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一章 不確定
蔣中正每天去上課,與紅軍將領混的很熟悉了。
這天他問大家:“你們怎麼看國父葬禮問題,就是南京的中山紀念堂。”
朱德說:“國父問題,你是知道的,我們的看法與你沒有什麼不同。現在的問題是,我們的看法不一定對,我們不是正在學習理性思考麼?我覺得原來的想法不靠譜啊!”
蔣正中說:“偶,玉階兄,你說說看。”
朱德說:“我現在的感覺就是絕對的事情是不對的。二律背反。任何事情都有前提,前提確定不下來,你無法確定事情。但是前提,按照康德的說法,一般都是會走向反面。”
蔣中正說:“你說說你的理解,我是說走向反面的意思。”
朱德說:“我早年參加蔡鍔起義,跟隨蔡鍔入川討伐袁世凱,跟隨顧品珍回雲南驅唐,那時候我就想清楚了。幹什麼最後都走向反面。”
蔣中正說:“玉階兄長我一歲,革命經歷卻是複雜得多啊。我就是一個日本留學生,跟着陳其美和國父身邊,搞搞暗殺暴動,在粵軍掛名參謀,後來才組織了軍校,被蘇聯人提拔起來。事情走向反面?這件事,我的體會不多。”
朱德說:“介石兄願意聽,我們就從個人行爲說,按照太虛大和尚要求的,先說自己,再說別人。我參加革命前就是要養家餬口,讀書明理。可是養家餬口的事情做了,但是也累及兄弟戰死。民國11年後,我做官到了雲南憲兵司令,警察局長,應該是不錯了。”
蔣中正說:“是的。那時候我還在上海股市炒股呢。”
朱德說:“介石兄不用自謙,你幫革命籌集資本,護着國父撤離廣州,我比較清楚,那時候唐繼堯的滇軍都在廣西,國父的情況我們也很關心。”
蔣中正說:“好吧。你繼續。”
朱德說:“我那時候有四個姨太太了,每天打麻將,抽大煙,就是軍閥那套。還有就是不服從不尊敬我的人,讓我投入監獄了。有個富滇銀行行長公然做對,我就讓楊如軒帶人殺了他。楊如軒現在是師長,那時候是我手下一個營長。”
蔣中正說:“我也是奇怪,你一個典型的軍閥,怎麼就投了共呢?賀鬍子不懂事,江湖作風,容易被共-產黨均田地所惑。你可是舊學新學都上的中學生,師範生,講武堂。相當於現今的大學生從軍。比我的教育更正宗啊。我就是一箇中學生去留學的,剛開始很不懂事。”
朱德說:“你奇怪是對的。我跟陳獨秀大秀才要求入夥,陳先生爲難了,把我訓斥一頓。大概意思是,他陳獨秀和顧品珍、唐繼堯不一樣,不是軍閥的俱樂部首領。是爲窮人的謀福利的黨派首領。我去入夥,是侮辱他的人格!”
蔣中正笑到:“陳先生的風骨,我還是很欽佩的。中-共全面暴動是瞿秋白這個愣頭青弄得,現在他還在南洋逍遙。”
朱德說:“國父也派人聯絡我們,金漢鼎是我們這夥逃出雲南的牽頭人。他單身匹馬去投孫先生。我和孫炳文兩個川人就去了法國,再去德國,研究馬克思,碰到了伍豪。事情就發展到今天。”
蔣中正說:“孫炳文是按照鄧演達的命令到武漢出任造反軍的黨代表。我讓人攔截他,跟着我走。但是他死活不鬆口,讓楊虎給殺了。不是按照共-產黨殺的,雖然他自己說是共-產黨,但是他是國民黨的高官。是國民黨內部爭鬥。”
朱德說:“死了也不是他一個,算了,求仁得仁。我倒是希望他不是那麼堅硬,留的青山在。那個楊虎也是一個土豪革命家,跑回家鄉去研究佛法去了,我又能怎麼樣?派人再殺了他。不殺他,也遲早會死的。你說,哪件事我能做成?一切都走向反面。”
蔣中正說:“怎麼都走向了反面呢?你不是到了井岡山麼?”
朱德說:“之前,家庭也陷入了困境。所以發家是我,敗家的也是我。革命的事情,你們也說了,我讓人去打縣城,殘害良民。可是不殘害這些富人,他們就殘害窮人。革命軍也就是無目的了。”
蔣中正說:“嗯。無目的了。你接着說。”
朱德繼續說:“其實,我最擔憂的是,工農革命軍,是否會走向反面?這件事情,我見得多,一直懷疑。其實陳獨秀這個人,我還是很佩服的。他的理論比較剛強,但是他也反對亂來,也應該有些道理。瞿秋白這個沒有讀書讀通的書生,道理不一定比我更明白了。”
蔣中正說:“那麼你現在是什麼觀點呢?”
朱德說:“規矩!還是要有規矩。人要守規矩,當然這個規矩是要合乎人道的,理性的人-權。不能自己定規矩,也不能跟隨一個領導的規矩。我當時不願意跟隨國父,參加國民黨,覺得就是還是老一套。連唐繼堯老師都看不上的他的規矩,就是按手模宣誓效忠。雖然唐繼堯不反對別人效忠他,但是他還是給部下基本的尊嚴的。”
蔣中正說:“那是什麼規矩?”
朱德說:“我們都在跟着太虛學習呢。大概就是限制公權力的規矩,議會和憲法。憲法管制議會,議會控制政府,政府只能按照議會規矩做事情。而憲法的研究,很有意思。我用理性再琢磨憲法了。英美憲法還不一樣,法國、德國、蘇維埃的憲法,我都是知道的,但是英美法,更有理性的意思。”
蔣中正說:“玉階兄有所見,有所得?”
朱德說:“我說的走向反面,就是這個。英美法專門研究限制公權、限制議會隨便立法。比如收稅、比如限制報紙、比如限制低級趣味的東西,議會都不可以立法。”
蔣中正說:“這個是地。立法權是基本的公權力。我們掌握立法權,現在已經立法管理到每一個家庭了。我覺得這個事情不對,但是胡漢民整天研究立法革命。我們依法行政,能夠做到很多不得人心的事情。”
朱德說:“胡漢民就是一個典型。他實際上就是斯大林主義,不過現在還沒有沒收資本。不知道他爲什麼清-共。”
蔣中正說:“胡漢民清-共,就是他們在下面隨意亂來,不能依法做事。比如陳贊賢在江西,我是知道的。他把布莊、銀莊的店員,工資都調成一樣。布莊的布價翻倍的長!弄得工農也遊行反對他。他還不聽陳獨秀的招呼,任性亂來。所以胡漢民看不慣這些學生們亂國啊。”
頓了一下,蔣中正悠悠地說道:“胡漢民現在是立法者,可以隨意依法做事。大概算得上亂法?”
朱德笑到:“所以,我們中國不學習理性,不知道事情的二律背反,總是任意琢磨,幾千年都研究不透。我的軍校老師唐繼堯也是陽明學的大家,知行合一也是很有研究,所以他能夠在雲南得勢。但是他的部下造反,他是沒有想到。現在是龍雲在雲南。他也沒有想到,他得勢,最後也是要通過戰爭擺平。還瞎了一隻眼睛。”
蔣中正說:“陽明學說,沒有康德看的這麼理性。沒有走向反面這一說,至少不是很明確啊。”
朱德說:“我這個人,跟汪兆銘有一點,是一樣的,就是要學習。不搞通的事情,不願意再去做了。去法國、德國、蘇聯都是這個特點。當然,總是以爲高清了,最後還是沒有搞清楚。這是現在的看法。”
蔣中正說:“謝謝玉階兄的分享。我們這些人都可以做些自己的分析了。”
朱德看看注意聽自己講解的衆人,搖搖頭說:“沒法子個人做分析的。只能陳述一些事實,說出當初怎麼想的。我看美國人的傳記就比較好,沒有一個聖人,都有不好的歷史污點,但人家不在意。聽說沒有污點的傳記是不被接受的。”
蔣中正無語。
太虛說:“不爲歷史活着,只是爲當下活着。這是美國佬的想法。他們認爲有上帝指引,不怕錯,不用去找什麼絕對精神,更不能說傳記造出一個神來。我們中國人不知道當下的信仰爲何,自然去歷史中去找經驗,在歷史中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