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袁彬去哪了?

胡濙停頓了下,讓陛下自己去思考。

什麼叫做投效?

他把文官那最骯髒、最醜陋的一面,一層一層撥開來,就如同當初在朝堂上,怒斥王復那般,十分直白的說了出來。

王復說與民爭利,胡濙直接說,王復是怕於自家不便。

王復是真心實意的認爲:陛下設置市舶司是與民爭利。

直到王復去做了掌令官,才發現伸向百姓最後一把米的手,不是朝廷。

怎麼給錦衣衛下套,如何把皇帝逼迫到兩難的境地之內,在皇帝選擇之後,又如何去做。

胡濙說的非常明白,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隱瞞。

紀綱就是這麼死的。

胡濙這種行徑就叫做投效。

那個最重要的人,是朱祁鈺嗎?

皇帝一言九鼎,天下無人敢忤逆,朱祁鈺當然可以一句話殺掉郝仁,保住盧忠的性命,但是這麼做,就把皇帝從規則之上,拽了下來。

皇帝必須要陷入朝臣們,已經玩了千年的規則之中,朝臣們會用豐富的經驗打敗皇帝。

王者無私,執掌公器。

那個人是盧忠自己嗎?

就這個案子而言,柯潛實在是太年輕了,經驗太少,套用皇叔的論點,正處於人生是我的境界,不明白自己要什麼,很容易就會被裹挾。

盧忠是個人,雖然他以縝密著稱,但是人有失手,馬有失蹄。

比如這次,就露出了一些可乘之機。

朱祁鈺深吸了口氣說道:“朕知道了,那個人是於少保。”

胡濙笑意盎然的說道:“陛下,盧忠是誰?”

“是陛下的心腹,是陛下的爪牙,是陛下的利刃,陛下對盧忠十分的信任,盧忠也絕對的忠誠。”

“要對付盧忠,甚至要對付錦衣衛,就需要一個合力,而這個合力,就需要有一個人在其中牽頭,哪怕他什麼都不做,甚至不參與都可以。”

“只要流露出那麼一點意思,整個朝堂就會動起來。”

“然後才能緊密的團結在一起,否則一盤散沙,就是一盤散沙。”

“但是於少保就是於少保啊。”

“不僅僅是錦衣衛,甚至可以以此類推到其他的事情上。”

朱祁鈺瞭然胡濙想表達的含義,其實很簡單,這人類比一下,就是宰相。

“原來如此。”朱祁鈺滿是點頭的說道,胡惟庸案後,朱元璋爲什麼廢掉宰相,就是如此原因。

胡濙認真的說道:“執牛耳者,春秋的時候,凡是諸侯會盟,主盟者執牛耳。”

“在宣德朝執掌牛耳者是夏元吉,到了正統朝執牛耳者是三楊。”

“到了景泰朝執牛耳者,就是於少保了。”

朱祁鈺認真的想了想說道:“在永樂年間呢,執掌牛耳者是誰?”

“黑衣宰相姚廣孝。”胡濙笑着回答道:“那是個很有趣的人,如果他還活着,一定和陛下有很多話說。”

胡濙繼續說道:“洪武年間是胡惟庸和李善長。”

胡濙話沒說完,其實李善長之後是朱標,朱標死後,朱元璋就再也找不到能用的人了,勉強提拔了齊泰和黃子澄。

但是胡濙是人臣,皇帝家事,他不便多議論。

朱祁鈺想了想問道:“可是於少保已經不再朝中了,現在只負責講武堂的事兒,而且也是武功侯爵,他們的期盼得落空了。”

胡濙笑着說道:“陛下聖眷猶在,於少保在哪兒都一樣啊,陛下問政,不還是問於少保嗎?”

“那倒也是。”朱祁鈺點頭。

“胡尚書爲什麼不肯做這個執掌牛耳者呢?”朱祁鈺笑着說道:“胡尚書的手段明明很高明啊,若是肯做,資歷、才情和聖眷都有。”

胡濙無奈的說道:“臣在他們口中是個奸臣啊,投獻諂媚的臣子,他們纔看不上臣呢。”

“陛下,人有五惡,心達而險、行闢而堅、言僞而辯、記醜而博、順非而澤,臣一樣都不沾,做不得魁首。”

心思通達而陰險狡詐,行爲乖僻而固執不改,言辭虛僞而蠱惑人心,記取非義而廣爲傳播,順應錯誤而理所當然,是爲五惡。

朱祁鈺倒是知道這個說辭,因爲他聽了很多次了。

胡濙說自己五惡一樣都不沾,但是朝臣們都說胡濙五惡俱全!

胡濙的五惡俱全在風憲言官的嘴裡,看起來有理有據。

明明知道臣子應該規勸皇帝,但是卻每天給皇帝洗地,而且不亦樂乎,這不是行爲乖僻,還固執不改嗎?

皇帝親自督辦財經事務大事,捨本逐末,這胡濙不但不規勸,還親自做題注,寫到邸報上,發到大明各地去!這不是記取非義,廣爲傳播嗎?

皇帝削太上皇帝號,胡濙就主持廢太子事,皇帝殺稽戾王,胡濙就帶頭說大義滅親,皇帝逐利,胡濙居然用祖宗之法做註腳,這不是順應錯誤,而理所當然嗎?

五惡俱全,帶惡人禮部尚書胡濙。

朱祁鈺不認爲胡濙五惡俱全,這對胡濙而言就夠了。

“舟山倭寇被擊退後,逃亡去了琉球國,琉球國幾年一朝貢?”朱祁鈺說起了正事。

朱祁鈺主要詢問下,琉球國和大明的關係。

胡濙嘆了口氣說道:“元末明初,琉球國分爲了山南、中山、山北三國,洪武年間三國同時向大明朝貢。”

“洪武二十三年,琉球使者隨大明船舶入京,陳情說他們不會造船,高皇帝便讓福建三十六姓,遷民之琉球,派遣工匠去教授造船的技術。”

“永樂十三年,琉球遣使,請文皇帝冊封,自此歷代琉球三國國王都有了大明朝的冊封。”

“宣德四年,中山王尚巴志吞併其餘二國,正式定藩國號爲琉球國,每代都請大明冊封。”

“尚巴志在統一三國之時,沒有姓氏,便讓使者上奏說,福建去的工匠有姓氏,而他們的國王都沒有姓氏,請求大明賜姓,先帝賜姓尚。”

“自此琉球國王纔有了姓氏。”

胡濙說起這段歷史就唏噓不已。

他親眼見證了琉球國從一個未開化的野人國度,逐漸有了工匠,有了姓氏,有了文字,甚至有了史書,從一個未開化之地,逐漸變成了萬國津樑。

琉球國因爲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是整個海上最方便的中轉站。

胡濙語氣有些沉重的說道:“琉球國稱大明爲父國,如果是倭國是逆子,朝鮮是不孝子,那麼琉球國就是孝子了,從未有不恭敬的時候。”

“琉球每年朝貢,可是自從大明沒了水師之後,琉球國被倭寇不斷的侵擾,百姓顛簸,琉球使者年年訴苦。”

“正統十四年四世國王尚思達病逝,他們甚至連國王的陵寢都無法營建了。”

胡濙的意思,大明因爲水師的不斷縮減規模,琉球國這個孝子,想要盡孝,也變得無力了起來。

“現在的五世國王尚金福,在景泰元年受封。”胡濙面色古怪的說道:“尚氏琉球的國相,是江蘇秀才,名叫懷機。”

“這個懷機在永樂二年參加了一次秋闈,結果沒有中舉,就去了琉球。”

“是懷機幫助尚巴志一統三山國,從尚巴志開始,懷機歷任四世,始終擔任琉球國相之位,號稱琉球諸葛,琉球國人談起懷機,莫不是以國公尊稱。”

朱祁鈺一愣,大明這些不得志的讀書人,在大明考不上舉人,出去了一個比一個身份尊貴。

考不上舉人就去當國公?

胡濙滿是笑容的說道:“永樂十六年,在琉球國王的請求下,懷機被文皇帝冊封爲了琉球王府的長史,算是大明的官員了。”

胡濙絮絮叨叨這麼久,將琉球國從矇昧無姓的野人一直說到了琉球現在的制度,明面上聊得是琉球,但其實聊得還是大明。

大明因爲失去了水師,失去了太多太多了,胡濙每年都會見到琉球的使者,每年琉球使者就會哭訴倭寇的暴行。

但是大明鞭長莫及,每次胡濙代表大明去見他們的使者的時候,胡濙都只能無言以對。

胡濙不知道說什麼,興文匽武,給禮部的工作帶來許多的困擾。

朱祁鈺和胡濙下完了棋,胡濙就告退離開了。

盧忠額頭有一層汗珠,這個大明第一鷹犬,終於知道了輕重,得虧這次想要扳倒他的是一羣蠢貨,若是讓胡濙這樣的人來做,他這個時候,怕是已經死了。

“胡尚書沒事對付你做什麼,好好做事就是了。”朱祁鈺讓盧忠去辦差了。

從舟山列島送來了一批人。

首先要被送進解刳院的有出現在反明同盟大會上的寧波市舶司的官員,浙江按察司僉事、寧波市舶司提舉楊慶波。

其他七人,會斬首示衆,首惡凌遲處死。

其次是倭人斯波義敏,他被俘虜,還有他的幾個手下,其他的倭人都被一起沉海了,一起送來京師,路途遙遠。

最後一批人,是海盜頭目,那泉州蒲氏的趙明端,跑的太快了,沒被一道俘虜。

解刳院再次注入了新的活力。

朱祁鈺挨個硃批了之後,有些疑惑的問道:“袁彬、嶽謙和季鐸去哪了?李賓言說找不到他們。”

興安認真的思考了半天說道:“臣也不知道他們去哪了,大約是泅海而去,現在在琉球吧。”

興安算是發現了,袁彬三人和姦細,始終有不解之緣,先是喜寧,然後是渠家三兄弟,現在又是蒲氏。

朱祁鈺看了許久奏疏說道:“趙明端也配姓趙?”

和袁彬、嶽謙、季鐸一樣,朱祁鈺看完了蒲氏的來龍去脈,覺得這個現在的蒲氏當主趙明端,是不配姓趙的。

袁彬三人,在哪裡?他們在琉球。

嶽謙三人在望海亭看到了倭寇將火藥搬上船之後,立刻讓緹騎去松江市舶司彙報了消息,同時他們也發現了島上海盜們逃跑的舉動。

三人當機立斷,立刻就追了上去,走的比較匆忙,一行只有十三人。

當然體力極好的三人組,這次並不是興安所說的泅海,而是坐船去的琉球國。

嶽謙挑撥魚油燈,魚油是琉球的特產之一,魚油可以明目,都是貢品,朝貢的主要貨物。

他們是漢人,到了琉球之後,感受到了當地人的熱情。

這個魚油燈里居然有兩枚燈芯!

嶽謙挑落了一枚燈芯,終於鬆了口氣,只不過嶽謙看着自己的雙手,有些疑惑。

自己爲什麼要挑燈芯?

可是已經挑落了,再放回去又不合適。

嶽謙笑着說道:“我們因爲堅定的跟隨趙明端逃跑,獲得了海盜倭寇的信任,我們因爲漢人的身份,得到了高度的重視。”

“琉球國上上下下,都能說得上話。”

袁彬點頭說道:“可惜的是,大明水師還只能在家門口豪橫一把,到了這琉球國,就是無能爲力了。”

“唉。”

大明水師剛剛恢復了一些而已,揚帆出海,還是有些力有未逮。

季鐸敲了敲桌子說道:“明天,趙明端做東,聽說琉球國王也會出席,我們最少也要把趙明端抓回去,明正典刑。”

“有理。”嶽謙表示了贊同。

袁彬忽然開口說道:“我覺得很沒有道理!這件事很困難。”

“我們就三個人,帶着不到十個錦衣衛,他們至少有三萬人!我們怎麼抓趙明端?”

“咱們雖然有信牌,可是咱們沒有人啊,只有一條小船。”

“怎麼就有理了呢?”

嶽謙眨了眨眼十分確認的說道:“你能打啊,一個人,打三萬人,不成問題,當初你不到百騎,衝瓦剌人十萬人軍陣,抓捕渠家三兄弟的氣勢呢?”

季鐸深表贊同的說道:“是的,一個人,打三萬人,不成問題。”

袁彬認真的思考了下說道:“不行,打不了,我只能打三十個。”

嶽謙和季鐸對視了一眼,便哈哈大笑了起來。

嶽謙笑着說道:“不好抓,但是咱們既然來了,空手回去,也不是個事兒,那不成笑話了嗎?”

三人陷入了沉默之中,看着燈盞裡的燈油。

咄咄的敲門聲忽然響起起。

嶽謙三人立刻拿起了手中的繡春刀,繡春刀的樣式和大明常見的腰刀相仿,如果沒有鑾帶,和腰刀形制相同。

嶽謙滿是警惕的說道:“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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