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狐飛奔的身影聞聲倏然一頓,順着聲音突然回頭!
李鐵書手中箭矢脫弦而出,帶着刺目銳利刺破天光,衝着那人當胸就激射而去,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數千雙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飛速的箭羽。
倏然間,斜刺裡突然飛出一支快如閃電的黑色短箭,朝着李鐵書射出的那支箭追去。
衆人的驚呼聲中,那短箭帶着刺耳尖利的刺啦聲,撞擊到李鐵書的箭尾,那即將刺入宇銅心口的箭就此一偏,在衆人的驚呼聲中,嘶地一聲就刺穿那人左肩,炸開一片血花!
那人身子一搖,衆人旋即歡呼,慶幸聲讚歎聲轟然響起,都在稱道那箭的力度強大,若是尋常臂力,只怕早被後發先至的短箭給撞掉地下了,哪裡還能射中目標!
李鐵書扼腕道:“我該用足力氣的!”實在是他臂力太強,先前曾經拉斷過幾支強弓,如此緊要關頭,他擔心過於用力斷了弓,那可就錯失良機了。
白宗唐捋着鬍鬚,意氣風發地一揮手中令旗,高喊一聲:“射擊!”
只見半山腰上,兩千士兵負弓而立,箭在弦弓如月,隨着這一聲令下,萬箭齊發,那情景若落星橫空,風聲刺破山麓上空,細密如急雨忽降!
只見那宇銅也當真了得,在萬箭如雨之中扶着受傷的肩膀,忽然竟開始往回奔,勢如撥絃,迎面朝着大軍飛跑而來。
大軍皆怔,只見那人迎着箭雨,矯健如風,狼奔狐突,變換身形閃避着,很快就到那山腳下,貼着山下往東逃竄。
“潑娘賊,果真狡詐!”白宗唐怒罵出口,全然忘記儒雅風度,因爲就在那人方纔回頭之時,他已確定了此人的身份,果真是烏暘國的二王子宇銅!
難怪李鐵蛋的計策那麼粗糙就能奏效,因爲在京城爲質的四王子宇青正是此人的四弟。
耳畔箭矢流星飛滾,白宗唐卻彷彿聽見李鐵蛋清音過耳。
兇手面黑,狡詐、殘暴、膽大,身高五尺六寸或七寸之間,幼年時期生活黑暗、渴望支配,不拿人當人,會武功,身手矯健。
看着宇銅身手矯健地避開箭雨,飛身貼去山下逃遁,白宗唐腦海中就只有一個念頭:李鐵蛋,這小子——真神!
但尹莫幽再神,也算不準宇銅會狡詐如廝、貼着山腳下逃竄,山腳下的位置自然是山上弓箭手視線與射擊的死角,眼見他到了山下,弓箭手已無用,白宗唐立刻下令,“下山,追!”
兩千士兵得令,潮水般涌向山下。
宇銅肩膀中箭,加上腰部被尹莫幽設計假裝宇青的那人刺傷,步伐漸漸慢下來,而士兵們操練月餘,今夜皆未負重,腳下輕快,眼見那之間的距離越拉越近,那人忽然轉了個彎,前方不遠,正是綠水湯湯的甘藍江。
此地一片開闊平整,山腳下距離甘藍江也就不足八百米距離。
山上尚有弓箭手,他貼山而行能避開箭擊,如今又自動暴露在弓箭手的射擊範圍下,難道是心知逃不過,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白宗唐此來,就有爲朝廷探查烏暘國軍情之要務,自然對宇銅的崛起背、景瞭解極多,確定兇手是他之後,對他的狡詐有真實體驗。
忽見他又往弓箭手射程內奔,心頭便警覺起來。
這念頭剛冒出來,便見燕青率人奔在最前頭,眼見着燕青手裡的刀離宇銅僅有一臂之距,只見燕青舉刀奮力一投,眼看那宇銅將被砍死在刀下,他卻忽然撲倒在地,燕青的刀擦着他頭頂的頭皮,刮掉了幾縷頭髮!
宇銅一撲倒,燕青一怔,失了手中兵器,以爲宇銅要就地反撲,當即就朝一側刷地讓開,擺出迎敵招式。
他身後飛速趕來的士兵沒來及停下,直往前奔,風裡忽有機關的吱呀鈍響,似從戈壁草灘中傳來。
那士兵似乎感覺到腳下踩到了什麼,低頭去看,草中忽有寒光一閃!那寒光在他眼裡放大,忽然斜着沖天而起——
噗!一支血箭刺破那兵的咽喉,熱血濺了近旁的燕青一臉。
燕青臉上一熱,同袍的血還沒將他心中血氣燃起,草叢間便見寒光如星密佈!
“伏藏!”他呼喝一聲,探手一攬,提起奔到自己身邊的兩個新兵,按倒,臥倒之時,只覺大腿猛然銳痛,而後聽頭頂風聲呼嘯,身後噗噗噗噗漫開如雨血腥氣。
只見那撲倒的宇銅忽然起身,奔向那草原中間的一條河流,他的腳步之後,只見草地裡箭雨細密如林,遙遙地射向身後追兵,護着他成功地潛入八百米外的甘藍江。
白宗唐帶人衝下,燕青自草間擡起頭來,所有人都沉着臉,心底有着同一個念頭。
此地何時埋了機關?
今日,到底是誰在圍獵?
尹莫幽和柏然翻過山脊,只見金烏將沉,甘藍江一色金輝,浩蕩千里。
延綿的甘藍江將一片平整的戈壁草灘分作兩岸,這邊岸上,箭摞如垛,屍堆成片,血染遍地,千人肅立;
那邊岸上,一人狂傲獨坐,肩上傷口負箭。
一條甘藍江,隔開了傍晚戰場,數千人對一人。
今日一戰傳揚開,烏暘國的二王子宇銅將更威名赫赫!
尹莫幽瞧得大驚,速行下山,行至半山腰便聞見風裡刮過來的血腥氣。
待走到山下時,見一隊精兵剛將地上箭矢拔除堆在一旁,兩人一組將死了的士兵屍身往回搬運。
“總督。”尹莫幽去了白宗唐身邊。
白宗唐見是她來,擰着的眉鬆了鬆,臉卻依舊鐵青,滿是雪白鬍須的下巴一點遠處甘藍江對岸,道:“你猜對了,那人正是宇銅,就是坐在對面那隻狗崽子!”
尹莫幽擡眼望去,見落日浮金,江岸另一邊,那人背襯金輝,上身精赤,眼望對岸,手裡一烏金酒壺緩緩擡起,任憑烈酒澆去受傷的肩頭,只見他低頭咬住箭尾,忽然一扯!
鋒銳的箭頭颳着森森血肉,血珠如線拋灑,那人牙齒森白,眼眸嗜血,幾分殘嗜,那人擡頭,如嗜血殘暴
的鱷鯨。
尹莫幽一望,便知他就是兇手,兇手就是這般模樣!
“鐵書一箭穿了他的肩,可追到這裡,地裡卻不知如何冒出的機關短箭,射死咱們百來號人,傷的也將上百!”
白宗唐咬牙盯住對岸,機關阻擋追擊之路,此處到河對岸寬五十丈餘,宇銅已在強弓射程之外。
精兵千人拉弓攢射,箭悉數落入了甘藍江裡,隨着水波沉底,只得來宇銅得意狂笑,李鐵書紅着眼下令收箭!
尹莫幽低頭瞧去,順手拾起一支短箭。見這短箭比他們用的普通弓矢短小精緻得多,只三寸許長,箭身細銳,一看就是非弓之箭,而是機關之箭,勝在速度。
“這短箭是烏暘國人常使的,射程短,速度卻意外地快!機關座僅僅巴掌大,捏在手裡偷襲,只要準頭,不費丁點力氣,剛纔鐵書射出那一箭,就是被不知何處飛來的這樣的箭給射偏的;
如今竟然被大批地埋在此處戈壁灘裡,一不小心踩上便是一條命,專射人喉!今日入了圈套的或許是咱們!”
白宗唐握拳,骨節捏得喀嚓作響,這更加表明,此地有不止一個細作潛伏。
尹莫幽未出聲,只是往前走到那倒下大片屍體的地方,蹲下身體,探手翻起幾塊草皮,眯眼瞧了會兒,道:
“不,這機關等的不是咱們,而是明月王朝與烏暘國開戰時的大軍,看來,烏暘國早有圖謀,是鐵了心要戰。”
白宗唐一聽,就知道她看出來了什麼,趕忙過去,在她身邊蹲下身來。
見尹莫幽翻開的草皮下掩着巴掌大的一塊已觸發的金屬機關座,她指着那草皮下的草根道:
“此機關埋下之前,事先要割草皮,但將軍看這草並未完全斷裂,而是隻能掀開一指的縫隙,此地大旱,也就戈壁攤上這些草因爲根系無比發達,還能勉強存活,幫着遮掩機關痕跡;
這說明機關埋的時間不短,不是這三兩日,應是在聽聞我們開赴臥虎山前就埋好了;
此處是進入南海海域的必經之地,在此設伏,等的絕不是咱們今夜這四千人,而是後續開戰的大軍!”
白宗唐沉默片刻,微微搖頭:“不,這恰恰說明,烏暘國短時間內並不會開戰。”
尹莫幽疑惑:“如何可知?”
“此機關爲的是阻攔朝廷前去烏暘國討伐的腳步,烏暘國今年開春故意不送貢品,就是在挑起朝廷怒火,等着應對朝廷大軍過去討伐,估計是聽聞風聲,宇銅才特意過來探聽情況;
青州大旱三年,烏暘國過來劫掠定然毫無所獲,打下地盤,他國小民少,也不可能轉移百姓過來耕種,故而朝廷大軍不來,戰局自然就不會開;
我擔心的是流民作亂,會不會也有烏暘國的參與?“
白宗唐對戰局把握自然比尹莫幽老道許多。
尹莫幽聽得心裡一鬆,道:“如此,咱們在這青州府是要打持久戰了,你與陛下有三年之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