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大帳外的動靜,獨孤謨乾目光深沉的盯着赫巴,待外面的聲音停了下來,才道:“大漠王果然是大漠王,新王不過剛剛即位,你就有法子讓他發狂一般眼巴巴的來見你。”
心頭似有流火陣陣,渾身上下像是有一個個小火山不斷的爆發灼熱的生疼,可身上卻又像是冷得不行。
強忍着偌大的痛楚,赫巴笑了笑,迄雷果然是發現了,蒼老的聲音無限滄桑,:“邊國的大漠王無論何時永遠只有一個,現在本王已不是大漠的王。”
“但朕卻是不知曾經的大漠王你有什麼法子能讓這位大漠王變得如此急躁,想來定是極爲重要的事情。”
赫巴擡眸看着獨孤謨乾道:“本王倒也一直很好奇皇上你爲何要將除了端親王以外的你的父皇的所有子女連及他們的子女統統都害死。”
“你!”獨孤謨乾心頭一驚,看着赫巴那一副全部瞭然模樣,不可置信的問道:“你……你都知道?”
赫巴點頭道:“是,本王有幸知道此事。當年皇上你雖然將此事隱瞞的極好,可到底還是有漏網之魚。只是那人告訴本王這個秘密後,本王就立即將他殺死,皇上你也不必擔憂,而本王從始至終也並未告訴其他人。”
獨孤謨乾深吸幾口氣,穩住情緒,臉上仍舊帶着笑問道:“既然你都知道,爲何這麼多年不拿此事來威脅朕?”
赫巴吃力的笑道:“做人都是有自己的底線的,本王也有自己既定的底線。這些年來,皇上你與本王交鋒時的手段還全都算得上光明磊落,有生之年能遇到你這樣的對手,本王即便是輸也輸的心甘情願。”
獨孤謨乾驀地忽然重新打量起赫巴來,一直以來都覺得他老謀深算。今日赫巴沒有以前的矯健與氣勢,卻是讓他徹底的佩服起來了。
“不。”獨孤謨乾搖頭道:“你並未輸。”
赫巴卻是微微搖頭,他輸了。獨孤謨乾在治國的能力上遠高於他,這些年來獨孤盛國越來越強盛,可邊國的國力發展始終進展緩慢。除了自然條件的原因,和他的管理政策上也有關係,但他到底是盡力了。
獨孤謨乾看着赫巴,良久,很是嚴肅認真的說道:“有你這樣的對手,朕也很欣慰。”
“大漠的天氣不知爲何突然變冷,朕叫人進來給你添牀棉被點上炭火,就先告辭了。”獨孤謨乾沉重的拍着赫巴瘦削的肩,是時候和他鬥了幾十年的對手告別了。
赫巴卻是有氣無力的拉着獨孤謨乾的龍袖,搖頭道:“此次一別,今生再不會相見。許是越老越懷念年輕時候的事,那時的我們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驕縱,多好。皇上,你若是沒事,再多陪本王聊一聊。”
獨孤謨乾看着赫巴那副奄奄一息出氣多進氣少的樣子,皺着眉頭索性坐在赫巴牀頭。
看赫巴這樣子分明是想借他拖延住時間不詳見迄雷。有他在,迄雷自然不好貿然進來。
竹漏裡的沙一點點減少,時間轉眼流逝。
帳外寒風呼嘯,索性下起了雨。
迄雷在外等了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見獨孤謨乾竟然還沒出來,此時心頭的怒火已不是這些雨可以澆滅的。他不信父王能和獨孤謨乾那老傢伙聊多久!
大帳內,赫巴起初興致極好,從漠北聊到漠南,從獨孤盛國聊到秦國,從遷客騷人聊到世系門閥等等,臉上的笑容竟像是一個頑童一般輕鬆,然聲音漸小,直至最後沒有了一點兒聲音。
獨孤謨乾沉默的聆聽着,時不時插上兩句,見赫巴已許久不說話,低頭仔細一瞧,才發現赫巴已經睡了過去。
伸手試了試鼻息,獨孤謨乾鬆了口氣,還好,還有氣息。
看着赫巴難得舒展了的眉頭,獨孤謨乾輕輕的沉重的拍了赫巴的肩兩下。
此生既然活得如此累,如果有下一世就別再這麼累了吧。
只是赫巴累了一世,妻子兒子兄弟想保住的一個都沒有保住,除卻造福了邊國百姓,這一輩子,他又造福了誰?
下輩子希望你能爲自己活一世,管它野心也好良心也罷,只要是爲了自己。
獨孤謨乾心頭默默唸了兩句,起身不再回頭的離去。
迄雷與獨孤謨乾相視一笑,見獨孤謨乾走遠,立即一身雨水的闖入大帳內。
“父王!”迄雷大喝一聲,走到赫巴牀旁。
赫巴被這一喝,從難得安穩的夢中醒來,睜開朦朧的渾濁雙眼,只看着大帳頂部。
“父王,你告訴我,你將真正的王璽放到哪裡去了?”赫巴伸手搖着赫巴壓低聲音問道:“你別忘了現在我纔是大漠的王,沒有象徵我身份的王璽,我將來如何號令親兵!父王你告訴我,你將王璽放到了哪裡去!”
迄雷見赫巴一點兒反應也沒有,頓時怒得不能再怒,摞下狠話道:“父王你若是不將王璽立即交給我,那我就讓整個邊國的百姓都不得安生!”
然赫巴仿若沒有聽見一般,只直直的盯着上方,忽然伸出雙手似要抓住什麼,喃喃念道:“阿麗絲,撒喀,蒙泰,你們來接我了,真好。我還怕,到了下面找不着你們。”
手垂直落下,赫巴仍舊看着上方,帶着一抹釋然輕鬆的笑容。
“父王!”迄雷頓時鬆開手,瞪大眼睛看着赫巴,顫抖着手去試赫巴的鼻息。
父王他……她……他竟然死了!他還沒告訴他王璽在哪裡怎麼能死了!
迄雷連連退後幾步,不可置信的看着赫巴。父王怎能這樣對他!
王璽,王璽在哪裡!
將王帳內所有的一切都翻開推倒,迄雷毫無章法的找着。
沒有,還是沒有!
“啊!”迄雷頓時跪在地上大吼一聲,是怒也是怨。父王竟連死了還要算計他一把,他終究真的是從始至終沒將他迄雷當做過他的親生兒子!
他以爲沒有了王璽他就真的不能號令親兵了麼!
迄雷的頭疼的似要炸開,只瞪着赫巴,良久,都不願收回視線來。
安木聽着裡面的動靜趕緊走了進來,見迄雷這番模樣,立即跑去看赫巴,發現赫巴已經死了。安木頓時大痛,拿出匕首抹了脖子立即追隨赫巴而去。
手緊握成一團,關節處泛着蒼白,將親信宣進來,迄雷沉默許久道:“後天獨孤盛國的人就要離去,暫且秘不發喪,將父王駕崩的消息延後幾日公之於衆。”
他剛剛即位父王就離世,傳了出去,無論如何都對民心有所影響。他現在一定要穩住民心。
父王啊父王,你對得起天下人,可唯獨對不起我這個兒子!
迄雷恨得不行,起身離去,留下身後焦灼的衆位親信大臣。
大帳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密密匝匝的白雪,將整片黃沙之地覆蓋,引得從未見過雪的邊國衆人跑出大帳外欣喜的觀看。
然知曉赫巴已離世的那些人,卻是看着這漫天的雪跪了下來。不想就連天也在爲他們曾經的王哭泣。大漠下雨已是千年難遇,下雪更是自古未有!
天空飄着不停的白雪漸漸換上黑幕,雪已然堆了有三尺後。
溫子洛擁着臨時制好的棉衣走出帳外,伸手接住這大漠裡亙古以來第一次出現的白雪。
六月飛雪,必有冤情。是有多大的冤多少的不捨,竟然連天都下雪了。
“外面天氣寒,小姐你身子本就懼寒,還是快些進來吧。”綠瓊提着小銅爐塞入溫子洛手中關切的說道。這雪在獨孤盛國的時候看的已經夠多,又有什麼好看的。
“小姐,大漠王駕崩了。”無霜氣喘吁吁的出現在溫子洛大帳外,看見溫子洛立即湊過去低聲說道。
溫子洛愣了許久,最後緩緩轉過頭看着無霜問道:“大漠王駕崩是大事,爲何現在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迄雷秘不發喪,將大漠王的死訊壓下來了。”
“既然不許說,那你怎麼知道的?”綠瓊捂着自己的胸口問道,赫巴死了,那迄雷不就沒有父親了麼。他……他應該很傷心吧,畢竟是親人。可現在,他又是一個人嗎?
無霜都懶得翻白眼了,低聲道:“你以爲小姐派我天天四處走走看看,打聽些小道消息我是去玩的?別忘了姑奶奶我可是個俠女,刺探這些密報我還是在行的,哈哈。”
無霜自娛自樂的說道,而溫子洛和綠瓊無一人現在有心思理她。
“進……進去吧。”溫子洛輕聲說道,說不清此刻心中的感覺。不管怎麼樣赫巴到底是個好君王,可好君王能夠幸福的太少。前塵往事已不想多做評判,只盼着他去了天堂能快樂。
“參加柔郡主。”
溫子洛正欲走進去,一宮女冒着大雪,一身風寒急匆匆的出現在溫子洛面前。
“何事?”
“回柔郡主,長公主有令,無論柔郡主現在是睡下了還是生病發高燒了還是發生了什麼事,都必須在一炷香內出現在她面前,否則就以不敬之罪責罰柔郡主。”
溫子洛雙眸微沉,獨孤筠凰今天才被許配給迄雷,從此人就在邊國了,可現在大晚上的將她叫去作甚?
(作者:阿尹比較喜歡赫巴這位君王,所以這兩章對他寫得比較多,見諒哈o(╯□╰)o先預告下,明天會有一波比較虐的情節來襲喲。晚安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