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我的下限是你的上限

對於草原人而言,大明正在變得更加暴力,一如儒家經典那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

草原人將其理解爲:就是大明人現在就像是站在河邊的智者聖人冷漠無情,死掉的人那麼多,沒日沒夜的從眼前飄過。

戚繼光知道草原人如此理解這句話,真的是頭都疼了,這句話是孔子師徒看到山下奔流的泗水,感慨時間像流水一樣不停地流逝,一去不復返。

草原人將逝者解讀爲死者,這是綏遠缺少文教的緣故,綏遠急缺文人到這裡勉力興文,加重文化羈縻,和大明腹地形成更多的共識,最後密不可分,這就是徹底和解。

但是,皇帝傳來的消息,情況並不樂觀,大明讀書人顯然不想來綏遠吃沙子,那興文教化,就非常難以實現了。

文化認同是最根本的認同,也是最根本的王化,駐軍、徵稅、齊民編戶、車同軌書同文,是征伐是實土郡縣,這最後一步,同心才能同德,沒有文化認同何談密不可分?

樑夢龍很是生氣,但又有點無可奈何。

“打勝仗有個屁用!”樑夢龍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中軍大帳安靜的可怕,戚繼光和樑夢龍的臉色都很難看,一方面是大明軍在銳意進取,一邊是士大夫在拼命的拖後腿。

開拓?開拓個屁!大明有這麼一羣士大夫在,打下來的大大疆土,也王化不了,又有什麼用呢?

這一刻樑夢龍終於清楚了,爲何奴兒干都司、大寧衛、河套、交趾,甚至是現在的遼東,都在步步精算之風下,慢慢不再是實土郡縣了。

河套有八成都是漢人,這裡卻不是漢土,因爲沒有官員、讀書人願意來這片文化的荒漠興文教化,沒有文化認同,哪來的共識。

“一時強弱在於力,千秋勝負在於理!一羣吃嘴不幹活的蠢貨,連這點苦都不肯吃。”樑夢龍的聲音很大很大,中軍大帳內所有的人都不怎麼說話。

樑夢龍眼中寒光一閃說道:“戚帥,上書朝廷,請祖制大誥,以夏伯啓剁指案爲例,不願前往新闢之地的狂夫愚夫,斬首示衆籍家抄沒!”

陳大成愣了愣問道:“夏伯啓剁指案?那是什麼?”

洪武初年,朝堂發生了一個很弔詭的案子,儒士夏伯啓剁指案。

國初,天下凋敝,官員短缺,太祖高皇帝朱元璋下旨令名士入仕爲官,廣信府貴溪縣有儒士夏伯啓否認明政權的合法性,依舊嚮往正統的‘胡元’,拒不出仕,甚至不惜砍斷自己的手指明志。

朱元璋聽聞大怒,將其二人逮捕入京,當面詢問夏伯啓,夏伯啓口出狂言,大喊紅寇(元末明初羣雄並起皆爲紅巾軍),朱元璋盛怒之下,拋出了再生父母論,戡亂的君王結束了綿延的戰亂,還了天下太平,讓生民安定生活,就如同再生父母給了萬民生下來活下去的權力。

這也是大明君王,也被稱之爲君父的緣故之一。

夏伯啓最終被殺,並且朱元璋將其寫入《大誥》之中,並且定下永例:寰中士大夫不爲君用,籍沒其家,以絕狂夫愚夫仿效之風。

這個案子弔詭就弔詭在,讓夏伯啓入仕做官,夏伯啓叔侄寧願砍斷手指也不肯,若是真的覺得胡元正統,大明不義,自行了斷殉國便是,歷代亡國之時,都有士大夫爲君殉國,既然信奉正統論,死又不肯?

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的不忠誠。

夏伯啓是正統論的擁躉嗎?並非如此,夏伯啓只是在製造‘反投獻’的風力輿論,反對大明管的太寬的政令,江南士大夫們最喜歡胡元的極限自由了。

弔詭的第二個地方,就在於朱元璋還把叔侄二人逮到京師,當着所有人的面審案辯論,直到把夏伯啓辯的無法反駁,纔將其處斬,按照朱元璋那個暴戾的性格,居然能忍着脾氣跟他說了那麼多話?這種愚夫殺了就是,浪費口舌。

現在樑夢龍明白了,必然要說清楚,直接亂刀砍死,反而助長風力輿論,而且還難以確定常例。

最最弔詭的地方則是大誥裡的永例,逐漸成了沉沒條款,不再執行。

現在,是時候搬出祖宗成法了!

大明的祖宗們離譜的事兒乾的多了,反而是個好事,什麼都能找補到祖宗成法上去。

“不妥。”戚繼光嘆了口氣搖頭說道:“今非昔比了,既然不願意來,強逼着他們來,反而壞事,做事的本事沒有,壞事的本事可是非常大的,交趾十三司舊事殷鑑在前。”

安南布政使兼按察使黃福在交趾的時候,什麼事兒都沒有,黃福離任後,有司、宦官立刻竭盡所能的朘剝,最終激起了民變,交趾變安南,現在安南上下形成脫離大明統治的共識,張居正也不得不用加大安南糧食進口,來離間安南肉食者和生產者之間的關係。

成事的本事沒有,壞事的本事有,而且很大,強扭的瓜不甜也不解渴。

胡漢雜居的河套,矛盾極爲尖銳,沒風還要起三尺浪,這幫強扭的瓜來了,不知道要折騰出多少幺蛾子的事兒。

“有理。”樑夢龍沉思了片刻,拳頭攥緊了。

河套的情況比呂宋還要差,呂宋有錢,河套窮的叮噹響,所以即便是有三年升轉,滿九年給特賜恩科進士這種恩賞,依舊無濟於事。

“賤骨頭。”樑夢龍坐下,用力的嘆了口氣,中軍大帳內,再次安靜了下來。

“做好自己手頭的事兒吧。”戚繼光露出了寬慰的笑容說道:“不必過分擔心,我們這羣武夫着急也沒用,陛下在信中說,會處置好的,最擅長對付讀書人的是讀書人。”

河套的剿匪已經趨於尾聲,甚至一部分以前留下的溝渠也進行了疏浚,河套的春耕比內地要晚上半個月,但已經是春回大地,雁行人已經出塞,三邊軍兵已經開始了向河套遷徙,封疆大吏,綏遠總督潘季馴已經趕往勝州,只需要等知縣、先生、知府六房等官員趕來,大明京營就可以準備班師回京了。

現在,一切計劃都因爲沒有官員前來徹底被打亂。

戚繼光相信陛下會解決好這個問題的,就像陛下相信他戚繼光能打勝仗,而不是突然黃袍加身要取皇位一樣,這是一種彼此的信任。

“我們要徹底王化河套,就需要興文教,但是沒有讀書人願意前來,這次陛下召集儒學士前來河套,無人應詔,在我看來,不過是讀書人想要跟陛下討價還價罷了,爲了更多的恩榮。”戚繼光笑着說道:“不必過分擔憂,陛下,一定會處置好這件事的。”

戚繼光的思考方式,和常人完全不同,他是從讀書人的目的去出發,事情就變得簡明扼要起來。

這也是他作戰的思考方式。

比如要徹底守住大明京師的北大門,需要守住的不是喜峰口、姊妹樓等四處關隘,而是塞外的大寧衛;要守住北古口,要守住熱河,那裡是大明新修的軍堡,通往全寧衛的另外一條山道;要攻伐板升,就要先拿下東勝衛、大青山山口和武川縣,這樣三面夾擊之下,俺答汗只有決戰或者西進。

這種倒着來的思考方式常人並不具備,即便是滅國之戰的將領中也少有這種思考方式。

比如金滅北宋,完顏宗望就是從幽州(北京)出發,繞開了城關,就食於敵,直撲開封府,結果第一次開封之戰,被种師道從西而來擊退,大宋西軍救援成功,完顏宗望只能撤退,這個時候完顏宗望才意識到,要攻破開封,要阻礙大宋西軍的援助,而要阻攔大宋西軍,就要攻破太原。

完顏宗望和完顏宗翰終於合兵太原,擊敗堅守了250天的王稟,金國纔在第二次開封之戰後,將宋徽宗和宋欽宗俘虜。

上一次呂宋需要讀書人前往興文教,大明皇帝設特賜恩賜進士,前往舉人,九年特賜,並且論功行賞,這一次河套比呂宋要近一些,而且生存環境,也都差不多,呂宋酷熱難捱,河套遍地風沙,讀書人想要的不過是皇帝增加一些籌碼。

戚繼光是對的,這一次就是讀書人在要籌碼。

“趁着大家都來了,我簡單說幾句,這次作戰出現了一些問題。”戚繼光示意衆將領坐好,他要開始罵人了,他把陛下的書信給樑夢龍看,其實是給衆人們展示他的聖眷,來確定自己的威信,這是從張居正那裡學來的小技巧。

其實他完全沒必要這麼做,以他在軍中的威信,真的要罵人,連刺頭李如鬆都不敢大口喘氣,甚至連事後抱怨都不敢。

戚繼光看向了李如鬆說道:“李如鬆帶領的騎營紀律最差,風評也是最差的,征伐武川的時候,把當地十二個部落的牛羊全都拉走了,一句話都沒有就是硬搶,後來掌令官察聞到後給人家補了銀子,這件事纔算是沒鬧起來,邊民生活不易,若是王師人人如此,那草原就是遍地匪患。”

李如鬆沒有還嘴,也沒有狡辯,而是認真的記下了,他倒是要看看哪個小鱉孫管不住自己的手,把這些個部族的牛羊給搶走了!讓他在大帥面前,丟了這麼大的人!

京營銳卒不缺這點銀子,騎營更不缺!

他沒下這樣的命令。

“麻貴率領兩個車營,爲了爭搶繳獲,起了衝突,還打死了人,有這個事兒嗎?”戚繼光看向了麻貴問道。

李如鬆直接就樂了,壓力來到了麻貴。

麻貴呆愣了下,頭皮發麻的說道:“有,死了一個,傷了三個。”

“爲何不報?”戚繼光平靜的問道。

“報的戰亡,爲了爭搶繳獲報亡,就沒有忠勇祠了,趙二牛是湖廣人,遴選入了京營,又討伐千里,到了勝州,結果死在這種事兒上,我實在是…張不開口。”麻貴選擇了實話實說,哪有將軍不護犢子的,你不會犢子,上了戰場,中門大開,敵人直接直撲中軍了。

爭搶繳獲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死了上不了忠勇祠。

“日後據實報聞,就不上忠勇祠了。”戚繼光的處置看似不近人情,但軍紀就是如此,是什麼便是什麼,戚繼光繼續說道:“撫卹照給,給家裡人說的時候,以意外論就是了。”

撫卹照給,是陛下的恩榮,出塞征伐作戰,除譁營外,陣亡軍卒一律按戰亡撫卹,以意外論,是給軍兵體面。

大明京營的銳卒也是活生生的人,看見金銀財寶也眼熱,也想多拿多佔,也想吃獨食,也會爲了爭搶繳獲而弄出亂子來。

即便如此,大明京營軍紀的下限,已經是當下其他軍隊遙不可及的上限了。

李如鬆部下騎營搶了點牛羊罷了,算事兒嗎?

打完板升,戚繼光沒下令三日不封刀,都已經是仁義之師了。

“昨天雜流送來了賬本,我發現耀武團營,多報備了三千石的炒麪,我詳細調查了下,發現這三千石糧食賣給了隨軍商賈,商賈高價賣給了邊民,現在已經全線收繳所得,算是補回了窟窿。”戚繼光說完了別人,也說了自己。

耀武團營是戚繼光直接統帥的,這是他的問題,耀武團營多領了三千石的炒麪,這三千石炒麪,作價四萬銀賣給了隨軍商賈,商賈賣給了邊民,不過價值就不好衡量了,主要是換了牛羊馬這些牲畜。

全部收繳,就是把人抓起來,把銀子和牛羊馬全部沒收。

搗鼓軍糧的軍將,大概不會被處斬,斬將要報聞朝廷,陛下硃批,以陛下振武大局的考慮,這批軍將,大概率會被流放到應昌等地戍邊,但是倒賣軍糧的商賈就沒有那個好運了,一定會被斬首示衆。這麼處罰,自然是爲了震懾商賈,不要明知是軍糧還要倒買倒賣。

戚繼光說了很久,大大小小的問題很多,都不算是什麼大問題,但都要解決,防微杜漸,要從小事開始處理,纔不至於傷口逐漸擴大到不能收拾的地步。

每次開這種前線指揮會議,比上戰場壓力還大!那隨軍提督內臣李佑恭,坐在那裡一句話不說,小手飛快的記錄着一切!

這些問題,到最後都會彙報到陛下手裡。

樑夢龍見戚繼光說完了,才略顯無奈的說道:“也別怪戚帥查的緊,咱們出門在外,科道言官,根本拿就是拿顯微鏡看咱們,動輒彈劾,就爲了那點懷遠人之事,諸位,謹慎些好。”

京營銳卒天下無敵,唯一的危險,便是興文匽武的大勢了,都是過來人,樑夢龍不說,大家也都知道,萬曆新政以前,這些問題,全都是致命傷,哪有內部消化的可能?

對錯不論,爲了彈劾而彈劾的科道言官,一次次的掀起類似的風力輿論。

李佑恭用詳實的文字記錄了這次的前線指揮會議的內容,並且將記錄送進了京師。

朱翊鈞很快就收到了奏聞,從五原府到京師的塘報,會在十天內送到朱翊鈞的手中。

“戚帥找的問題,比這幫科道言官多得多!”朱翊鈞看着塘報,對着馮保樂呵呵的說道。

相比較科道言官的空穴來風,反倒是戚繼光找的問題更多,而且更加具體,這反倒讓雞蛋裡挑骨頭的科道言官,像小丑一樣的滑稽。

哪有廚子不偷吃?

京營銳卒出戰八萬人,那要是一點問題沒有才是見了鬼,京營有問題,但都是小問題。

行政工作看不見摸不着,但作用異常的大,一鬆懈就會出大問題,所以戚繼光纔始終繃着那根弦兒,京營始終和皇帝的秉性高度趨同,都敢於直面矛盾和錯誤,而不是逃避。

“吏部那邊徵召士人前往綏遠之事,還沒有進展嗎?”朱翊鈞詢問起了綏遠官吏徵召的問題。

馮保搖頭說道:“沒有,沒人願意主動前往。”

尬住了。

呂宋流官、監當官,都是如此,沒人願意做這個苦力活兒,這就是當下大明王化草原的重要阻力之一,內生性的問題。

朱翊鈞眉頭緊鎖,沒好氣的說道:“還沒幹活就吵着要待遇,他們這麼喜歡精算,怎麼不把北衙精算掉!北方多苦寒,直接遷都南衙好了!”

“這不是沒做成嗎?”馮保是宦官,能說文臣壞話的時候,絕對不會說好話。

朱棣遷都北衙這件事,可是被口誅筆伐的亂政之一,士大夫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從來不會去考慮燕雲十六州丟了480年之久這個事實,五百年時光荏苒,連石刻的字跡都會模糊,國初南北撕裂,是現在讀書人難以感同身受的。

到了仁宗皇帝的時候,遷回南衙的聲浪一浪高於一浪,即便是到了萬曆年間,還是兩京並稱。

“王次輔倒是就這個問題,上了一道奏疏。”馮保在御案上找到了王崇古的奏疏,內容和徵召士人前往綏遠有關係。

朱翊鈞打開看了許久,王崇古的解決辦法,不是漲價,而是降價。

三年升轉、九年特賜,改爲六年升轉,九年特賜,這是降低報酬的做法。

如果還不夠就繼續降!

不再恩賜,和腹地一樣的九年升轉,還不夠,就繼續降!改流放,幹不好,別說升回腹地了,幹不好直接死在那兒好了。

大明現在已經不是國初了,一個坑三四個蘿蔔等着,而且對付賤儒的最好辦法,就是不停的降價,但凡是給一點好臉色,就要蹬鼻子上臉,這就是賤儒的秉性,你退一步賤儒要進三步,你進一步,賤儒纔會罵罵咧咧,心不甘情不願的幹活。

王崇古在奏疏裡說了他的踐履之實,晉黨。

王崇古作爲晉黨的最大保護傘,當初用盡全力庇佑的時候,反而是罵聲一片,大明軍北伐征伐板升,王崇古對內高壓,狠狠的清理了一批蛀蟲之後,晉黨立刻變得老實了起來。

王崇古也有道理,自己是保護傘不假,保護傘能保護一兩下就足夠了,哪有給保護傘做抗壓測試的?

平日裡做點生意,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了,戰時通番,那不就是給王崇古做抗壓測試?戰時通番,王崇古這把大傘,怎麼遮掩?

所以,王崇古認爲,此次應對最好的手段就是降價,而不是漲價,這和戚繼光在五原府的判斷不謀而合,這次徵召無人應詔,就是朝廷給的太多了,往下降,降到流放,實在不行啓動太祖高皇帝的《大誥》!

“先生說,次輔說的有道理。”朱翊鈞看着奏疏上的浮票,張居正對降價的一件事,次輔說得對。

現在輪到張居正說這句話了,張居正舉了個很鮮明的例子,考成法,套了籠頭後的大明百官,行政效率得到了極大的提升,大明的行政力量得到了恢復。

籠頭,該套就套。

朱翊鈞思考了片刻,硃批了奏疏說道:“好辦法,下章吏部知道,三年升轉改爲六年,再次徵召。”

一次不行就兩次,大明日後還要開拓,但凡是沒人應徵,朱翊鈞就會降價,大不了和北宋將人流放到嶺南爲官一個套路就是,幹得不好,一輩子都別想升回腹地。

“陛下,臣有個疑惑,元輔先生、次輔、大將軍是怎麼判斷出賤儒的目的的?臣愚鈍。”馮保作爲內相,敏銳的發現,自己有點落後版本了,自己這個老祖宗的位置,如果再不進步,恐怕要被李佑恭給拱掉了。

“啊這個。”朱翊鈞思索了片刻說道:“張大伴,你和馮大伴來玩一個遊戲,解釋這個問題,從一開始,每次只能加一或者兩的報數,誰報到二十,誰就贏。”

“張大伴附耳過來,我告訴你必贏的辦法。”

朱翊鈞給張宏寫了幾個數字,讓張宏拿好。

馮保連續幾次都輸得一塌糊塗,無論是自己先開始報數,還是張宏先開始,只要張宏拿着那張紙條,就必勝無疑。

“這…”馮保有點蒙了。

朱翊鈞將紙條攤開後說道:“紙條上寫着數字,17、14、11、8、5、2,張宏只要報出其中一個數字,就必勝無疑。”

馮保看着這幾個數字,愣了片刻,疑惑的問道:“這組數字是怎麼得到的?”

朱翊鈞笑着說道:“從1開始報,加1加2不確定,情況有無數種,但你倒着去想,要想報20獲勝,你就必須要拿到17這個數字,因爲張宏在你報出17後,只能報18、19,伱必勝無疑,要想拿到17就必須拿到14,以此類推,只要能拿到上一組數中的一個,就一定會贏。”

“皇叔昨天拿這個數學遊戲,跟朕講了一套算學的理論,能夠解答你的問題。”

“理論,什麼理論?”馮保好奇的問道。

“有20階臺階,每一個臺階上寫着數字,你每一步只能能上一階或者兩階,將每一步的踩的數字列舉出來,請問一共有多少種不重複的走法?”朱翊鈞笑着問道。

“不知道。”馮保稍加思考,很快放棄了思考。

朱翊鈞解釋道:“你要是正着想,其實這道題就很難解,但是你倒着去思考,上到20階一共有兩種情況,那就是從19或者18上,那麼到20級的走法,就是到19級的走法與到18級走法的和,簡單寫作F(20)=F(19)+F(18),那麼F(18)=F(17)+F(16),最後只要直到F(1)=1,F(2)=2,易得F(20)=10946種。”

“皇叔將這種倒着思考方式命名爲遞歸,正着想的思考方式爲遞推。”

一個量隨着另外一個量的變化而變化,這種關係叫做函數,即凡此變數中函彼變數者,則此爲彼之函數,函,信函的函,代表着一種對應關係。

而函數自己直接或間接調用自身的方法,就是數學裡的遞歸,其實就是將一個大型的、複雜的問題,轉化爲與原問題相似的、較爲簡單的問題。

上到一階只有一種走法,上到兩階有兩種走法,那上到三階就是F(3)=F(1)+F(2)=1+2=3,一共三種走法。

“陛下這一解釋,臣就更迷糊了…”馮保愣在了原地,自己是不是該去南京或者去鳳陽種菜了?這或許是個不錯的歸宿。

朱翊鈞看馮保一臉迷糊的樣子,笑着說道:“這不是什麼玄學,又不是讓你當算學家,不必要理解它的內涵,怎麼講呢,翻譯翻譯就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生生不息爲遞推,陰極陽生,陽極陰生,天下有道循環不息爲遞歸。”

“更加簡單的講,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謝陛下教誨。”馮保從這個角度去理解問題的時候,立刻有些恍然大悟的樣子。

大事化小這種事,他可真的是太熟悉了,這樣去思考,理解就明白了,遞歸不是大事化小,而是大事變成小事,小事變成更小的事,挨個去解決,並且利用已有的制度去實現政令的思考方式。

賤儒們不肯前往,不是不想獲得特賜恩科進士,不想三年升轉,而是討價還價。

“王崇古還是擅長奇招,先生還是擅長大道之行。”朱翊鈞看着張居正的浮票,也不得不感慨,兩個輔臣的風格,完全不同。

王崇古擅術,張居正擅道。

張居正提供的方法是:整飭學政,爲開拓專門委培學士,建立一套類似於海事學堂辦法,防止日後再有這種幺蛾子事,朝廷委託學院培養,如果學士培養出來違約怎麼辦?

在封建帝制的年代,違約,那是抽皇帝的大嘴巴子。

只有海瑞這樣的骨鯁正臣,擡着棺材,基於踐履之實的去討論問題,才能全身而退。

賤儒哪有骨鯁正氣,所以,委託培養,就是一個重要補足,專門爲海陸並舉的戰略服務。

第353章 不是思維簡單,而是這樣做效率最高第580章 風雨只打飄零客,佛門只渡有錢人。第一百零二章 元輔先生沒有這麼無能的弟子!第556章 誰掌握了海洋,誰就掌握了世界第一百零七章 小皇帝罵人,又難聽又誅心第316章 黑夜待久了,總怕太陽不會升起第二百六十五章 西山老祖的無上真經第290章 你拿這個來考驗朕,朕怎麼可能經受第367章 國破,山河亦不在第363章 多大點事兒?張居正兜得住!第519章 皇遁正字斬殺術第二百四十五章 言先生之過者斬,勿論第421章 火炮轟完步兵衝,衝不上去火炮轟第427章 土著只是一種猿第二百一十一章 手縛二雞之力的書生第357章 打碎了一個聚寶盆,就再建一個聚寶第367章 國破,山河亦不在第572章 《根本盛枝葉無窮昇平疏》第309章 不絕對忠誠,就是絕對的不忠誠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顆機械蛋第489章 仁天子御極之世,天下至幸!第二百七十五章 戌時三刻夜襲敵營第502章 不解風情朱翊鈞第421章 火炮轟完步兵衝,衝不上去火炮轟第一百二十五章 何嘗不是一種夫目前犯?第329章 京師第二闊少第九十五章 客星犯帝座,佞臣僭主上第一百四十九章 少年組天下第一高手朱翊鈞第八十四章 富國以安天下,強兵以誅不臣(爲盟主“小飛毯”賀!)第370章 兩宋男兒戴簪花,人妖物怪齊卸甲第560章 我們泰西應該聯手抗明!第369章 大明皇帝的恩情,根本還不完第390章 不過是舊時代的殘黨罷了第461章 官廠團造法,必然失敗!第二百六十一章 熟練度拉滿的裡挑外撅第二十九章 視之如綴疣,安從得展布第三十八章 不是我!不要污人清白!第462章 勞動使人自由第292章 賤儒類犬第344章 誰輸誰贏不重要,打的好看就行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的命是不是命,你是不是人?第350章 社稷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第二百零七章 朕以大明天子的名義,判爾斬立決第537章 藩鎮糧餉在地化第371章 陛下的軍事天賦比山還高第487章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墾荒蕪田第一百四十八章 緣冪勢既同,則積不容異第九十五章 客星犯帝座,佞臣僭主上第二百二十章 如果這條路走得通的話,就走通了第485章 到底是誰帶壞了陛下?第546章 壞就壞在,它不適合大明第551章 故事講得好,經費少不了第458章 春冰種秋火回,謂之雁行第一百六十八章 罵人不揭短,爲什麼要罵人?第二百二十四章 上面假裝發餉,我們假裝打仗第二百二十二章 不應該是這個時代的產物第四十一章 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第一百零九章 一步錯,步步錯第491章 坑了他張居正,張居正還要說謝謝第438章 歲月蹉跎,往事不復第八十章 貪天之功,異代同憤第547章 言速勝多是養寇自重第一百八十章 李太后歸政,乾清宮大火第447章 以徵虜大將軍的名義宣佈:俺答汗,第七十六章 瘦徐家,以肥天下第306章 袖手談心性,甚可羞婦人態第367章 國破,山河亦不在第397章 俺答汗是個筐,什麼都往裡面裝第440章 羊毛來了,韭菜就沒了第452章 大司馬這個保守派有點怪第512章 皇家理工學院第一百九十八章 苦一苦權豪縉紳,罵名張居正來擔第四章 皇權特許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客氣的大明使者第453章 白銀,就是百姓們的血汗錢第一百八十八章 物種的多樣性第321章 陛下何故謀反?第449章 秣兵厲武以討不義,務以德安近而綏第一百五十七章 朕就是這樣的人,小肚雞腸第四章 皇權特許第二百八十四章 臣有個主意,不如讓他們交錢第346章 去奢崇儉,誠乃救時要務第一十八章 旭日初昇,大耀東方第九十五章 客星犯帝座,佞臣僭主上第310章 一套反坐的處斬方案第408章 人就是人,我就是我第425章 大明律,不保護泰西番夷第四章 皇權特許第四十九章 給戚繼光封個伯爵第一百八十四章 可持續性的丟人第567章 荒地無人耕,起耕有人爭第453章 白銀,就是百姓們的血汗錢第五十九章 讀書人的事兒,竊不是偷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寧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第二百章 拿着我的銀子,離開我的船第569章 朝臣靜悄悄,必然在作妖!第二百三十四章 送出去的,要親手拿回來才行第七十六章 瘦徐家,以肥天下第325章 定義別人的過去,就是定義他們的未第六章 一千個讀書人,一千個孔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