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蓋伊正爲該如何降服一匹叫“耶路撒冷的守護神聖意志的虔誠祈禱者”的烈馬做出決定的時候,在耶路撒冷的另一座輝煌的宮殿裡,還有一個人也在做出個關乎自己命運的決定。
伊莎貝拉站在高大的帶着典型東羅馬風格的宮殿中央,她的手心按着一柄沉重長劍劍柄上的圓頭,修長的劍身豎在跟前,鋒利的劍尖直接刺透地上的地毯抵在大理石地面上。
她身上穿戴着那件倫格第一次見到她時披掛的鎧甲,冰冷甲冑上的寒氣侵襲着她的身體,不過這寒氣卻還不如她臉上的表情充滿冷意。
看着這個女兒,剛剛走進宮殿的康尼娜不由一皺眉頭,她知道女兒只有在高興或不快的時候纔會穿上這件鎧甲揮舞起長劍來發泄一陣,而現在她臉上的表情顯然和高興牽扯不上任何關係。
“夫人,我已經決定接受您爲我做出的安排,”伊莎貝拉看着母親沒有說出任何多餘的話,她的眼神甚至沒有從母親頭上貴婦帽尖尖的絨纓上離開“我會和蒙特費拉的康德拉結婚,然後象西比拉一樣和我的丈夫分享聖墓守護者的桂冠。”她態度冰冷,毫無情緒的聲音讓康尼娜覺得有些不妥,但是能聽到這個消息還是令她高興不已。
“那就太好了,親愛的伊莎貝拉。”康尼娜走到女兒面前不顧鎧甲的冰冷和堅利,緊緊的抱了抱身體僵硬的伊莎貝拉“我會立刻派人把這個消息送到法國去,要知道康德拉可是個很有地位的貴族,他必須很體面的來到聖地迎娶你才符合你們兩個人的身份,所以這可需要些時間。”
“夫人,我接受這個婚約可我還有自己的條件。”伊莎貝拉慢慢後退一步,隨着這個動作,她身上銀色地鎧甲鱗片立刻發出一陣嘩啦啦地聲響。
“你要什麼我的女兒?是塞浦路斯嗎?我知道你一直想得到那塊領地。”康尼娜滿心歡喜的問着。對於能達成這個心願她感到說不出的高興。雖然她從不認爲那個貢佈雷會成爲自己女兒的丈夫。可是爲了能和羅馬教廷搭上關係,她已經絞盡了腦汁,而那個蒙特費拉的康德拉則是一個頗得教皇賞識的貴族,所以她是絕對不能允許任何一個妨礙自己的人出現,即使只是個子爵。
“我希望在結婚之前到君士坦丁堡去做一次旅行,”伊莎貝拉的聲調裡透着難言地冷漠,連她身上的鎧甲似乎都沒有她的聲音冰冷“或者說我希望能單獨在那裡住到婚禮舉行。”
“可是,這怎麼可以?”康尼娜錯愕的看着女兒,她被這個意外的要求搞得目瞪口呆“伊莎貝拉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你不只是耶路撒冷的公主,還是這個王國的統治者。而且如果你離開時間太長會導致蓋伊專權,這對你意味着什麼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母后,也知道該如何完成自己的使命,”伊莎貝拉絲毫不爲母親地話所動,她提起手裡沉重的長劍,讓劍尖在華貴的毛皮地毯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割痕“我知道耶路撒冷發生了什麼,可我還是決定離開。”伊莎貝拉不容置疑的看着母親“這也是我要自己做的最後一件事,然後我會按照你地要求和康德拉結婚。否則我會拒絕你的這個安排。那時候可能永遠也不會有一個和我一起帶上聖墓守護者桂冠的人了。”
康尼娜愣愣地看着女兒。自從親眼看到伊莎貝拉突然以聖墓守護者地身份換取了一份統治王國地權力之後。她就已經開始有些不明白自己地女兒。到了現在她甚至覺得已經完全不能知道女兒在想些什麼了。
“那麼這就是你唯一地要求?”康尼娜有些擔心地看着。她真地有些害怕伊莎貝拉還會提出什麼匪夷所思地條件來。
“是地。我會很快離開耶路撒冷。至少這遂了蓋伊夫妻地願。”伊莎貝拉站直身子微微向母親行禮。接着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向內殿。
伴着聲聲馬嘶。一隊騎士慢慢穿過白濛濛地晨霧。走向耶路撒冷被冬日晨靄瀰漫地城門。
冰冷地鍊甲上還掛着白霜。讓這隊騎士看起來好像披上了一層淡淡地白色幕紗。和四周同樣被白霜覆蓋地城市似乎融合在了一起。
可是當一面顯眼地紅色黑十字旗出現地時候。這一切卻被破壞了。在旗幟下。這些騎士看上去變得有了些生氣。而且當一個身體單薄卻動作靈活地年輕人舉着旗幟飛快地跑過隊伍地時候。那種耀眼地紅色似乎激起了他們地興奮。隨着旗幟掠過。一陣陣歡呼聲由遠及近。直達隊伍前鋒。
“這就是我們的騎士,”倫格對陪伴在身邊的馬克西米安欣慰的笑着。儘管他看出書記員的臉上十分不快,可他還是沒有改變自己決定的心意:“不要這麼沮喪我的朋友,留下來同樣是很重要的,我需要你爲我掌管教團平時的事物。”
“可是這裡有老師,他應該可以完成這個任務的,我更應該隨大人你一起去敘利亞。”書記員臉上一片沮喪,他沒有想到倫格會突然決定讓他留下。
“我需要一個人來代替我在這裡要做的事,可法蘭西斯顯然並不合適,他是一位智者和大師,但是他的特長更應該發揮在對教義的研究而不是這種事情上。”倫格把雙手攏在黑袍的袖子裡,寒冷的天氣始終是他無法適應的,不論是現在的倫格還是前世的丁超,似乎都對這種氣候有着難以抵抗的弱點。
“我要你替我看住教團,這是我們的希望和根本。”倫格微微側過頭用只有馬克西米安能聽到的聲音低聲吩咐“我相信蓋伊會有所舉動,甚至還有雷納德,所以這裡並不輕鬆。如果我回來的時候還想有個家,那麼這一切就都要靠你了。”
“大人我明白了,”馬克西米安終於露出了一個笑容,可接着他又露出一陣懊惱“可是我怎麼可能和那些人對抗。他們是國王和伯爵!”
“可你是位了不起的書記員。”倫格玩笑的口氣讓書記員地臉上一片赫然,接着他腔調一轉聲音變得低沉起來:“我知道會發生一些我們都不願意看到地事,可這也未嘗不是件好事,這將是我們教團接受的第一次考驗,只有那些通過考驗的人才會真正跟隨我們尋找上帝的真意,這是我們的命運。”
“是的大人,我明白了。”馬克西米安終於欣慰的笑了起來,不過當他無意擡頭看向前面的時候,他的臉上不由露出了一絲詫異地表情。
隨着書記員的眼神看去。倫格同樣有些意外的看到了已經敞開的城門迷霧中隱約站着的一個人。
即使霧氣依然很濃,可倫格還是從那種似乎永遠透着疏懶的樣子上認出了瑞恩希安的影子。
“真是讓我意外,我還以爲不會有人再爲我送行了。”和瑞恩希安並轡前進的倫格自嘲的笑着。
說起來當他即將走出耶路撒冷城地時候,幾乎沒有送行者的際遇讓他再次感受到了所謂的世態炎涼,儘管並不很在意,可心底裡難言的悵然依然讓他有些無奈。
“我從不認爲一時的落魄是註定無法振奮的,這就如同一個帝國,也許會一時衰敗,但是還是有重顯輝煌地機會。唯一妨礙你的,只有你喪失掉的信心。”瑞恩希安淡然迴應,他用手不住撫摸着坐騎鬃毛,聲音裡透出令人陌生的些許激動“而且大人難道你不認爲這對你來說並非是一件壞事嗎?”
“你是這麼認爲的?”
倫格略顯意外的看着瑞恩希安,這讓他很想聽聽在寒冷的早晨專程等待自己的商人,究竟想說些什麼。
“當然。我甚至想說你在這個時候離開耶路撒冷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果然不出所料,瑞恩希安開口就是一句令人意外地斷論。
“大人,現在地你爲什麼會有這樣的遭遇我們都很清楚,可是我卻不認爲這和兩位公主有太大關係,”商人用力一扯身上地名貴裘皮,讓寒風直接吹向裸露的古銅色脖頸“不論是康尼娜還是埃德薩地那些貴族,他們爲什麼反對你和公主們可能締結的婚姻?並不是因爲你的聲望。事實上正相反你的聲望已經很高,甚至有人認爲你的影響力已經超過了耶路撒冷主教,畢竟現在的你擁有了自己的教團。而且你還很好的把他們武裝了起來。”說着。瑞恩希安頗爲得意的回頭看看已經略有聲勢的教團騎士們“但是大人,你難道沒發現你缺少了些什麼嗎?”
看到倫格並不開口的看着自己。瑞恩希安滿意的輕輕點頭繼續說:“也許你在耶路撒冷教會裡的聲望足夠讓你獲得一切,可是在世俗的武績功業中。你又擁有什麼?”說到這裡,他的眼神逐漸變得嚴肅起來,嬉戲般的口氣也慢慢化爲凝重“的黎波里的奇蹟與其說是你的勇敢,不如說是信仰的勝利。至於考雷托爾,那實在是個鬧劇。除了這些,你曾經指揮過一場真正的戰鬥嗎?你曾經在戰場上和異教徒廝殺過嗎。或者你曾經爲王國的世俗王權獻出過一條施政計策嗎?”
瑞恩希安的聲音越來越嚴厲,不過看着倫格陷入沉思的表情,他的嘴角卻劃出一道笑意,他知道自己的話真的打動了這個上帝寵兒。
於是他更努力的繼續鼓動下去:“所以我說,這次出使對你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你可以用一次和薩拉丁的成功和談讓耶路撒冷人對你重新認識,讓他們知道你不只在教義上,即使是在世俗的治政上也能創造奇蹟。這才能讓你得到重視,而權力……”說到這兒,瑞恩希安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前面的迷霧“大人,權力會伴隨着你在世俗和教會中的威望向你走來,到那時候,也許你自己都不曾想到的榮譽會有一天降臨到你的頭上。”
瑞恩希安誘惑般的話語隨着他嘴裡吐出的白氣化入濃霧之中,就好像從來不曾說過似的隨風而逝。
一時間,除了戰馬單調的蹄聲,沉默橫在兩個人中間。
似乎已經把話說絕的瑞恩希安看着前面籠罩在白濛濛中的道路,他的表情平靜,但裸露的脖子上的喉結,卻似因爲被冷風吹到而微微顫動着。
過了好一陣,他聽到了從身邊發出的一聲低緩的嘆息,那嘆息中有迷茫,悵然,也有陣陣輕鬆。
“一個商人的野心究竟有多大呢?”倫格把帽兜掀起來,深吸着冰冷的氣息“我記得有個精明的商人,在一個還很落魄的人身上投下大筆金錢,把他當成一種罕見的商品儲存起來。最後他就靠這筆投資收穫一個國家的權力。”倫格轉過頭看着瑞恩希安“那麼你想換取什麼?獨佔耶路撒冷的財富還是壟斷通向東方的商路?可這些似乎都不能滿足你,難道你也想成爲我說的那個商人?如果那樣可能你就要賠本了。”
“我從不做賠本買賣,”瑞恩希安的回答乾淨利落“我會看準一座大山最終走到它面前,如果那山太遠我會讓它自己走過來!”
聽着這句話,倫格的眼睛突然一眯!他緊緊盯在瑞恩希安的臉上,過了好一陣才輕輕點頭:
“我會記住你的話,不過我也希望你記住我要說的:我能復活,這是上帝的意志也是我的命運,我會讓那些爲我服務的人得到報答,可是我絕對不會允許任何對我的欺騙!”
“如您所願,大人。”瑞恩希安微微點頭,第一次用敬語恭順的回答。
就在這時,他們兩人看到了一個站在霧氣騰騰的道路中央的身影。
:這裡瑞恩希安故意反用聖經典故,暗喻自己的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