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你想辦法我幹活

“你這也沒人跟你說情,回大明也是個死。”王復掏摸了半天,拿出一壺烈酒,先喝了一口說道:“沒毒,暖暖身子吧。”

“我記得那時候於少保彈劾你和石亨的時候,說你是牛,你這現在哪像牛啊,麻桿狼一樣瘦。”

賽因不花接過了酒袋猛灌了幾口,大聲說道:“好酒!”

“也不知道妻兒老小會怎麼樣。”

王復搖頭說道:“大皇帝啊,性子不難猜,而且很好猜,你呢,哪怕是在瓦剌領了奇功牌呢,大皇帝也不會寬宥你。”

“功是功,過是過,功過不能相抵,但是應該不會對你的妻兒如何,頂多也就是流放而已。”

“但是呢,你兒子在草原上,怕是活不下去,在大明卻可以。”

大皇帝的性子十分好猜,底線從來都是明明白白的告訴你,而且也能容人,只要爲了大明好,他都不會太在意。

尤其是那些不甚重要的事兒,陛下懶得搭理。

御史們天天罵皇帝亡國之君,亡來亡去,大明新設了一個靖安省,這是亡國之君嗎?

但是一些底線的東西,你不能犯,比如這投敵,那就是死罪。

王復爲何敢投敵呢?因爲他是來蒐集情報的。

他提前寫了書信,即便是兩名夜不收回不到宣府軍營之中,他也有辦法證明自己的忠誠,大明皇帝身邊可不缺聰明人。

再說了,他是爲了大明在鬼門關走了兩遭的人,自然是無所畏懼,大皇帝信他不信他,都沒關係,他要爲大明盡忠,是他的事。

倘若是大皇帝誤會,家人怕是要被流放到永寧寺了,那地方比和林還要苦寒。

但是賽因不花就不行了,他這是投效瓦剌,必死無疑。

“大皇帝陛下真的不殺我的妻兒嗎?”賽因不花嘆了口氣問道:“自古貳臣賊子,都是如此煎熬嗎?”

王復搖頭說道:“匈奴伊稚斜的中行說、前秦苻堅的王猛、後趙石勒的張賓、遼國蕭太后的韓德讓、西夏李元昊的張元、前元時候忽必烈的第一謀士劉秉忠,都是貳臣。”

“他們就沒你活得這麼糾結,人投效之後,都是竭盡所能,用君臣大義壓着自己的叛國的之後那種焦慮和茫然,都做了好狗。”

賽因不花茫然的說道:“這都是誰啊。”

賽因不花會發財,會打仗,但是讀書卻沒讀過多少,比不得這些文臣們。

王復認真的思考了一番說道:“貳臣賊子唄。”

“唉,一念之差。”賽因不花嘆了口氣,失神的問道:“那誰,石亨現在做了武清侯,威風不?”

王復點頭,笑着說道:“那何止是威風,帶着大皇帝的二十四萬大軍,打的瓦剌人哭爹喊娘,能不威風嗎?是真威風!”

“二十四萬大軍啊,都在他的麾下,你都沒看那架勢。”

“陛下有啥禮儀大事,需要先導的時候,武清侯都扛着儀刀,爲陛下前驅,那趾高氣昂的樣子,別提了。”

王復不由的想起正統十四年過年之前,石亨帶着大明的百姓唱紅巾歌的場景,那是真的威風。

賽因不花眉頭緊皺的說道:“他就這麼領着二十四萬大軍出了京,大皇帝陛下就不怕他學那香孩兒,搞一個黃袍加身,弄一個陳橋驛兵變?”

賽因不花可是第一次聽說,大明軍京營侯爵帶領,四處征戰的事兒。

香孩兒是趙匡胤,因爲傳說趙匡胤出生的時候,香氣環繞,故此演義評書中,都稱其爲香孩兒。

王復長笑起來,拍着賽因不花的胳膊說道:“我開始也想過這個問題,還以爲陛下膽子大,我後來一琢磨,武清侯他不敢,確切的說,他沒那個本事。”

“這軍隊啊,是大皇帝的,不是他武清侯的。”

賽因不花滿是疑惑的問道:“爲什麼?”

王復就講了講武堂、講義堂的事兒,還有軍隊中能征善戰着,多少人盯着石亨那個京營總兵官的位置。

石亨想謀反,不知道多少人會踏破門檻,剷掉他的腦袋。

忠誠這個東西,有的時候的確不可量化,但是,京營的忠誠是可以保證的。

因爲那些遍佈全軍的庶弁將和掌令官,是大明軍的中堅力量。

賽因不花呆滯的看着王復,嘆了口氣,石亨只要不犯錯,那國公位幾乎是板上釘釘了的事兒了。

想到了這兒,賽因不花的臉上更是苦楚。

他喝了口悶酒說道:“現在大明軍的披甲從十中有一,變成了十中有三,而且火炮、火銃、長短兵一應俱全,厲害啊,即便是有點訓練不足,那火器真的太多了。”

王覆在收拾着自己的行囊,他笑着說道:“陛下在長陵下面搞了個石景廠,嘖嘖,工匠居然可以出入陛下的泰安宮,我都沒去過呢!”

王復說到這裡就眼紅,陛下的泰安宮能去的人,可以是百姓,可以是工匠,可以是六部尚書和大學士,但是其他的朝臣,想都別想,有什麼事,到講武堂說去。

弄了半天,他們這些士大夫,在陛下心裡,連百姓都不如。

但是王覆在集寧幹過掌令官,教諭百姓,陛下心裡不喜歡士大夫,是有原因的。

誰會喜歡自己家裡的家賊,王復也不喜歡。

王復和賽因不花聊了很多,聊到了夜不收,聊到了楊洪去世,聊到了大明皇帝的種種。

尤其是大皇帝的趣聞。

賽因不花眉頭緊皺的說道:“陛下不住皇宮防着誰呢?”

王復坐在了毛氈上,嘆息的說道:“防着孫太后、會昌伯府、還防着朝臣,不對,是防着所有人。”

“你都不知道多離譜,大宴賜席,陛下滴酒不沾,筷子都不動。”

“會試、殿試,帶自己的飯盒,我的老天爺啊,大皇帝,真的是小心謹慎。”

“不過想想也對,君不密則失臣,陛下處事機密,不給人機會,大家都輕鬆。”

賽因不花更是無法理解,皇帝爲何這番模樣,他疑惑的問道:“難道就沒有人請求移宮嗎?”

王復無奈的說道:“有,吏部尚書請求移宮,你猜陛下怎麼說?”

“怎麼說?”賽因不花特別好奇。

王復灌了一口酒,學着大皇帝的口吻說道:“陛下說,王尚書就這麼好奇朕吃幾碗飯嗎?”

“你聽聽,你聽聽,這話要殺人啊,弄的王尚書幾宿都沒睡好,夙夜哀嘆,幾次想要致仕,直接離朝。”

“然後那禮部尚書胡濙,你知道他吧,四十年的禮部尚書,滑的很!以文皇帝北衙之事,堵住了朝臣的嘴。”

“最後還是胡尚書把王尚書給勸住了。”

賽因不花樂了起來,這陛下,可真是有趣的很。

這一天王復和賽因不花聊了很多,王復也是第一次幹這種深入虜營到敵人中軍大帳的事兒,他也有點緊張,所以說了很多朝裡的事兒。

賽因不花聽完只能無奈,他選錯了邊,這是原則性問題,回不了那個讓他心生嚮往的大明瞭。

大明越來越好了。

“你是怎麼認出我是夜不收的?”王復問到了一個致命的問題,認出他是軍生不奇怪,畢竟有功夫傍身,但是認出他是夜不收,是怎麼認出來的?

賽因不花滿是笑意的說道:“你身上那個勁兒,僞裝不得。”

“也先抓了幾個墩臺遠侯,但是也先審問的時候,那幾位夜不收的眼神,終身難忘啊,你盯着我看的時候,我就察覺出來了。”

“這和林,唯一能見到的漢人,就是夜不收了,他們那個眼神真的是…”

賽因不花認真的想了想說道:“不死不休!變成鬼都不會放過你的眼神!”

王復眉頭緊皺,眼神是個什麼東西?

王復認真的思考了許久說道:“咱別的先別說,日後要是抓到了夜不收,咱們得想辦法救他們出去,也算是給你的妻兒行善積德了,你說咋樣?”

賽因不花重重的點頭說道:“你想辦法我幹活,就這麼幹了!”

王復投敵的消息,比王復的書信,更快的傳到了京城,立刻將整個京師給點燃了,街頭巷尾介是議論紛紛。

有人痛罵,有人憤怒,有人慾殺之而後快,而有人則竊喜,世間百態。

朱祁鈺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在和于謙下棋,這棋自然是沒法下了。

他自然是火冒三丈,但是他很快意識到了一些不對勁兒。

“誒,不對。”

他坐直了身子,思考了許久對着于謙說道:“不應該啊,朕觀王復不是這等人,別的不敢說,他不像是主動投效的人。”

朱祁鈺不敢說自己有識人之明,但是他可以肯定,能撈到功賞牌的傢伙,品行一般都不差。

大明不是沒有忠臣,那六十六位死在土木堡的武勳文職,哪個不是忠臣?

王復再無恥,也不可能無恥到,去投效敵人的份兒上。

而且最主要的是,瓦剌人能給他什麼?什麼都給不了。

要不然賽因不花也不會把孩子送回大明瞭。

女人嗎?

于謙卻是老神在在的看着冷靜下來的陛下,笑着說道:“臣猜測,八成是立功去了。”

“王復他立功心切,等着立功回朝,再見到陛下呢。”

于謙多少理解一點王復的心思,王復有傲氣,他要證明自己不是個庸人。

而且他不能只證明自己改悔了,幡然醒悟了。

論跡不論心,王覆在集寧的確是幹了點實事兒,但是他到底醒悟了嗎?那需要證明,如果不出生入死,如何證明自己真的醒悟了呢?

難道跪在朝堂上,磕頭認罪,疾呼臣有罪,臣知錯?就算是幡然悔改了嗎?

王復也幹不出來這等事,他還嫌寒磣的,他要堂堂正正的回來。

立功。

王復是有優勢的,草原上壓根沒有讀書人,更沒有什麼國家之制,也先是迫切需要王復這樣的人才。

朱祁鈺無奈的說道:“但願是吧,他在奉天殿內沒有公心之論,頂多算是糊塗,這要是真的投敵了,朕抓到他,只能送他去太醫院走一遭了。”

于謙卻對王覆信心十足,很快,王復的書信就被小黃門送進了聚賢閣內。

“陛下,宣府夜不收的密信。”興安查看之後,遞給了朱祁鈺。

朱祁鈺打開看了兩眼,交給了于謙,于謙拿過來看了半天,也是搖頭,這王複果然如同猜測的那般,去立功了。

于謙不得不感慨,上行下效。

陛下不給自己留退路,這些個臣子,做起事來,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不給自己留退路。

“窗外爲何如此吵鬧?”朱祁鈺眉頭緊皺的說道。

興安走到窗邊看了幾眼,俯首說道:“陛下,王文帶着都察院的御史,大理寺卿霍瑄、刑部尚書俞士悅都到講武堂門前了,正在趕過來。”

朱祁鈺拍了拍手中的書信說道:“定是爲了這王復的事情來的。朕難道拿信給他們看?這不是害了他嗎?淨給朕出難題啊。”

朱祁鈺的猜測沒錯,王文帶着都察院的兩位御史,俞士悅帶着兩個刑部的兩個侍郎,大理寺卿霍瑄,三法司悉數到齊了。

“臣王文請求覲見。”王文大聲的喊道。

他的臉色漲紅,這王復真的是給大明文臣們丟臉,如果不處置,顏面何在?

“宣。”朱祁鈺點頭說道:“讓他們在鹽鐵會議室等着,朕馬上就去。”

朱祁鈺認真的思考着自己該怎麼保住王復的家人,王復不是賽因不花,他只是深入虜營打探消息去了。

他慢慢的走到了會議室內,羣臣爭吵不休立刻安靜了下來見禮。

“陛下,臣請斬王復家人,以儆效尤。”王文開門見山,直奔王復的要害命門而去。

俞士悅俯首說道:“陛下,此乃謀反、謀叛十惡不赦的大罪,臣亦請旨斬其家人,殺一儆百,如此悖逆之事,若不懲戒,如何服衆!”

霍瑄深吸了口氣說道:“陛下,臣亦此請,還請陛下聖斷。”

這件事實在是太惡劣了,不僅涉及到王復個人,還涉及到了天下讀書人的臉面!

人從宋後羞名檜,我到墳前愧姓秦。

秦檜殺了岳飛之後,當時南宋行在的臨安城,都在說秦相公乃奸細也。

陛下本來就對文臣不待見,這還出了這麼個事兒,實在是讓他們憤憤不平,憑什麼一個革職的傢伙,影響他們的風評仕途。

朱祁鈺看着這羣朝臣,平日裡一個個罵他大皇帝殘暴,等真的涉及到他們的利益的時候,一個比一個狠。

朱祁鈺感慨萬千,但是這件事,他又不好揭破。

“陛下。”興安低聲耳語了幾聲,朱祁鈺眼前一亮,點頭說道:“宣。”

胡濙邁着四平八穩的步子走了上來說道:“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否?”

朱祁鈺點頭說道:“朕躬安,賜座。”

胡濙笑着坐到了自己的位置說道:“諸位,我來說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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