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不會吧,不會吧!

孫忠從來沒有謀反的膽量,他這輩子沒打算這麼幹。

即便是昏聵如同稽戾王朱祁鎮那般貨色,只要朱祁鎮不出京師,在京師坐着,那皇位,就在人家屁股底下,誰都拿不走。

天下誰人不知道王振僭越皇權,肆意妄爲,王振朋黨無數,四徵麓川、福建甚至爆發了百萬人、不下黃巢之亂、涉及五個省的大叛亂,貴州、湖廣苗民三五十萬生變。

但那又怎麼樣呢?

王驥從麓川撤軍至貴州,苗亂立刻偃旗息鼓,寧陽侯陳懋去福建,到現在連根子都拔乾淨了。

若非朱祁鎮帶着京營在土木堡,誰的話都不聽,一意孤行,即便是京營全死光了,朱祁鎮單騎回到京師,人家還是皇帝。

郕王一直從八月十八監國到了九月才登基稱帝,不就是天下再等等,看看有沒有變數嗎?

稽戾王在京的時候,還是郕王的大皇帝,多謙恭啊,每次被罰俸都是一言不發,認命了,從來沒想過忤逆兄長的意思。

這大皇帝一打贏京師保衛戰,稍稍把朝政理順,第一件事就是削掉了太上皇帝號。

當時的朝內誰知道瓦剌肯放人呢?自古北狩的皇帝,哪有一個被放回來的?

人家瓦剌也是把稽戾王放過來搞內訌。

大明太強了,不內訌,瓦剌就得安排西進,而且現在西域廣爲流傳,瓦剌有西進大計。

結果大皇帝何其的心狠手辣,直接把稽戾王斬於太廟之內,絲毫不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

皇權更替,自古都是腥風血雨。

這種狠辣、這種果決,孫忠從未見過。

他從不想造反,他只想打着造反的名義,賺點小錢,把家族打理打理,即便是被削了爵位,或者他死了,皇帝不讓孩子們承襲會昌伯爵位。

頂天瞭如此!

只要孫家不搞謀反,還有太后這塊遮羞布在朝中,做個富家翁足夠了。

但是他兒子,在他看不到的時候,搞出了謀叛大罪!

這是謀反!

這是把整個孫家俯衝向地獄了!

孫忠氣的七竅生煙,在聽到了襄王連夜進京的時候,孫忠已經知道,這次的清君側,就是個笑話了。

孫繼宗對父親的不屑非常憤慨,他拍着胸脯說道:“應天府我都已經安排好了,我還聯繫了十六路親王,現在襄王去了京師,不算的話還有十六路!”

“現在到應天府的已經有三位親王了,而且天下宗室響應,也有數千郡王、鎮國將軍、輔國將軍到了應天府,少一個襄王罷了!”

“我們還有正統之寶,假借正統之名!”

孫忠嘆了口氣說道:“我們現在赴京,還能求的大皇帝的寬宥嗎?想來不能,唉。”

孫忠即便是聽到了如此多的親王跑到了應天府,絲毫不以爲意。

有兵,貴州的王驥、湖廣的樑珤、兩廣的柳溥;

有錢,那些海商們被大皇帝的市舶司關稅收的極爲惱火了,否則也不會有倭寇頻繁襲擊膠州港了。

有糧,蘇鬆地區的米粱很多,這倒是不用擔心。

有名,畢竟是宗室造反,他們是老朱家的內訌罷了,實在不行也可以扯出一個正統之寶的正統大義的名分來。

但是這些重要嗎?

他們沒有運氣。

大明朝堂自上而下,梳理了整整三年,樁樁件件,除了肉食者倒黴,就連京官都是權柄極重。

現在京官的權柄,這可比往昔靠着冰敬碳敬、同榜、同鄉、同師去維持的權力,可穩固太多了。

現在鄉間都把奉天殿比作是天庭!

大皇帝身邊聚集的可不是一羣黃觀、方孝孺那一羣搞井田制的蠢貨,而是一羣齜牙咧嘴的惡狼,他們緊密的團結在皇帝的這條暴龍身邊。

錢重要嗎?有的時候的確很重要。

但是現在在京師,權更重要。

運氣反過來,就是氣運。

爭得過嗎?孫忠不以爲一羣蟲豸能打得過真龍天子和一羣餓狼。

“父親!”孫繼宗有些着急的說道:“總得試試吧,我們不能坐以待斃,等到皇帝要砍我們的時候,我們再動手吧,皇帝出兵河套的時候,我就在四處張羅了。”

“正好,皇帝拿出了考成法,這是逼得天下官僚們謀反啊!多好的機會啊。”

孫忠頹然的嘆了口氣,老淚縱橫的說道:“我的兒啊,是爹的錯,爹沒把你教好,是爹的錯。”

“你以爲這天下是靠着一羣貪官污吏,蠅營狗苟在撐着嗎?大錯特錯啊,我的兒。”

“你看不到那些持正守節的官僚,是因爲正統年間王振擅權後,上下沆瀣,都變得貪腐了起來,不貪不腐的人只能默默做事。”

“這天下,一直都有踏踏實實做事的人,也一直都有不貪不腐的人,也有持節守正的人,他們在默默的做事,最後撐起了大明是他們啊。”

“他們纔是大明的脊樑骨,你平時在京師,往來皆是權貴,你看不到他們…”

“于謙咱們就不說了,天下聞名。”

“就拿徐有貞來說,他是不是很蠢,開始就說南遷,對稽戾王頗爲忠心,而且絲毫不掩飾,但是他到了張秋治理運河,怎麼做的?”

“殺了多少追租的縉紳?動員百姓挖引水渠,修築河堤,兩條腿上爬滿的螞蟥,可是徐有貞和這陳鎰可曾皺眉?”

徐有貞和陳鎰他們可能路線有問題,但是他們的道德還在,至少知道修水利安民是正途。

孫忠看着自己的兒子,就是嘆息,他現在說什麼,也是爲時已晚。

孫忠懶得再教育兒子了,既然造反事實已定,那就得奔着成了去做。

他十分確鑿的說道:“你一定要把徐有貞叫到應天府來,至少徐有貞、陳鎰是做事的人!”

“孩兒這就派人繼續聯繫。”孫繼宗俯首領命,他突然覺得自己的爹,可能是對的。

孫忠繼續說道:“鳳陽府那個建庶人被赦免了,把他也拉倒應天府去,正統之寶,只能應付一時,但是不能應付一世。”

“等到朱文圭到了應天府之後,就把太子府的大旗扯出來。”

襄王跑了,正統皇帝人已經死了,其他的親王大旗不太好扯,但是這太子府的旗子,還是可以扯一扯的。

孫繼宗呆滯的問道:“啊,這?扯了太子府,那燕王府一系的王爺還會到嗎?”

孫忠一臉怒其不爭的看着孫繼宗,用力的拍了幾下腿說道:“你自己說說你蠢不蠢,蠢不蠢!”

“襄王的態度還不夠明顯嗎?人家燕府看襄王都跑了,誰會跟着你做這等事啊!”

孫忠已經傻了。

這是造反還是過家家啊!

人家燕府的龍子龍孫,憑什麼跟着你造反啊!

孫繼宗只好糯糯的不說話,徐有貞和陳鎰,他只能爭取去了。

孫繼宗聯繫徐有貞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當時徐有貞和陳鎰在張秋治水的時候,他就聯繫過,但是徐有貞太忙了,一直沒有見面。

徐有貞到了河套就不忙了嗎?

不,他現在更加忙碌了。

他已經完成了景泰安民渠的最後整理工作,幾百條水渠的線路已經規劃好了,此時的他穿着穿着百姓才穿的麻布衫,穿着蓑衣,坐在石頭上,毫無斯文的揉搓着腳底板。

摳腳大漢徐有貞的對面是另外一名摳腳大漢陳鎰,兩個人在張秋就是老夥計了。

張秋是一條引水渠,但是和即將動工破土的景泰安民渠相比,不值一提。

徐有貞到河套已經六個月有餘,一直在不停的走訪,這條渠從最初看堪輿圖的一個構想,逐漸變成了一個可以執行的計劃。

“老徐啊,孫忠那一家子也不知道作什麼妖,這些日子找你了沒?”陳鎰的腳底板生疼,每天坐下休息下,都是一抽一抽的疼。

徐有貞點了點頭說道:“找了。”

“什麼事兒知道嗎?”陳鎰有些疑惑的問道。

徐有貞搖了搖頭說道:“我哪知道什麼事,我哪有空見他們啊,我今天終於把這最後幾條支渠給定好了。”

“大皇帝給了我三百萬銀幣,讓我弄這水渠,我要是弄不好,大皇帝必然砍我腦袋!”

“那可是三百萬銀幣啊!”

“他想殺我,我知道。”

徐有貞清楚的知道大皇帝想殺他,開始的時候,是于謙在保他,于謙不保他之後,他就不得不去張秋治水。

張秋治水之後,他其實可以回京,但是皇帝的旨意是讓他巡河到榆林衛。

那個時候,徐有貞是極爲失望的,甚至和孫家勾勾搭搭了幾天,可是後來徐有貞也回過味兒來了。

黃河清則聖人出。

他還是適合治水,對於徐有貞而言,搞工程可比搞政治簡單多了,搞工程並不複雜,而且得心應手。

徐有貞穿上了厚重的草鞋,在水塘裡洗了洗手說道:“人呢,總要有點自知之明,我老徐,不擅長治政,但是擅長治水。”

“這麼些年了,我終究是發現了,人還是得乾點自己擅長的事兒,否則不是憑白來這世上走一遭嗎?”

“而且,只要我還能治水,大皇帝就不會殺我,大皇帝很實用啊,任何一個人,他都想榨乾了,爲大明做貢獻,連我這個反賊,他都不放過。”

陳鎰沒搭話,洗過手之後,愣愣的說道:“其實皇帝給你頭功牌,算是把之前的事兒揭過去了,回京只要不亂說話,也不是不能回。”

徐有貞卻叉着腰,似乎在幻想着景泰安民渠建成的那一天,這裡的土地變遷萬頃良田的那一刻,他伸出手來說道:“陳御史!回京時,有水可以治嗎?就一條通惠河,陛下還治了。”

“但是在這裡!”

“在千秋萬古之後!老子徐有貞建的這條渠!所有在這條河周圍生活的人,都得謝謝我!”

“景泰三年上敕諭巡河御史徐有貞督建此渠,安數萬民生,乃生民之功!”

“老子一個景泰年間的大反賊,也能在景泰年間,彪炳青史,大皇帝也得認!”

陳鎰嗤笑了一聲,徐有貞是興奮。

景泰安民渠,徐有貞下了不知道多少心血,這要是建成了,河套的百姓得給他立個生人祠纔是。

徐有貞挺直了腰桿說道:“哪怕有一天,陛下把我的腦袋鏟去了!民間至少還會流傳,大皇帝大河服妖蛟,徐有貞安民平水患的美談!”

陳鎰笑着說道:“反正你都畫好了圖紙,陛下一紙詔書,讓別人修一樣,你還彪炳青史嗎?”

徐有貞瞬間就呆滯了,愣愣的說道:“不能夠啊,大皇帝怎麼可以是小心眼呢,陛下胸襟寬廣有百納海川之容,你別瞎胡說啊。”

陳鎰哈哈大笑,徐有貞很在意這條渠。

徐有貞自己也知道了自己不擅長政治,既然不擅長,那就好好治水,在四威團營的幫助下,把這條景安渠建好,大功德一件。

這高低也得有個奇功牌傍身,否則說不過去。

大皇帝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公該賞恩賞,私底下不喜歡徐有貞,那就是不喜歡。

徐有貞眉頭緊皺的問道:“不對啊,陳御史你提到了會昌伯的事兒,是不是有什麼想法?你跟他們聯繫了?”

陳鎰驚怒的站起身來說道:“我整天跟着你騎着馬四處跑,你沒工夫搭理他們,我就有功夫了?天地良心!”

“他們要是造反,老子也跟着他們去?我跟你一樣傻啊。”

“不能摻和的事兒胡亂摻和嗎?”

陳鎰在京師那是酒後失言,差點爬到總憲位置上的陳鎰,能力和才情,以及政治覺悟都是有的。

喝大了又要升官,才迷了心竅,這都受了幾年罪了,早就醒悟了。

改悔,不是到皇帝面前,磕個頭說我有罪,得辦實事,去證明,論跡不論心,他要做出改悔的事兒,才能證明自己改悔了。

徐有貞愣了一下說道:“他們不會真的要造反吧。”

陳鎰眉頭緊皺呆滯的問道:“不會吧,不會吧,他們不會真的要造反吧,不會真的有人以爲,大皇帝好欺負?”

徐有貞將方巾搭在了肩上嗤笑的說道:“管他們呢,反正陛下春秋鼎盛,咱們幹咱們的就是,只要朝廷的銀幣按時到河套,那就沒啥問題。”

“有啥事,讓大皇帝頭疼去吧,咱們啊,別鹹吃蘿蔔淡操心,該幹嘛幹嘛。”

陳鎰點頭說道:“其實也好,有人給大皇帝搗搗亂,省的天天沒事幹,天天盯着我們,你說都是人精,能上皇帝的當?有意思嗎?還天天給朝臣下套。”

徐有貞想了許久說道:“陳御史釣魚嗎?”

“釣,但是老釣不到,還老想去。”陳鎰疑惑的回答着,然後恍然大悟!

大皇帝纔不管你上不上鉤,有事沒事甩兩杆。

第695章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第二百一十六章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第四百四十八章 站着喝酒穿長衫的孔乙己第五百七十五章 圖窮匕見,荊軻刺秦第972章 弗里敦總督在里斯本第六十六章 南下!南下!南下!第一百四十一章 剪除羽翼第五百零九章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第723章 大明水師需磨礪,可從交趾起第三百三十章 賊,全是賊!偷,就硬偷!第六十四章 援軍將至第三百三十九章 初聞涕淚滿衣裳第977章 人力終有窮第四百三十二章 加薪是爲了理直氣壯的抓貪第十七章 騎白馬的朱祁鈺和于謙第一百七十九章 送稽王歸京第三百五十一章 離經叛道?大道之行也第744章 公權和私權的界限第五百二十六章 視自己的命如草芥第二百五十章 內廷外廷 必有一戰第一百四十章 英名無損,功業無瑕第860章 能不能給稽戾王遮掩一二?第一百七十三章 天壽山正統陵寢第844章 有些事兒,不開始最好第703章 雖然削減了待遇,但是獲得了自由第663章 苦一苦大明百姓?第904章第701章 夫人,你也不想你的夫君成爲流浪武第985章 烈陽當空,正是好時節第六百二十四章  時來頑鐵生輝,運去黃金失色第645章 剛柔並濟,恩威並重第五百七十一章 紅顏薄命,公子無情第一百零一章 朕躬安(求訂閱)第三百一十四章 天下焉有如此酷烈之法?第五百零二章 出去躲一躲!第652章 公者千古,私者一時第897章 喪心病狂的大明皇帝第五百二十四章 殺人簡單,善後呢?第五百八十六章 喪子之痛第三百三十九章 初聞涕淚滿衣裳第三百七十章 公侯優遊享富貴 勢賈食租死安逸第一百六十八章 陛下要殺人第二百一十一章 有隙則明示之第四百七十二章 大明的地理大發現,自漂流鴨始第五百八十章 景泰十六姓第892章 黃雲遍野,玉粒盈艘,十九皆大姓之第881章 昂貴二字都顯得廉價第702章 山不向人去,人自上山來第一百一十二章 滅虜上策第四百三十章 烏魯格別克天文表、六分儀第884章 第一站,峴港第701章 夫人,你也不想你的夫君成爲流浪武第三百七十六章 亡國之策、亡國之臣、亡國之君第二百一十六章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第658章 人生就是生下來,活下去第八十六章 老歪脖子樹第728章 陛下,要不再等等?第二百三十三章 外戚狷狂第二百三十七章 有什麼話,跟陛下說吧第五百五十五章 一分銀也不敢花啊!第786章 我殺了我自己第二百四十三章 至聖先師首善之地第四百一十九章 好人就該被槍指着第831章 對和林龍庭,掃穴犁庭第十六章 還是殿下說得有道理第959章 泰安一號蒸汽機車第五百九十五章 如此君臣,天佑大明!第一百五十一章 畏民與爲民第一百六十章 勳戚一體,勳戚互援第836章 跳出三界處,不在五行中第671章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第三百六十六章 看他煤山起第二百二十九章 生命的奇蹟第三百三十八章 推賢讓能,庶官乃和第二百三十九章 陛下,有人造反了!第二百四十一章 衍聖公,他有幾個團營?第740章 寓言兩則,羊與牧羊人第九十六章 興安的日常第二百一十三章 京察第六百零一章 男兒有淚不輕彈第六百三十五章 一切,不過是陛下的意志罷了第975章 迷失方向和心靈迷航第704章 德,大明皇帝本就沒有第800章 冤枉你的人,比你更知道你被冤枉第五百二十一章 東羅馬帝國的落日第931章 跟餓肚子的人講禮法,是無恥的第五百七十九章 脫脫不花在津口第四百一十八章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第776章 工業革命的本質就是燒開水第二百二十八章醫者刳腹 岐聖門庭第九十二章 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第四十一章 實踐才能出真理第953章 錫蘭女王第三百七十五章 四萬裡水路第910章 作爲進士的自我修養第四百六十四章 羅馬使者和奧斯曼使者的禮物第六十六章 南下!南下!南下!第九十三章 冠軍旗第一百五十四章 兵推棋盤第四百二十章 過猶不及 舊事追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