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着酒意,溫子洛醉眼朦朧的任由無霜將她攙扶回去。
大帳內,綠瓊雙眼通紅,顯然是才哭過。見溫子洛喝醉了,趕緊煮了濃茶給她醒酒。
待喝下濃茶後,溫子洛的頭疼才漸漸緩了下來。
耳邊,似有爭吵。
“小姐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轉眼就醉成了這樣回來?”
“小姐她身子骨弱,哪裡能喝這麼多酒,你難道不知道讓小姐別喝或者少喝點兒嗎!”
“早知道就我跟着小姐去了,你去了能有個什麼用!”
……
無霜沉默的聽着綠瓊數落,見綠瓊這麼一副誰欠了她八百萬兩銀子的模樣,心裡明白過來,一定是在她和小姐離開的這段時間裡,綠瓊她發生了什麼事,所以纔會情緒失控成這樣。
“我的小姑奶奶,你今天是吃了炸藥?”無霜見綠瓊終於數落累了,挑眉回了句。
誰知這麼一句話,卻是讓綠瓊頓時淚如雨下,怎麼收也收不住。
溫子洛見狀,扶着醒酒後仍有些疼的頭走到綠瓊身邊,慢慢的將她抱入懷中,輕輕拍着她的背安撫。看樣子,綠瓊心裡肯定是藏了什麼很傷心的事。
迄雷……溫子洛腦子裡瞬間劃過這個名字。現在能夠讓綠瓊傷心成這樣的,除了她便是迄雷了。
“小姐,我……我拒絕了他。”綠瓊在溫子洛懷中抽噎着斷斷續續的說道。
“他來找我了。他讓我跟他走,可是……”搖搖頭,綠瓊又哭道:“小姐,綠瓊只想好好的守在你身邊,過平淡的日子。”
“我知道了。”溫子洛輕聲回道,待她報完仇後就帶着綠瓊和孃親去過閒雲野鶴般與世無爭的平淡日子。
綠瓊哭得不行,當心中的那個人終於對自己說要和你好好的過一輩子時,哪個女子能不心動。天知道,她多想立即答應他,跟他走。可她清醒的明白,迄雷並不是那個適合自己的良人,但即便是這樣,她也想爲愛瘋狂一次。可是小姐的話猶言在耳,她怎能負了小姐的期盼,爲了自己的幸福而讓小姐她一個人。
這麼多年,小姐便是她全部的生命。再愛又如何,總要做些取捨。
“好好的睡一覺,等明天一過,我們就可以回去了。娘和祖母可還在端王府等着我們,只要一回去就能看見她們。也不知她們是瘦了還是胖了,但我想娘她一定胖了,畢竟有祖母她照顧着。”
綠瓊聽着溫子洛輕輕地如話家常般的話,終於止了淚水,喑啞着嗓子久久說不出話來。
溫子洛見綠瓊情緒安穩下來,也終於放下心來。
而帳外一陣急匆匆的踏雪聲傳來,溫子洛不知爲何只覺得心頭閃過一陣慌張。
“柔郡主,端親王他病了。聽太醫說病來如山倒兇險的很,不知柔郡主現在可否要去看一看?”帳外來人急匆匆的說道。
溫子洛一聽,立即走了出去,道:“太醫可去了?”
那人連連點頭道:“太醫已去,只是端親王他……哎,他太過逞能,不許我們任何人將他病了的事情說出去。但老奴怕王爺他有個萬一,所以特來告訴柔郡主。”
溫子洛緊蹙着眉頭,道:“沒說出去也好,我現在就去看祖父。”
獨孤真的大帳內,一走進去就是一股濃烈的藥味兒撲面而來。
溫子洛緊張的看着病牀上的獨孤真,黑着一張臉緊閉雙眼。
而來的太醫正好是陳院正一邊額頭滴汗,一邊緊張的施針排毒。
早在前幾天她就發現獨孤真感冒了,不想他竟然會病得如此嚴重。但即便再嚴重頂多也只是發高燒而已,但看現在獨孤真的臉色和陳院正施的針,這分明是在排毒!難道祖父他並非病了,而是中毒?
溫子洛安靜的站在一邊,命所有人都暫且退下在外面候着。
陳院正汗水涔涔的收針,鬆了口氣,道:“總算是化解了王爺他的這場危機。”
溫子洛見獨孤真還仍舊熟睡着,不解的看着陳院正道:“祖父他明明只是發高燒而已,爲何陳院正要施針。”
陳院正站起身,擺手搖頭道:“柔郡主此話非矣,端親王他此次雖然發高燒導致了身體的極度虧空,但也是因此而引發了體內的毒素侵襲血脈。若是老夫再晚來一步,端親王他只怕都已是不行的了。”
溫子洛心頭吃了一驚,仍舊鎮定的問道:“陳院正你這話的意思是祖父他本來就中了毒?”
陳院正摸着自己的鬍子,皺着白眉想了許久,道:“不瞞柔郡主,此次老夫給端親王治病,確實是發現了端親王他中了毒。但經過老夫這一番調節,已經毒素壓了下去,只要端親王他從此注意保重自己的身體,永遠不會再發。只是這毒……”
“這毒怎麼了?有什麼話陳院正你大可直說。”溫子洛見陳院正欲言又止的樣子,立即追問道。
陳院正猶豫的看着滿臉黑色漸漸退去的獨孤真,想了想,嘆口氣道:“老夫不敢對柔郡主有所隱瞞。通過這次號脈診治,老夫發現端親王他早在大約三十年前的樣子,中了子息毒。”
三十年前……溫子洛眸光微沉,恰是娘她剛剛出生的時候。
“何爲子息毒?”
陳院正搖頭嘆氣,道:“子息毒是一種毒性較爲濃烈的毒藥,但將其攝入體內後並不會立即發作,而是會潛藏起來不易察覺,只待中毒之人身子一弱便會立即發作。只是這子息毒一旦攝入,男子此生絕對不會再有生育。”
溫子洛一驚,不可置信的看着陳院正道:“你……你當真確定?”
陳院正點頭道:“老夫行醫幾十載,絕不會認錯。不過這倒也是難怪端親王爲何只有汐郡主一個女兒,原來是中了這子息毒,可……”陳院正忽然立即噤聲,這是端親王他們的事,不管如何都由不得他去說。
再說知道的秘密越多也就越危險,他知道了端親王的這個私秘,也不知將來還有沒有命可活!
溫子洛從驚訝中回過神來,見陳院正憋着一章臉,知道他的擔憂,遂道:“此時有關到祖父的隱私,還望陳院正出了這個帳篷後就忘記纔好。”
陳院正一聽,立即道:“自是該當如此,老夫絕不會透露半點兒出去。”
見陳院正快速的離去,溫子洛緩緩走到獨孤真身邊。關於祖母和祖父之間曾經許多想不通的事,在這個秘密被揭曉後,彷彿一切都解開了。
也不知祖父他是否知道自己在三十年前的時候就已無生育。
但既然祖父在有了孃親以後就沒有了生育,那麼從那以後那些所謂的被端王妃害的流/產的女子都不過是撒謊罷了。
可憐祖母背了這麼多年的黑鍋,因這些事被祖父不斷地誤會厭惡,到了今日終於是真相大白了。
祖父他,欠祖母的太多太多。從他開始相信外面的那些胭脂水粉而不信自己的結髮妻子起,他就註定欠了祖母。
只是祖父既然如此在乎那些也不知是誰的孩子的子嗣,可見祖父他應該不知道自己中了子息毒這樣件事,但究竟是誰陷害了祖父呢?
腦子裡忽然閃過赫巴對她說過的話,溫子洛立即打了個寒顫。難道是皇上?只是皇上與祖父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皇上他怎麼可能會害自己的親哥哥?
獨孤真在牀上躺了許久,終於緩緩睜開情緒複雜的雙眸趁起身來。
“祖父您醒了。”溫子洛趕緊彎腰去扶,心裡卻是七上八下,不知該不該將這件事告訴獨孤真。
獨孤真緩緩地看着溫子洛,忽然一把重重的拉着溫子洛的手,眸中含淚,許久聲音低沉愧疚的說道:“細想一番,我欠你祖母的真的太多太多,也不知她將來可會原諒我。”
“祖父你……”
“我都聽見了。”獨孤真苦澀的笑道:“剛剛你和陳院正說話的時候我就醒了。原來真的是信錯了人,而錯怪了你祖母。”
溫子洛聽着獨孤真這幡然醒悟的話,心頭卻有些酸酸的。祖母她等了那麼多年終於等來心上人的道歉,也不知待回到端王府她親耳聽到祖父這麼說以後,心頭該是做何種的滋味。
一個女子等了那麼多年,雖然等來了心上人的道歉,可她真正想要的愛呢?
畢竟道歉了也不一定是愛了,可能只是更疏遠拘謹罷了。那祖母她要這樣的道歉又有何用?反倒是不如什麼都不知道,就好比相見不如懷念一般。
“但只要本王查出究竟是誰害了本王,本王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獨孤真忽然鬆開溫子洛的手,猛地拍着一旁的低腳桌臉色青白的說道。
溫子洛雙眸一轉,忽然想起了一個人,立即道:“可是祖父如果陳院正說的是真的,那雲寂腹中的孩子……”
獨孤真似乎是猛然想起了一般,恨得咬牙,道:“本王回去後一定要好好審問那賤人!”
“後天一早便可離去,待回去的時候本王先將那賤人拿下,再好好的與你祖母道歉!”
溫子洛心頭卻是一動,輕聲道:“祖父,這麼多年你誤會了祖母這麼久,的確該向祖母道歉。她從英姿颯爽的女子爲你等成了一個滿臉皺紋的深閨婦人,其間多少如花年華負了流光。但祖母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你難道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獨孤真被溫子洛一問,立即沉默了下來,許久才長長嘆息一聲道:“本王以後會好好補償你祖母,是我對不住她。”
獨孤真捂着胸口說道,想起往昔與端王妃在一起的種種,只覺得心口生疼。他對不住她的着實太多了。若不是因誤會她害了他的子嗣,也許他們就不會走到如今這一步。他錯了,真的錯了。
只是關於愛,他能給的一定儘量給,不能給的,他也着實沒辦法。
可溫子洛聽着獨孤真說得那些話,卻是含淚嘲諷一笑。補償?何等的錐心,寧可不要!
“報——”帳外一人聲音拉的又高又急又長,“禮部傳來急件!”
獨孤真立即下牀,高聲道:“進來!”他在邊國好好的,禮部突然給他傳什麼急件來?
“稟告王爺,此急件在半個月前就已從京城出發,但一路上不僅遇到了沙塵暴,還因有人暗中阻攔,故因此來晚了,還望端親王立即查看!”
是侍衛一身風塵僕僕,畢恭畢敬的將急件遞到獨孤真手上後立即退了下來。
“禮部有什麼急件這麼急?”
獨孤真一邊念着,一邊將信封拆開,待看到裡面的信後,整個人如石化一般瞬間愣住。
“不……不!”獨孤真的眼淚瞬間留了出來,瞪大雙眼看着這信哀慟的大吼出聲。
整個人往後退了幾步,再也站不穩,徑直倒在地上。
“不……不,這不是真的。她那麼恨我怨我怎麼可能會死。她還沒等到我回去,怎麼能死!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溫子洛一聽,察覺出不對,立即拿過獨孤真手上的信,一看,整個人也是立即愣住。
含淚伸手撫摸着那封信,溫子洛的淚一顆又一顆的低落在上面,將那些寫在白紙上的黑字一點點暈散開去。
淚眼朦朧的看着那些在眼中已經模糊了的字,溫子洛怎麼也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明明也許可能就幸福了,老爺爲何偏偏要如此捉弄人。
被淚浸染的宣紙,那上面的字仍舊還隱隱可見,字字刺心。
“端王妃獨孤沈蓉氏,遇刺,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