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鐵書一直站在大帳一側的那張行軍地圖前看,聽了白宗唐的話,顯然與他想法一致,他回身走過去道:
“多日行軍,士卒疲憊,既然有補給的水源,不如趁此歇息休整一日,比賽競技,也便於部署,能找出那人,當然更好;如不能找出來的話,也能及時抽調人員,趁早部署;
臥虎山此處往南下山,便是青州重災區;往北下山不足十里就是甘藍江,此江水鹹澀不能入口,這點咱們尋找水源的士兵早已探知;
江水另一邊是廣闊無人的足有百里方圓的鹽鹼地帶,再後邊就是南海遼闊水域,兇手如果往這個方向跑,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非也,或許兇手就是來自那個方位呢?他僅一人,如果他水性極好,那甘藍江以及大海,就是他最好的護身符。”尹莫幽當即就指出他思考的盲點,繼續道,“爲什麼我選擇在白天尋找兇手?只需要再多一點證據,兇手的鎖定範圍會更具體。”
“這證據是不是就在你推測的第二個被殺的士兵身上?”燕青的話聽着有說不出的諷刺意味兒,“也許那兇手走了,不存在第二個受害者。”
大帳內一時間沉默起來。
“讓你們來出主意的,不是來擡槓,”白宗唐出聲道,“傳令——全軍就地休整一日,午後競技演練,都尉、陌長、伍長,都到自己手下營地,清點人數,選拔推薦參加大賽的技能高手,士兵務必在營帳內待命,在營地私自走動者,軍規處置!”
傳令官柏然道一聲“得令“,立刻就手執令旗,刷地出了帳篷,腳尖一點,輕巧地在各營帳上空飛走,帳頂白布在那人腳下如白雲飄忽,人過處輕若如羽毛,飛渡百步,號令聲在營地上空傳揚,清晰明瞭。
尹莫幽目光一凝,好厲害的輕功,口中歎服:
“怪不得那晚我們毫不遲延地趕到了湖邊時,旗子已插上,原來軍中的傳令官有這等讓人仰望的輕功!
李鐵書讚道:“這功夫只聽得說書人說過,也曾在話本里瞧過,以爲是胡謅,今兒竟然真的看到了,當真讓人大爲歎服,也不知道是怎麼練出來的!”
燕青冷哼一聲,他自然是見過的:“軍中傳令官按規矩本該騎馬,想必因爲山中林深草密,馬匹難行,輕功傳令稱得上是人盡其用,咱們總督賬下,果真是人才濟濟。”
白宗唐喟然低嘆,他這半途由文職轉而領兵的武職之人,如同光桿司令,人才濟濟此話從何說起?
可想到不過一月,身邊就聚集起這許多鋒芒畢露的年輕手下,此言倒也不虛。
當即豪氣頓生:“燕青聽令!”
燕青應聲出列,跪地拱手:“末將在此!“
“着令你帶軍中文書人員,收錄各伍舉薦之人,名字造冊,人員列隊,到此帳前聽令。“白宗唐話畢,燕青接了手令,出帳篷自去帶文書人員執行命令。
“李鐵書與軍中事務官一起,帶親兵護衛團在此營地附近,尋找稍微開闊平坦之地,作爲競技演練場,午飯後務必修整完畢,無礙
競技。“
李鐵書跪地領命,接了令牌出帳。
白宗唐看看尹莫幽,聲音忽然緩和了些,看着她道:
“李鐵蛋,你想必是耗費心神太過勞累,臉色蠟黃,猶如病容,回帳篷休息一會兒,若當真找到另一位失蹤者,還有需要你忙碌的時候。“
尹莫幽謝過他的關心,轉身出帳時,果然看到營地內除了崗哨值守人員,帳外空寂,無人走動。
尹莫幽回帳篷不過兩柱香時間,就有親兵過來傳令她去。
死的那兵昨夜鬧肚子,不能不讓他去拉,起初陌長讓旁邊帳篷的士兵輪流陪他去,後來大夥兒都熬得太累了,想來那兵也不曾再喊人,巡邏的人也都看他臉熟。
衆人就睡過去一會兒,睜眼天就亮了,正好趕上吃早飯,以爲他直接去了,不曾有人再留意他。
他的屍身是被那小隊長帶人找到的。
這些人清晨跟着尹莫幽在那山上見識瞭如何發現作案痕跡,也都學了些本事,本來覺得李鐵蛋說的話有些玄乎,可既然出來搜了,也都盡職盡責,哪裡想得到,一留神,竟然當真搜尋到了一個死去的士兵。
死狀慘烈與那山谷水潭邊那人一樣,但還好率先發現的是早上已經被驚嚇過一次的這組人馬,小隊長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着人在那周圍守,派人趕緊報入軍帳。
白宗唐一聽真的又找到一具,當即令親兵通知尹莫幽前去。
尹莫幽趕到營地外時,那犯罪現場發生的樹林外邊已換成了白宗唐的親兵把守,此時營地正在戒嚴,挑選參賽人手,白宗唐要尹莫幽快速驗屍,最好趕在午飯前驗完。
案子手法與昨夜那個一致,人被開膛破肚,赤身吊在樹上。
屍體放下來,尹莫幽把那頸項下的繩子拿掉後,發現脖頸的傷口沒有第一個死者那麼深。
那一具屍身因刀在傷口未拔,拖拉過程中,致使死者的頭顱幾乎要掉下來;而這一具頸部創口清晰,呈平整的圓弧形。
尹莫幽伸手觸摸片刻,擡頭望向白宗唐:“兇器弧形刀刃,應該是弧日刀!”
弧日刀!
白宗唐霎時沉了臉,弧日刀是烏暘國人擅長的兵器,這等同於徹底鎖定了兇手的身份。
白宗唐瞥尹莫幽一眼:“早起那次,爲何沒說兇器是弧日刀?”
尹莫幽不緊不慢道:“昨夜那人被殺,刀架在脖子傷口上直接從山坡拖到谷底,致使傷口多次遭到震顫性的破壞,最後頭顱只剩後頸一層皮肉連着,故而,由那傷口,只能斷出兇器是刀,無法具體判斷;
但現在這個,人是被殺後就地弄出這般模樣吊起來。”尹莫幽說着,伸手捧了那頭顱,一手將那頭頸微擡,另一手將頭向後一壓,只見血糊糊的皮肉、血管、未曾斷裂的白骨便暴露在衆人眼前。
尹莫幽擡手用指尖在那創口處虛虛劃出道弧,演示給他們看:“看得出嗎?弧形的。”
她將手收回,小心地把死者的頭
頸放平,目光落去十步外的草地上。
衆人那裡長草掩着灘穢/物,一眼就能看見。
“人在那裡解手,待他轉身回去時,兇手襲殺了他。”
尹莫幽起身走過去,看了眼那草上的血跡,轉過身往回走了兩步,停下時,指着旁邊又一片濺出的血跡,道:
“兇手在此出手,襲擊了他,將刀一撤,傷口噴血,那刀就甩出了後頭那串血跡,然後兇手將他就勢放倒,此人殘暴嗜血,果斷乾脆,犯案手法與昨晚一致;
此處離前方營帳不足百步,兇手的膽量也可證明是同一人所爲。”
尹莫幽又伸手拾起那丟在一旁草上的軍服,指着血痕道:“這上面有血手印,這片擦拭狀的血跡,是兇手拿死者的衣服擦乾淨了手和刀,然後才離開。”
“死者目測身高六尺三寸,”尹莫幽說着拉一個身高差不多的士兵往那個位置上站了,自己站在兇手襲擊的位置,側身拔出一側士兵身上的佩刀,朝那站着的士兵頸項處比劃,那個士兵知道這是在拿他復原當時情景,臉上毫無懼色,甚至還比劃了當時死者正在系褲帶的動作。
尹莫幽不由抿脣,這兵有些聰明勁兒,讓他又比劃了兩下,自己目測片刻,方收了刀道:
“死者脖子處傷口,細看來有微微傾斜,可以看出兇手身形不高,比我稍微高出一寸許,這身高在軍營裡不多,矮也會很顯眼些。”
尹莫幽掃了眼不遠處的林子,前方是軍營,後方是林子,邏輯上兇手會從林子裡離開,但此地顯然很多士兵都來解手,草地都踩得很雜亂,一時間也找不到有線索的腳印。
就擡腳往那林子深處走,或許裡邊會找到有用的痕跡。
衆人都在她後頭跟着,沒人出聲打擾她,知道她要找兇手離開的痕跡,幾人便也四處看,幫着尋找。
林子比較深,裡邊草有半人高,若有人走過,很好發現,這麼多人放眼看,卻沒找見一處!
天空陽光明媚,微風拂着草尖兒,寂寂深林顯得靜謐壯美,充滿生機。
可這美好景緻此刻卻無人有心欣賞,都只覺背脊發寒。
“要不,全軍出動搜山?”一個士兵小聲道。
“不,那樣除了一無所獲之外,兇手會更加得意,他會更加肆無忌憚地展開殺戒,他本身的目的,就是要震懾我們,摧毀軍心,引得萬衆矚目,這也是他故意如此作踐死者的原因。”尹莫幽斷然否決這個建議。
沒有腳印,兇手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除了最初那案發地雜亂無章的腳印!
“難不成,兇手他根本就沒走?他——他躲在咱們軍營裡?”那小隊長驚問,聲音幾乎哆嗦了。
其他人也都神色震驚,想到那個兇殘的殺人惡魔可能隱身在自己棲身的軍營裡,都不由悚然。
尹莫幽冷哼一聲,冷笑道:“他隱藏在咱們的軍營裡,如此甚好,不然這芊芊莽莽的臥虎山,還真難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