幾件東西,一名負責掩飾的新人悄聲抱怨道:“以我們安家在g省的勢力,怎麼還用得着這麼小心?家主也太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
雖然不知道詳情,但一些消息靈通的弟子依舊聽說了,有高層弟子出事,爲安全起見,一些地方需要撤離。
見周圍的人都跟着這名新人一起,露出不以爲然的神情,一名老弟子不屑地笑了笑:“新人就是新人。我們安家勢力大不假,但你們以爲其他道門是吃素的?龍門靠風水術廣結人脈,認識無數達官貴人;全真教單是門生就是我們的幾十倍;至於正一道嘛,自己就有官方背景,來頭大着呢!和這三家比起來,麻衣盟未免有點不夠看。有些事情,當然得小心。你們以爲家主他老人家能有今天的地位,全是靠耍橫得來的?告訴你們吧,狠則能狠,忍則能忍,這纔是走江湖的訣竅,你們這些菜鳥,好好學着點兒!”
一席話說得幾個新人沒了聲音,訕訕地繼續幹活。與此同時,r市某隅,另一個房間。
“安雲鄉,你不是一直想要這家主信物麼?我都將它送到你面前了,爲何你卻不肯見我?”
說話的人是蕭飛鴻。他殺死紅狸後,立即趕到g省找到了安家。但讓他意外的是,安雲鄉得到消息後,竟不願見他,只通過視頻與他交談,而且他甚至看不見安雲鄉的面孔,只能聽到對方的聲音。這與預計計劃出入太大,蕭飛鴻不免有些急躁。
但音響裡傳出的那個聲音,依舊是那麼冷靜:“何必心急,離我們原本說定的日子,還有一個月零六天,我會在那天接受你的投誠。”
睽違多年,安雲鄉似乎愈發沉靜了。蕭飛鴻思忖着,也意識到了自己剛纔的急切。他怕引來對方的疑心,便找了個藉口搪塞:“蕭家有人質疑我的決定,所以我不想拖得太久。”
“哦?說笑了吧,以你的城府手腕,怎麼可能容得下反對的聲音?”安雲鄉淡淡說道,“很早以前開始你就是這樣……一旦明確目標,就想方設法將身邊的一切化爲助力。包括小落也是,你明知道她的心意,卻一直假裝糊塗,利用她對你的好感、讓她爲你做事。甚至直到你娶了大小姐,她還是相信你從沒有騙過她。蕭飛鴻,像你這種人,竟會容得下蕭家有不同的意見?”
小落……乍然聽對方提起這個名字,蕭飛鴻腦中不禁又閃過那一抹溫婉的倩影,同時心底也涌出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
旋即,他的注意力便被眼前的形勢分散了。他分析着安雲鄉說這番話的用意,不動聲色地試探道:“原來你還記得以前的事,我還以爲,當年你決定自立門戶時,就已將這些舊事統統斬斷了。畢竟,成大事者,容不得太多兒女情長。”
另一端沉默片刻,才緩緩說道:“我與你不同,我是個念舊的人。今日重見故人,似乎話有些多了——蕭飛鴻,到了既定的日子,我會安排人將你帶到我身邊。在此之前,你先等着吧。”
說罷,那頭似乎不給蕭飛鴻任何爭取的機會,便準備掐斷通話。
搶在通話關閉之前,蕭飛鴻說道:“難道你不關心是誰殺死了紅狸?”
拖得越久,變數越大,蕭飛鴻不希望再等上一個月零六天。
但安雲鄉只是說道:“我會派人調查。”接着便毫不留情地掛斷了通訊。
“這……”
蕭飛鴻呆了一呆,慢慢收回前傾的身子,靠坐在沙發上,苦笑不已。之前安家三五不時就讓他交出青銅鼎俯首稱臣,所以他一直以爲安雲鄉急於得到小鼎。不想,真正將東西送過來後,對方卻拿起了架子。
罷了罷了,事到如今,爲免露出破綻,也只有暫且忍耐了。只希望,不要再出什麼變數,到時能夠順利執行那個謀劃多年的計劃……
屏幕另一頭,安雲鄉切斷了與蕭飛鴻的對話後,馬上又有一組通話請求發送過來:“家主,我們從警方那裡領回了紅狸師姐的屍體,請問接下來該怎麼做?”
得知紅狸發生意外後,馬上有數名安氏精英弟子趕赴y省省城調查。但出發前,他們並沒有得到調查之後該如何行事的命令,便特地來請示家主。
安家在美帝某個神秘世族的扶持下,近些年行事風格非常張揚,還從沒有吃過這麼大的虧。所以這羣弟子們出發前早做了準備,沒少帶違禁武器,只等家主一聲令下,就把y省搞得人仰馬翻,不管掀起多大的腥風血雨,也要爲紅狸報仇!
可出乎意料的是,安雲鄉幾乎沒有半分猶豫,就乾脆利落地下了命令:“帶上紅狸的遺體回來安葬。”
視頻另一端的弟子頓時啞然,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家主,您沒有別的指示嗎?”
“你需要我重複第二遍?”
“不、不敢。家主,弟子明白了,馬上照辦!”淡淡一句反問,卻讓弟子驚出了滿頭大汗,再不敢多說什麼。而安雲鄉也沒給他再說話的機會,蒼老枯瘦的手指一按,再次切斷了通話。
揚聲器中嘶嘶作響的輕微電流聲消失後,偌大的房間,一時陷入寂靜之中。
安雲鄉仰頭閉目,在寬大舒適的躺椅中靜靜坐了片刻,又從口袋裡取出一隻懷錶。打開精巧的表蓋,注視着表中被珍藏了數十年的泛黃照片,他脣角揚起一抹溫柔的弧度。
“阿紅一定是被黑麒麟殺的,但若此時同他們火拼,一定會耽誤了‘那個日子’……知道你喜歡安靜,放心吧,在那個日子到來之前,我不會做出讓你不開心的事……再說,同你相比,阿紅算得了什麼,怎能爲她一條賤命擾了你的清寧。你說是不是?”
和眼神一樣,他的聲音也滿是柔情,一反之前的冷淡。如果讓手下門人弟子知道,一定會驚得下巴砸到腳背。但照片中的人影,依舊秀眉微蹙,根本不去理會他說了什麼……
是夜,y省省會,某家環境優雅的咖啡廳。
“……總之,安家那邊出頭動用了點關係,把那個叫紅狸的女人屍體領走了。警方這邊,最後以‘不慎被爆炸時彈出的鐵片劃傷頸動脈,大出血而死’,以意外了結了這起案子。這就是我奔走了一天打聽來的結果。”
朱焰啪地一聲合上手裡的文件,見對面的祈臨仍是那副冷硬如巖的樣子,不禁有些惱火,拿過桌上的蛋糕賭氣般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祈臨一語不發,只拿過文件,默默看了起來。
這時,伴着一陣腳步聲,一道溫文含笑的男聲突然插進來,恰到好處地化解了微妙的小尷尬:“朱焰,都過了晚上九點,你再攝取這麼多卡路里的話,小心發胖。”
“沒事的,西陵。你知道我今天消耗了多少體力嗎,我覺得起碼得再來兩塊小蛋糕才能補回來。”朱焰三兩口乾掉蛋糕,把光盤子遞給青年,又強調了一下,“只要草莓巧克力的哦!”
“遵命。”西陵果然又去服務檯拿了兩塊蛋糕過來,然後拉開椅子,坐在另外一端。
他的容貌不算多麼俊美,周身卻有一種斯文清爽的氣息,再加上他直挺鼻樑上架的一副金邊眼鏡,讓人一見便聯想起文質彬彬、溫文爾雅之類的形容詞。
不明真相的小女生看見他總是臉紅心跳,腦補他有多麼溫柔體貼。但只有組織內的人知道,這個人外表多麼無害,舉止多麼溫柔,內裡就有多麼瘋狂。
“我剛剛聽到了一點朱焰的話,似乎,那個叫紅狸的女人已經死了?”
又吞下一口蛋糕,朱焰聳了聳肩:“死得透透的,屍體也被安家人領走了。真是奇怪,我本以爲以安家那種囂張的暴發戶風格,這次說什麼也要藉機大鬧一場,沒想到居然悄無聲息地走了。”
西陵交叉雙手支起下巴,“你好像和我一樣遺憾。”
“我早看不順眼安家人了,可惜這次不知他們抽的什麼瘋,沒給我假公濟私出氣的機會——等一下,你的遺憾又是什麼?”
“我早就想解剖一下道門弟子的身體,看看他們與普通人相比,有沒有不同之處。可惜組織從成立到現在,非但沒有過光榮就義的成員,就連被殺的敵人也沒有。這次好不容易有具‘意外’而死的新鮮屍體,卻馬上又被帶走了,你說我能不可惜麼。”
朱焰見他“深情款款”地哀悼起被拉走的屍體,想到今天在法醫那兒看到的東西,頓時對叉子上鮮紅的草莓失去了興趣。她把餐盤推到一邊,沒好氣地罵道:“西陵,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在我吃飯時提那些讓人倒胃的東西!留着你那變態的愛好,等關上房門自己慢慢擼去!”
西陵半點不受影響,笑吟吟道:“朱焰,女孩子說話不要這麼粗魯,小心把男生嚇跑。”
“哼,反正不管我扮淑女還是顯露真性情,某個人都把我當空氣,我何不讓自己痛快點。”
朱焰瞪了一眼依舊無動於衷的祈臨,決定早點結束這場讓人生氣的夜會:“說正事。你們說安家這次是怎麼想的,居然就這麼算了,完全不像是他們的風格。”
“呵。”西陵冷笑一聲,看了一眼貌似聰明,實則在某些方面還太天真的同伴:“你錯了,紅狸的死,安家已記在我們頭上。只不過眼下他們手頭有比尋仇更重要的事,所以暫時隱忍不發罷了。”
“什麼?!”朱焰本來就大的眼睛,頓時又瞪大了一圈:“紅狸是我們殺的?我怎麼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搶在朱焰發作前,西陵慢條斯理地說道:“譬如說,你肯定不知道蕭飛鴻已經跑到了g省去見安雲鄉,獨留不知該怎麼向其他門人解釋的蕭玄易。”
“難道蕭飛鴻想要投誠?”
“很有可能。不過據我得到的消息,安雲鄉暫時不打算見他。他似乎準備等待一個正式的日子,再去見蕭飛鴻。”
“這又是爲什麼?”
這一次,輪到西陵優雅地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不過,等時候到了,不就清楚了麼。反正我們的宗旨一向是隔岸觀火,袖手看戲,除非大火燒進院來,否則絕不妄動。”
“總之就是個沒勁的圍觀黨,偏偏還不能徹底打醬油,偶爾還要下場管管閒事,卻又不能插手太深。”朱焰做完總結,注意力馬上轉到了另一件事情上:“變態醫生,那你知不知道是誰殺了紅狸?”
“如果我看到屍體,就能從她的創口和痕跡分析出有用的情報來。你知道,人的屍體是會說話的,它會告訴我兇手是誰——”
朱焰最怕聽西陵那套變態理論,趕緊打斷:“停停停,誰想聽你說這些!”
等西陵知趣地閉上嘴,她突然想到了什麼,驀地兩眼放光:“蕭家就逄有心也沒膽子殺人。莫非是新來了不懂規矩的散修,剛好和紅狸發生了衝突,於是就出手了?哈,這個人能幹掉紅狸,可見身手不錯,正好組織好久沒吸收新血了,或許可以考慮一下。”
一直沒有說話的祈臨,此時翻完朱焰帶來的資料,淡淡說道:“不要胡思亂想,我們的任務是維持平衡,不讓任何一方做出過火的事情。我們自己,也不要有多餘的動作。”
“切,沒勁。”朱焰哼了一聲,見他拿起外套準備離開,連忙轉嗔爲喜,起身跟上前去:“你沒有開車,我送你吧。到了你家,你會留我喝茶表示感謝吧?當然,如果你硬要留我過夜做點別的事,我也可以考慮一下——喂喂,別走那麼快啊,等等我!”
西陵好笑地目送着他們的背影,搖了搖頭,一語定案:“真是孽緣。”
第二天,y省大學。
已經是大三了,課程少之又少,而且以林紫蘇原本的成績,最後這兩門課程即使不修,對她的成績也沒多大影響。但爲了換換腦子,她這天還是來上課了。
安雲鄉非要在一個多月後才肯見蕭飛鴻的事,昨天她已經從蕭玄易那裡知道了。對此,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指定在生日那天才見面,難道這倆老頭子,一把年紀了還在玩相愛相殺的基情戲不成?
當然,那只是她無厘頭的想法,實際如何,既然猜不到,那就索性不去想,反正離那個日子也沒幾天了。而且那天目睹了蕭飛鴻出手殺死紅狸那一幕後,她開始相信,事情不會像表面看上來那麼簡單。
而原本非常心浮氣躁、恨不得馬上殺到g省去把爺爺帶回來的蕭玄易,也在她的勸服後決定暫且按兵不動,先修煉好星命秘籍,等時候到了再去g省見機行事。
不過,對於蕭飛鴻隱瞞實力這件事,林紫蘇思量許久,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坐在教室裡,她一邊無意識在筆記本上亂畫着,一這梳理這兩天遇到的種種事情。
末了,她忽然想到那天在小潘家園淘來的太湖石和綠釉陶提樑壺,自從租下房子把它們扔在那兒後,一晃都快將近一個月了,她始終沒去動過。或許等下課後該去看看,再順便給小倉庫加個防禦陣法什麼的,免得辛苦淘來的東西被小偷撿了現成。
林紫蘇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課,漫不經心地安排着事情,突然,走廊外傳來一陣激烈的吵嚷聲。
y大學風不錯,除了節日活動,別說是在教學樓裡,就算是校園裡也很少有這麼大的聲音。所以老師和學生們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過去,不由自主豎起了耳朵。再仔細一聽,吵架內容居然還蠻勁爆的。
“……他是我男友!不許你和他在一起,你給我離他遠一點!”
“拜託你看清楚,是他非要送花給我的好吧!”
“不可能!如果不是你勾引在先,他怎麼會理你!你這不要臉的傢伙,居然勾引我男友!”
“我說你這傢伙,對你客氣點你就蹬鼻子上臉了。這種三等殘廢滿臉痘痘的男人,老孃就算一輩子不結婚也不會要!與其費力氣和我吵,不如多花點時間好好學學,怎麼管好自己的男人,讓他別在外頭搞三捻四的!”
“你——你胡說!他昨天晚上才說過最愛的人是我,他從不會騙我!一定是你勾引欺騙了他,否則他怎麼可能會答理你!”女人聲嘶力竭地吼出這句話,上前想要抓住另一名女子的衣領。
女子輕巧地閃開,漂亮的眼睛裡滿是不耐,夾雜着幾分淡淡的憐憫:“晚上?是在牀上說的吧,男人那時候說的鬼話你也信?再說,到底是他主動還是我勾引的,你問問旁邊值班的警衛不就知道了?這傢伙拿着花來堵我已經有好幾天了,我懶得理他罷了。沒想到你這個拎不清的反而來罵我——要不我就真收下這花,倒省得白挨你罵一場。”
說着,女子撩了撩微亂的頭髮,向旁邊拿着一大束玫瑰滿天星,手足無措的小個子男生挑眉一笑,豔光四射,讓人不敢直視:“喂,這花是送給我的嗎?”
男生本來打算在正牌女友面前否認到底的,但被女子的笑容一電,三魂立即丟了七魄,夢遊一般傻笑着,條件反射地點了點頭。
“那還不快把花給我。”女子笑斥道,三分嗔怪,七分淺笑,目光盈盈如春水欲流,迷得那男生更不知今夕何夕。
眼睜睜看着男友當着自己的面,將花獻給了另一名美貌女子,正牌女友完全傻了眼。她呆呆站了片刻,突然聲嘶力竭地喊道:“你騙我!原來你一直在騙我!”
被她一吼,那被迷得色授魂與的男生總算清醒了幾分。見事已至此,索性一咬牙,說道:“你當初和我在一起不就因爲我爸爸是校董?你要錢,交往這幾個月我也給了你不少。如今我找到真愛了,咱們一拍兩散吧!”
女人頓時大哭起來:“你真是無恥!我要不是真心喜歡你,又怎麼會考研留下來,又怎會把第一次都給了你?!你這個負心的王八蛋!”
這時,不少圍觀的學生都認出了吵架的兩男一女,紛紛交頭接耳地八卦起來:“正在大哭的這個不是前校花麼,先前大家都奇怪,爲什麼她當年在校園網上被攻擊成那樣,還願意考本校的研留下來,原來是爲了那個男人啊。”
“那男生的爹給我們學校捐款修了好幾幢教學樓,校區裡有條路就是用他的名字命名的。前校花跟了這麼有錢的男人,這輩子算是圓滿了。”
“嘖,這不是被甩了麼。我說呢,這男生以前追現任校花朱焰追得那麼緊,怎麼一下子又改與前校花交往。原來到頭來,還是舊情不忘啊。這下子,前校花可是人財兩失了。”這口氣酸溜溜的,是女生。
“呸,什麼舊情不忘,他就是想腳踩兩條船!可憐我們學校多少男生還是光棍,他把花摘了一朵又一朵還嫌不夠!”這口吻暴躁嫉恨的,則是男生。
“嘿嘿,現在事情被撞破了,快看看怎麼收場。”
……
聽着衆人議論,林紫蘇忽然想起了開學那天,董佳兒告訴自己的八卦。她本來不怎麼感興趣的,但聽到朱焰二字後,忍不住擠到了前面。她猜測朱焰是黑麒麟的成員,與之相關的事,不免就多幾分關注。
當她頂着衆人的白眼擠到最前面時,長廊的另一端,一名頭髮蓬亂,看上去有些呆呆的男子,端着個盒子走了過來。見兩女一男站成個三角形,不遠處又有不少學生在探頭探腦,不禁茫然地抓了抓腦袋:“你們……在做什麼?”
認出他是教授《識珍》這門選修課的馮老師,幾個學生遠遠地打了招呼。但朱焰等三人,卻統統無視了他的到來。
“你到底想怎樣?”朱焰抱起手臂,不耐煩地對面前擋路的女人說道。
她向來愛憎分明,心氣極高,最見不得那種爲男人哭哭啼啼,分不輕是非黑白的小女生。偏偏這個前任校花非但兩樣都犯了,而且還犯到了她頭上,怎不讓她火大。
如果不是礙着對方是個女人,她早就出手了。
前校花擦了把眼淚,哽咽着說道:“我要你當面向我保證,以後不再跟他來往。”
朱焰頓時用活見鬼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大姐,你近視還是弱視?都說了是他纏着我不放,你讓我怎麼保證?”
“我不管!總之你要保證,不再和他見面說話,這樣我才能放心。”
“老天……”朱焰白皙的額頭上爆出一團青筋:“你耳朵不好使嗎?說分手的是他,說想移情別戀的也是他,你該找的人是他纔對,盯着我做什麼!”
前校花悽楚地說道:“只要你肯離開他,他就會再回到我身邊。”
“……有些女人枉自受過高等教育,實際上思維行爲還是同鄉下婦女沒什麼兩樣——不,甚至還更爲愚昧。我看你就是這類女人的代表人物!”朱焰瞪着一副楚楚可憐死樣子的前校花,簡直恨不得一掌拍死她。
那個校董公子生怕被朱焰誤會,連忙解釋道:“我真正愛的人是朱焰,我本以爲和你在一起,可以忘記她。但我發現我始終忘不了她,你也代替不了她。總之,如果你還有點自尊心,就不要再纏着我不放。”
聞言,還在抽泣的前校花突然一頓,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死死盯着校董公子:“佻說這些話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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