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背後

岑慕凝領着青犁和冰凌往四姨夫人的院子去。也就是昔日母親住過的地方。

遠遠的站了一會兒,看着不遠處進進出出的人,想着這時候四姨夫人應該忙着,無暇顧及她們。

“青犁,你替我進去看看。”岑慕凝略有猶豫,最後還是決定讓青犁進去。

“小姐。”冰凌輕輕在耳畔道:“四姨夫人這時候抽不開身,您若是心存疑竇,還是親自去看看比較好。”

青犁也同意冰凌的說法:“不如還是讓奴婢在這裡放哨。”

岑慕凝略點了一下頭,趁着內院的家奴幫着搬擡料子的空檔,順利的進了那個她一直長到九歲才挪出的院子。

這裡可謂雕欄玉砌應猶在,機會沒有什麼改變。

就連母親最喜歡的那棵泡桐樹,也依然茂盛,進了四月,依稀能看見樹上的淡紫色,形似千牛的花了。她記得母親說過,這種花葉是藥,可以清肺利咽,解毒消腫。

冰凌見她滿腹思念,皺眉推開了夫人住過的那間廂房。“小姐,快進去瞧瞧。”

岑慕凝收回了心思,略點下頭,快步走了進去。

冰凌觀察了下發現沒有人,趕緊進去關好了門。

房裡的一切和院子裡不同,早就看不見從前的影子。就連那張寬大的楠木大牀也換成了黑酸枝的。只是即便如此,也不能說明什麼。

岑慕凝在這房裡繞了一圈,努力回憶着母親在時的樣子,滿心酸澀。

只是當她走到梳妝鏡前的時候,忽然發現了一點不對勁的地方。“冰凌,你看那鏡櫃下面,是不是壓着什麼東西?”

“是。”冰凌索性跪了下去,探着身子往鏡櫃後面那個腳看。“是一本冊子。”

她費勁的將冊子拽了出來,臉色登時就不好了:“小姐,這不是夫人寫的春秋隨筆嗎?”

岑慕凝皺着眉頭拿過書冊,翻了兩三頁,整個人都不好了。裡面別夠花塗抹,隨意撕扯,早就面目全非了。若不是心裡很恨一個人,爲什麼會用這樣的方式在她的東西上發泄?

忍着心裡的憤怒,岑慕凝保持着鎮定打開了面前梳妝檯上的妝奩。妝奩裡面,都是四姨夫人的飾物,看上去光線奪目,比從前用的好多了。

只是妝奩厚重,內裡卻淺。緊緊幾隻簪子,就看不見東西了。

“小姐,這妝奩似乎有夾層。”冰凌捧起了妝奩,覺得略沉。拔下頭上的銀簪子,往那妝奩側面的鎖眼裡戳了一下,嘎巴一聲。

裡面的那層隔木就彈了起來。

岑慕凝仔細一看,這下面竟然是被砸的粉碎的玉鐲以及面目全非的金飾。

“這些不都是夫人的嗎?”冰凌的心又是一沉。“奴婢記得,這是夫人最喜歡的玉鐲,還有金步搖,怎麼會變成這樣子,留存在這兒?”

岑慕凝倒吸了一口涼氣,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原來是人是鬼,我一直都沒分清。恐怕母親到死,也沒能看出她託付照料我的女子,竟然如此怨恨於她。”

“王妃,前頭的事情快要辦好了,咱們該走了。”外頭是青犁的聲音。

“放回原處。”岑慕凝趕緊讓冰凌收拾好妝奩。卻捨不得放下手裡這本冊子。

“無妨的。”冰凌靈機一動,趕緊從自己的懷裡摸出了一本冊子。“原本是給小姐記賬準備的,沒想到派上用場了。”

岑慕凝把母親寫下來的冊子貼身收藏,兩個人匆匆的從出門,預備和青犁一併離開。

“不好,來不及了。”青犁聽見了急匆匆過來的腳步聲。“這時候出去正好碰上。”

“躲後面去。”岑慕凝趕緊領着她們往回廊的竹林去,其實繞到後面,就是那間廂房的後窗。

“你確定沒看錯嗎?”隋妙急火火的走進來,臉色有些嚴肅。

“奴才絕沒有看錯。大小姐是往這邊走了。”那奴才的聲音聽着並不怎麼熟悉。

隋妙繃了臉,在門前愣了一下,忽然猛的推開房門。

那奴才就趕緊走到裡面張望,卻沒發現有人影。

隋妙也趕緊走進去,四下裡尋找,房間的每一處都是如常的樣子,沒看出什麼不妥。她最終走到梳妝檯前,慢慢的坐下。“看來是沒來過纔對。賀然是不是你眼花了?”

“夫人恕罪。奴才知道瑞明王府的人不好招惹,又怕跟得太緊會露出痕跡。所以只能瞧瞧遠遠的盯着。但是大小姐她們的確是進了內院的,興許沒找到您,又從側門離開了。”

“有可能。”隋妙倒吸了一口涼氣:“我這麼多年來,悉心的掩飾着自己的動機,不顧廉恥的討好她們母女,爲的就是換來現在的安寧和榮華。褚憐月已經死了,留下個女兒也不是善茬,她當夫人的時候,哪有這府裡其餘女眷的恩寵,只是無論她多麼會爭寵耍陰招都好,她也斷然沒料到她最終的結局。”

“夫人說的是。如今您纔是丞相夫人。”賀然奉承的語調聽着就讓人起雞皮疙瘩。

隋妙卻很受用:“就因爲我的母家不夠榮耀,纔會成爲他的四姨夫人。論姿色,論聰慧,我有哪一點比不上褚憐月?她和我不都一樣麼,就只有一個女兒。卻可以風風光光的顯威人前,得老爺無盡的寵愛,頤指氣使的使喚我。”

她閉上眼睛,回憶起當年的事情,滿心的不痛快。

“夫人別多想了,如今要緊的是,您纔是相爺夫人,這一點,褚憐月怎麼都比不上你。”

聽了這話隋妙心裡輕快了不少。望了一眼梳妝檯內側,墊腳的那本冊子,她脣角捲翹:“無論如何,穩住那位大小姐,讓她心裡繼續怨恨着老爺,怨恨是被我弄死的郭氏就足夠了。我會繼續在她面前扮演一個善良的四姨娘,一直等到她被瑞明王弄死爲止。話說回來,這丫頭也是命大的很,瑞明王何等的兇殘,竟然能容她活到現在……還真是叫人不得不佩服。”

“夫人說的是。”賀然有些疑惑的說:“當初相爺和郭氏爲她擇了那樣的夫婿,就是想盡快推她去死。誰知道大小姐平日裡嬌生慣養,又高傲的不行,竟然能在活閻王的手心裡活下來,也確實讓人驚訝。料想郭氏若知道,也必然會後悔沒直接讓相爺勒死她算完。”

“現下最要緊的,就是不能讓慕媛亂說話。她雖然是我生的,性子卻一點都不像我。非要實打實的對夫人和她好。她若是告訴岑慕凝我殺了郭氏,憑那丫頭的鬼心眼,保不齊會聯想到更多事……而有些事,我必須得帶進棺材裡,決不能讓人知道。”

“夫人放心,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之中。褚憐月已經死了,她又怎麼知道,當年您花費了多少力氣,才讓相爺對她生出誤會,覺得大小姐並非嫡親。”賀然諂媚道:“這一回,等相爺回來,您再想辦法挑撥一下他們的父女關係,保管大小姐再不可能入相府的門。到時候咱們自然高枕無憂。”

“也是。”隋妙輕輕一笑:“她把郭氏拉下馬,替我掃清了相府最大的障礙,我才容她活着。只可惜,她對我的價值也僅此而已了。等她走了,我自會讓人好好治好慕媛,慕媛也十二了,再出落幾年,在朝中找個權貴家的公子下嫁,那我也算是有了靠山。往後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

“夫人未雨綢繆,佔盡了先機,必然會如願以償的。”賀然利落的端了盞茶送到她手邊:“夫人喝口茶潤潤喉,等下還要去找大小姐呢。”

“嗯。”隋妙歡喜的緊。“還是你最懂本夫人的心思,記住,好好的盯着大小姐,別打草驚蛇。”

“謹遵夫人吩咐。”

後窗下的岑慕凝,掌心裡掐滿了指甲印。

原來郭氏陷害母親,讓父親心生疑竇的那件事,隋妙也在背後謀劃,還做的滴水不漏。

今日,若非機緣巧合,偷聽到她和這個家奴的說話,她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原來背後捅刀子最狠的那個人,是對着她笑的最燦爛的人。

岑慕凝都忘記自己是怎麼從她的院子,回到自己的廂房去的。

期間冰凌和青犁似乎說了許多話,可沒有一個字她聽清了。

整個人就像從冷水裡撈出來一樣,渾身都冷汗。連臉上好看的胭脂也掉光了。

“小姐,您別難受了,這世上許多人都是不配爲人的。也許正是夫人在天有靈,才讓您今日得知真相。”冰凌紅着眼眶,咬牙切齒的說:“無論是誰,做出了對不起您和夫人的事情,就得付出代價。”

“不錯。”岑慕凝利落的點頭:“先去打一盆水來,我要沐浴更衣。”

“是。”青犁拍了下冰凌的手背:“你陪着王妃,讓我去。”

岑慕凝閉上眼睛,耳邊盤旋着隋妙與那個家奴的話,只覺得胃裡的東西不停的往外翻滾。郭氏再如何心狠手辣,讓她怨恨都好,也沒有隋妙來的叫她噁心!

這世上,還有能被信任的人嗎?

母親走了,岑慕凝深深感受到一種無法言說的恐懼,是孤獨,是無助,滿心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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