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七 合謀

虎丘山下,趙桓攜手樑師成並肩而立,仰望着山上。

看了半晌,樑師成嘆道:“此山方圓三百餘畝,高十餘丈,卻有絕巖聳壑,氣象萬千,果真是江左丘壑之表。”

“何年海涌來?霹靂破地脈,裂透千仞深,嵌空削蒼壁。”趙桓悠悠嘆道。

“好詩,殿下大才,一詩道破了此山來由,有道出其景緻絕佳處,實在是好詩。”樑師成嘆道。

據傳遠古時,虎丘山沉在海中,後海水後退,此山出水,故名海涌山。

後吳王闔閭葬於此,葬後三日有一隻白虎蹲伏於上,故改名爲虎丘山。

趙桓引用後人詩作道出此山來歷,樑師成並不知道,因此喝彩。

“太傅過獎。”趙桓謙虛一句,又道:“可惜此山景緻,盡爲朱家佔據,不能盡興遊之。”

樑師成哂笑道:“殿下身爲儲君,天下之大,何處去不得?莫說這虎丘山天生地成,便是他朱家建的,想看時那廝也得親自引路!”

言語之中,全不把皇帝寵臣、東南大佬、蘇州說一不二的存在——朱勔放在眼裡。

樑師成有這個資本。

論出身,樑師成自詡蘇軾之後。

儘管真假莫辯,然他這樣說,那麼家世便比潑皮無賴出身的朱勔強了十萬八千里不止。

論官銜,樑師成乃是淮南節度使、檢校太傅、太尉、開府儀同三司,神霄宮使,如今又成了兩浙路安撫使。

反觀朱家父子,朱衝乃是蘇州團練使,朱勔乃是防禦使,兩個綁一塊也比不上樑師成一根腿毛粗。

論背景,首先兩個都是趙佶寵臣,其功名利祿都出自於上,這沒什麼可比較的。

再說發跡過程,也是碾壓。

當時朱衝犯罪被打了一頓攆出城外,偶遇一賣藥老道,他賣了自己的後庭得了藥方,因此發家。

後蔡京貶居杭州時路過蘇州,朱衝果斷抓住機會結交,得以被帶回京城,入了趙佶法眼。

後來朱勔獻奇木於趙佶,又顯露修建園林的本事,成了趙佶寵臣,由此朱家生髮。

而樑師成呢,初爲書藝局雜役,因本性慧黠,加之在書藝局耳濡目染略習了些文法、詩書,便在前任睿思殿文字外庫去職後接班。

其職責主管出外傳導御旨,所有御書號令須經他手方得傳出,妥妥的位卑權重之典範。

因此,內外巴結。

因權勢日漲,樑師成愈加膽大妄爲,開始蒐羅人才仿照帝字筆跡僞造聖旨。

其權勢之熾,蔡京父子亦要諂附,時人稱之爲“隱相”。

如此,樑師成如何能把朱勔放在眼裡。

正是發覺了這點,趙桓纔對樑師成加以親近,以圖借力打力搞掉朱勔。

所以,趙桓連連擺手道:“吾到了蘇州,並未隱瞞身份,一路大張旗鼓而來,這朱勔卻只作不知,想來是顏面不夠。”

“咦,對了……”趙桓故作驚奇,問道:“東宮全無威勢,不爲朱勔放在眼裡不足爲奇,爲何態度到了此間,朱勔那廝也視若無睹?”

樑師成臉色一滯,隨後冷哼一聲,道:“今日,臣便領殿下游一遊這虎丘山。”

聲音裡,已經隱含怒氣。

太監拼命攫取權勢往上爬,爲的是什麼?

錢財?到了樑師成這個地位,錢財仍然是看在眼裡,卻不再是最重要的。

他看重的,乃是臉面!

因此趙桓故意停了一天,留出足夠的時間給朱勔,想看看他的反應。

結果很好,朱勔居然沒來。

今日遊虎丘山,趙桓再三埋伏,此時圖窮匕見,直接讓樑師成惱怒。

直娘賊,蔡京都要討好我,你個小弟弟卻不把我放在眼裡,活膩味了?

這大約就是樑師成的心理了。

樑師成要上虎丘山,趙桓當然不會阻止,甚至巴不得。

否則,他領樑師成來虎丘山,難不成真的爲了賞景?

是賑災不夠忙還是馬震不好玩?誰有閒暇陪一個太監來賞景。

其緣由,還是在於朱勔就在城內。

守此處的家奴倒不是不知道樑師成的厲害,而是被管束的嚴厲,絕不敢私自做主放人上去。

要麼請示,要麼直接阻攔。

阻攔不必說,肯定攔不住的,說不得還要起衝突。

請示也要耽誤時間,這點功夫足夠趙桓挑逗樑師成,勾起其火氣了。

樑大監生氣了,自然要想辦法把朱勔擺出十八中姿勢來。

以樑師成的權勢,不敢說想怎麼弄朱勔就怎麼弄,起碼達到趙桓的目的不難。

思緒流轉中,兩人並五十餘護衛到了虎丘山前。

虎丘山不大,朱勔家有錢。

本來人人可往的地方,已經被圍牆圈了起來。

趙桓看着紅磚黑瓦,嘆道:“果真父皇寵臣第一,就憑這一手,其他人便也比不上。”

哼~樑師成冷哼一聲,喝道:“來人,替東宮開門。”

“喏!”立刻有兩個護衛奔出。

樑師成的排場比太子大太多了,隨行護衛就有兩千,手底下的官僚、雜役、婢女、奴僕四五百。

也難爲他,帶這麼多人還能如此快地到了蘇州。

“某倒要看看,這朱勔牌頭有多大。”樑師成隱含怒氣地說道。

“此乃朱家私地,閒雜人等不得接近!”

他話音未落,牆頭便探出十餘人頭來,發出了警告。

“當朝……”

“滾!”

護衛尚未說完,上面便回道:“管你甚麼來頭,沒有我家官人手令,一律不得接近!”

“大膽,敢對……”

“休得囉嗦,滾!”

“好膽……”

“再多廢話一句,射殺當場!”

說着,牆頭守衛居然張弓搭箭,瞄準了兩個護衛。

囂張,太囂張了。

趙桓嘆道:“萬萬沒想到,朱家護院居然如此囂張,便是樑大監也未曾放在眼裡。”

“好好好,好一個賣**的朱老兒!”樑師成甩袖冷笑,道:“殿下,不如前往蘇州城,與那廝理論?”

“公與那廝皆是父皇寵臣,因區區小事便傷了和氣,實在不值當。”趙桓假意勸道。

“無妨,非得給他個教訓不可。”樑師成道。

只給個教訓如何能行?

趙桓略做思忖,道:“公不若聽小王一句勸,左右奈何不得那廝,不如罷手,也免得臉面難看。”

“殿下且拭目以待。”樑師成冷聲道。

“若是尋常官吏,我等一言拿下,這朱勔深得父皇信重,小王也是無可奈何。

公若不能拿辦,反爲其所噬,吾有心相助,亦無力可出啊,公當三思而後行。”趙桓繼續火上澆油。

樑師成不答,只冷笑不止,轉身上車,往城中而去。

他自覺失了臉面,不好與東宮多說,非得證明自己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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