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2章 人生在世,最難的就是心安理得

此時的襄王府內,已經恢復了幾分富態的襄王殿下,這幾日又開始茶不思,飯不想,日漸消瘦。

襄王殿下整日待在小書房裡愣愣的出神,即便是出來,也是不言苟笑。

襄王殿下是極其悲忿的,自己的二哥死了,他作爲逼死二哥的劊子手,他自然是懊惱和無奈,而且多少有些有氣沒地方撒的憋屈。

他是親王,宗親的事兒他能管,可是朝中的事兒,他不能插手。

「這羣吃裡扒外的狗東西,在我們老朱家的天下,吃我們老朱家的俸祿,六正六邪嘴上說的漂亮,就不做一點人事,忽悠人造反,就應該斷子絕孫!死後下了地獄,被拔了舌頭就是活該!」朱瞻墡在小書房這個小天地裡,一直在罵罵咧咧。

羅炳忠也不知道如何勸慰自己的殿下,只能無奈的說道:「殿下,消消氣,陛下絕對不會饒過這羣狗東西的!臣聽說,緹騎們把翰林院和國子監給圍了,逮了好些個人。」

「好!抓得好!」朱瞻墡一拍桌子憤怒的說道:「都去給二哥陪葬去,全都去死!」

朱瞻墡心裡怎麼能沒火氣,他被人暗算,被人詆譭在大寧衛要行燕王事兒,都沒有如此生氣。

因爲他知道這個問題是可以解決的。

可是人死不能復生。

朱瞻墡左右踱步的說道:「你看這一環扣一環,你猜猜若非陛下的夜不收深入虜營,把那份寫着中國某人的盟書原件帶了回來,你猜猜這份盟書裡的中國某人會是誰?」

「我!襄王朱瞻墡鼓譟阿剌知院造反犯邊,進而養寇自重厲兵秣馬,隨時入京爲帝!」

「這就是金刀計裡的那個金刀!殺我的刀,沒殺了我,但是他殺了我的二哥!恨煞我也!」

朱瞻墡也不稱孤了,直接一個我一個我的往外蹦,這是氣急了,悲憤和那種無力感,讓他有些痛苦。

朱瞻墡太清楚不過了,哪怕是他坐在奉天殿的寶座上,他是大明的皇帝,他的二哥里通外賊,他也要把二哥體面掉。

天下人人爲私,唯獨陛下一人公耳,是于謙大道之行天下爲公的基礎。

鄭王朱瞻埈之死的罪孽,不應該歸咎到陛下的冷血無情,而是要歸咎到陰謀挑唆,謀求政治權力的官僚,還有尋找代理人的那幫勢要豪右們。

這一點,作爲大明白的朱瞻墡再清楚不過了。

朱瞻墡發起脾氣來就是跟自己置氣,也不摔東西,更不會打罵下人,更不會發邪火撒邪氣給旁人,所以他就折騰自己。

「我恨!恨自己沒能完成父親的囑託看顧好二哥!」

「我恨!恨二哥自己糊塗卻不知道自省終釀大錯!」

「我更恨!恨指使陳常挑唆鼓譟二哥的亂臣賊子!」

「我恨,但是我什麼都做不了,羅炳忠,你能明白嗎?」

「明白。」羅炳忠忙不迭的點頭,殿下是親王,而且是有恭順之心的皇叔,就是再恨,沒有陛下敕諭,殿下也只能待在襄王府裡,自己折騰自己。

羅炳忠看的心疼,但是他也無能爲力,只能祈求陛下能夠從嚴查辦了。

「我本來有三塊奇功牌,現在,這個盒子裡空了一塊,沒了,那塊陪我時間最久的奇功牌,那塊在我離開襄王府後,保命之物,沒了。」朱瞻墡面前有個檀木盒子,裡面是川錦包裹着的三個奇功牌,現如今,只有兩塊了。

痛失一塊奇功牌,襄王說不心疼那是假的。

當初從襄王府如同喪家之犬一樣倉皇北逃回京,朝不保夕,擔驚受怕,不知道陛下會如何處置,更不知道自己前路在何方,而陛下在朝陽門前,將奇功牌掛在他身上的時候,那種恐慌和忐忑,才徹底消散一空。

那是他的路。

現在,沒了!

「我要弄個紙人,扎死這羣狗東西!」朱瞻墡氣呼呼的說道。

羅炳忠一聽就急了,趕忙說道:「殿下,萬萬不可啊,這要是被王府裡的那些眼線知道了,怕是會直接給殿下定一個巫蠱之罪,授人以柄之事,豈可爲?」

「再說,再說,也咒不死人啊。」

羅炳忠知道這是朱瞻墡生悶氣,這氣燜在胸口,那是越燜越難受,但是隻能這麼燜着,殿下不是尋常人家,殿下是大明親王,有些事兒,做不得就是做不得。

「唉!」朱瞻墡將自己癱在了躺椅上,懶懶的一動不想動。

「殿下吃點?」羅炳忠端來了餐盤,這是膳房剛熱過的。

朱瞻墡悶聲悶氣的說道:「不吃。」

此時的朱瞻墡就跟個小孩一樣,用不吃東西來撒氣。

作爲大明尊貴的親王殿下,其實朱瞻墡撒氣的法子太多了,可是朱瞻墡本是個克己之人,就只能自己氣自己了。

「殿下,殿下,宮裡的興安大璫要來了,小黃門已經來通傳了,是陛下的敕諭!」門房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朱瞻墡猛地一個激靈,難道陛下要摟草打兔子,趁着這次風波,把他一併給做掉?可按照陛下的信譽,他還有兩塊奇功牌,還能抵兩條命纔對。

朱瞻墡趕忙出門迎接宮中黃衣使者,興安來到了襄王府,宣讀了陛下的聖旨。

朱瞻墡聽明白了怎麼回事。

這次通賊大案,交給朱瞻墡全權督辦,一應法司聽從調遣,而稽王和崇王也會協從左右觀政。

降襲制太過苛刻,陛下回京之後做了一定的找補,任何的宗室子弟到了外番蠻夷開疆拓土,都可以博得世襲罔替。

稽王和崇王培養出來,大抵是要出去開海。

朱瞻墡聞訊,大喜過望,跪在地上,大聲的喊道:「臣謝陛下天恩!」

他心裡這股邪火,終於有地方撒氣了!

「敢問大璫,這陛下怎麼想起讓孤來辦理此事?」朱瞻墡有些奇怪的問道,按照過往慣例,打聽消息,那得看銀子多少,但是景泰年間,打探消息,完全看功賞牌的等階和數量。

朱瞻墡可是獲得過三枚奇功牌之人,大明有此殊榮唯有武清侯、文安侯二人和麪前的襄王殿下了。

興安低聲說道:「今天於少保找陛下下棋對弈,是於少保提議的,於少保覺得陛下收了殿下一塊奇功牌太過苛責,這就是讓殿下撒撒氣,省的氣壞了身子。」

「於少保?於少保不是百官之首嗎?」朱瞻墡愣了愣,有些奇怪。

興安低聲說道:「可於少保是文安侯啊,是世勳,這次裡通外賊得虧是發現了,若是沒發現,武清侯領兵在外,於少保總督軍務,好嘛,這正統十四年的土木天變,不就又出現了嗎?」

「賀章的胳膊是怎麼丟的?前車之鑑後車之師。」

朱瞻墡這才恍然,於少保一直以百官之首行走,往往讓人忽略了于謙的文安侯身份,他不住的點頭說道:「也對,也對,於少保已經是文安侯了。」

「那陛下敕諭到了,我今天是不是就能走馬上任,督辦此案了?」

興安笑着說道:「那是自然,這是火牌,這是陛下賜下的永樂劍,殿下收好,辦完案子要還的。」

永樂劍這個尚方寶劍,用完必須要收歸內廷,連天子緹騎都不能倖免,否則會出大亂子的。

按照大明制度,尚方寶劍可無敕斬五品,過後奏稟。

四品官身,已經可以在陛下大宴賜席落座了,五品官身,真的不算小了。

唯一例外的就是李

賓言,他拿着永樂劍去了山東巡視之後,陛下就再也沒收回,而後李賓言在回京述職和在松江府面聖的時候,兩次要歸還,陛下都讓李賓言帶着。

李賓言不會亂用此劍,這東西在李賓言身上,更多的是護身。

朱瞻墡拿起了永樂劍,帶上了火牌,對着興安說道:「大璫,孤有事要忙,就不多留大璫吃茶了。」

「殿下先忙,咱家無礙。」興安趕忙說道,然後興安就看着朱瞻墡連車駕都不擺,直接從馬廄里拉出了兩匹馬帶着羅炳忠就直奔詔獄去了。

朱瞻墡已經急不可耐了。

興安回到了泰安宮回稟,將事情分說的十分清楚,並未添油加醋,也未曾疏漏,聖心不難測,但還是不能留下任何的間隙,給人可乘之機。

于謙的這個提議,還是在撫慰襄王,怕襄王這次寒了心,大寧衛的王化韃靼,仍然需要襄王前往坐鎮,還需要襄王爲大明奔波。

說到底,于謙是爲了大明的利益。

「也不知道皇叔會不會埋怨朕,這出了襄陽,離開了襄王府,這就變成了勞碌命。」朱祁鈺感慨的說了一句。

興安倒是笑着說道:「殿下之前在襄王府很快活,現在也很快活,殿下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心安處便是吾鄉。」

哪裡是心安哪裡纔是家,做什麼心安,就不會虧心。

朱祁鈺聽聞也是心頭一寬,的確如此,這天底下,最難的就是心安理得。

他斟酌了一番有些擔心的說道:「倒是有理,只是皇叔性格溫和,也不知道這次辦得案子,能不能殺雞給猴看,若是連雞都不能殺的乾淨利落,那猴子就都得跳出來了。」

興安卻不這麼想,他頗爲確切的說道:「殿下逢人就笑,樂呵呵的跟彌勒佛一樣,脾氣好的很,可那是沒惹到殿下,這次翰林院那幫人,算是把殿下給惹惱了。」

朱祁鈺對朱瞻埈的感覺就是一個普通的宗親,但那是和朱瞻墡從小一起長大的二哥。

朱瞻墡火急火燎的衝到了詔獄,反而冷靜了下來,他是來辦案子的,他代表的是陛下,是整個宗室來跟文官們這幫官僚們算賬的,他不僅要報仇,還要把案子辦得別人心服口服,辦得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啞口無言。

朱瞻墡到了詔獄之後,並沒有立刻提審泄憤,而是開始整理卷宗,瞭解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點檢人證、物證、書證等一樣物證,隨後纔開始在盧忠的幫襯下,開始對案情進行第一次查補。

這次的查補是基於現有證據,進行補充調查,而這次的調查,朱瞻墡親自上陣,無論是案犯指認,還是新的證據調查,朱瞻墡都親力親爲必然到場,確保無虞。

這案子朱瞻墡一直辦到了臘月十八,纔算是完成了第一次查補,雖然勞心勞力,但是朱瞻墡看着手中的一應物證,頗爲滿足,這些罪證,足以把一衆主犯全都送到刑場去!

「老羅啊,你說還有沒有漏網之魚?」朱瞻墡眼神裡冒着火,經過了兩個月的查補,朱瞻墡仍然是火氣未消,反而越查火越大。

羅炳忠將一應物證收拾停當之後問道:「殿下說有沒有咧?」

「有。」朱瞻墡十分確切的說道:「所以,我們要想辦法把這個漏網之魚釣出來。」

「怎麼個釣法?」羅炳忠聞言,眼睛放着光,釣魚這件事確實是有趣的很。

「釣魚首先得有餌,咱們現在有現成的餌料,就是我們手裡的物證,按照大明律,這物證是不能私自帶出錦衣衛衙門的。」朱瞻墡冷笑了一聲說道:「就用這些物證做餌。」

「盧都督,這件事還得有勞都督幫忙了。」

盧忠稍微琢磨了下說道:「臣愚鈍,殿下的意思是讓我上一道奏疏彈

劾殿下將物證私自帶回家中,而後再以襄王府爲塘,等着甕中捉鱉?」

「然也,盧都督可一點都不愚鈍,你看孤這長史,這會兒纔回過味兒來。」朱瞻墡笑着說道:「所有京官都知道,爲了給二哥報仇,孤就跟得了失心瘋一樣的瘋狂辦案,那漏網之魚,一看到這物證離開了緹騎的保護去了襄王府,自然就會聞風而動。」

「襄王府可不比錦衣衛啊,錦衣衛這頭難以得手,可是這襄王府可是漏洞百出。」

襄王釣魚能釣的到魚嗎?

在大明只有陛下釣魚很難釣得到,也不是陛下釣魚技術不行,而是陛下畢竟是陛下,擡擡手就有太多人盯着了。

臘月二十四日,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裡,天上飄着鵝毛大雪,地冰如鏡。

襄王府裡燈火通明,襄王提着一盞石灰噴燈,照亮了自己的小書房門前的雪地,而襄王身後影影綽綽站着幾十名緹騎。

所有人都盯着書房門口的一個吏員,這小吏子時偷偷溜到了書房來,仗着自己對襄王府的熟稔,來這書房翻箱倒櫃了。

「這麼晚了不睡,找什麼呢?要不要孤來幫你找找?孤的書房,孤知道放在哪裡。」朱瞻墡的話比冬天的雪還要冰冷。

朱祁鈺擔心朱瞻墡脾氣太好,辦案辦到最後沒能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

很顯然,皇帝的擔心是多餘的,襄王不僅要辦,而且還有辦的周全,一個該死的人都不會讓他錯過。

-

第994章 走出去和帶回來第四百八十五章 椰子殼丹書、慶功宴喋血第650章 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第915章 問出奇怪問題的皇帝陛下第887章 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第669章 爲上者隱,爲尊者諱第三百零四章 寰宇通志,隨時增補第五十二章 英烈冊與英烈祠第938章 如此二十九載,直到大廈崩塌第六十三章 朕不得不爲第822章 比殺了他還難受第二百零五章 酒池肉林亡國之君第818章 沒心沒肺的怪物第九十九章 一曲忠誠的輓歌第三百五十六章 不能再猶豫了,一定要出重拳!第四百二十四章 這就是賢臣良相?第二百九十二章 京中有善口技者第一百九十八章 小了,格局小了第787章 大軍凱旋,因功授勳第三百零四章 寰宇通志,隨時增補第六百零一章 男兒有淚不輕彈第818章 沒心沒肺的怪物第727章 膽小者遊戲和勇敢者遊戲第四百六十一章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第六百三十三章 此間樂,不思明第二百二十八章醫者刳腹 岐聖門庭第740章 寓言兩則,羊與牧羊人第831章 對和林龍庭,掃穴犁庭第727章 膽小者遊戲和勇敢者遊戲第三百五十九章 應該改悔的是你們!第四百八十九章 得讓大明動起來!第881章 昂貴二字都顯得廉價第667章 殿下,這可不興看啊!第一百零五章 可持續性竭澤而漁(爲舵主“蝙蝠俠JoKer”加更)第二百四十七章 貪,萬惡之始第四百七十五章 羅馬與大明文化差異的根源第694章 恨似高山仇似海第一百九十二章 朱祁鎮:壞了,我成替身了第五百零六章 三皇子外公,能賣多少錢?第五百二十八章 水廣則魚大,君明則臣忠第二百八十五章 生老病死不饒人第二百九十二章 京中有善口技者第799章 《論世界帝國》第967章 不動如山,侵掠如火第954章 古有溫酒斬華雄第四百七十章 大明實在是太豪奢了!第一百九十三章 今日無事第三百七十章 公侯優遊享富貴 勢賈食租死安逸第864章 說一套做一套第860章 能不能給稽戾王遮掩一二?第959章 泰安一號蒸汽機車第671章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發新書了!第923章 大明水師在剿匪第三百三十四章 諮政院主政第三百五十五章 景泰通寶第851章 當皇帝,天分重要還是教育重要?第一百零七章 天下爲公(均訂加更)第六百二十章 大明財經事務的基本底色第十一章 誰給你的膽子第852章 你皇帝就一點點錯沒有嗎?第五百四十五章 因私廢公,非朕之所欲也第三百八十七章 畏威而不懷德第五百一十六章 斷章取義也,小道耳第一百五十七章 談笑間,強虜狼奔豕突第二百四十三章 至聖先師首善之地第773章 白花花的銀子給了窮人,造孽啊!第855章 天堂有路你不走第725章 當街殺之第六十六章 南下!南下!南下!第一百九十三章 今日無事第五百六十七章 天下最偉岸的大丈夫第800章 冤枉你的人,比你更知道你被冤枉第864章 說一套做一套第五百二十一章 東羅馬帝國的落日第771章 京軍是陛下的京軍!寫在朱祁鎮死後第九十六章 興安的日常第701章 夫人,你也不想你的夫君成爲流浪武第705章 白鹿洞書院第911章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第二百三十四章 專業第778章 十萬大山一條路 唯有諒山可通行第五百一十九章 耳提面命 言傳身教第865章 由頭?由頭第739章 我只要足夠爛,你就不能王化我!第二百二十八章醫者刳腹 岐聖門庭第六百二十三章 百舸爭流千帆盡,波濤在後岸在前第八十三章 反其道而行之第五百九十七章 宰相出現的必然性第一百一十章 教科書(均訂加更)第四百九十四章 寒磣,很寒磣第四百四十六章 舌戰羣儒,醉翁之意不在酒第788章 機器一轉,人心不古第五百六十八章 打斷施法第749章 只要價格合適,絞死自己的絞繩也可第二百零九章 兵貴神速第四百五十五章 大思辨=文藝復興第七十九章 朕,要多生兒子!第826章 跟朕玩權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