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老師,我只是一說而已,我纔不會燒掉族人們辛苦收集而來的香料。”襲人轉過身,向那個聲音的來源恭恭敬敬地行了個鞠躬禮。
周圍的凡爾西諾“譁”一下散開,露出一個佝僂着身子的老凡爾西諾來。
龍嘯峰雖然對凡爾西諾的年齡沒有推測的經驗,但還是可以一眼看出,這個凡爾西諾很老很老了。當衰老來臨的時候,那種氣息是瞞不住人的,也許每個人都打心底裡排斥它,但正因爲如此,所以纔對這種衰老的氣息反應敏感。
這具衰老的軀體上坑坑窪窪滿是傷疤,那種傷疤不象是戰鬥留下的痕跡,倒象是被什麼東西腐蝕過一樣,看着就令人觸目驚心。
凡爾西諾長得符合人類審美標準的,一個也沒有,襲人披上黑斗篷時是最像人的,但也只能看背面,但醜陋成這樣的凡爾西諾,卻也少見。
被襲人稱呼爲老師的老凡爾西諾走上前來,龍嘯峰發現他的眼睛是鬆垮垮閉着的,但他居然走得挺穩。
盲人!不!是盲恐龍!龍嘯峰心裡閃電般掠過一個念頭。他注意到老凡爾西諾空洞的眼窩顯得很奇怪,他的眼珠不象是天然瞎或者受了意外的損傷,倒象是被融解了一樣,就象剛纔粘着他手指的膠融解於水中。
聯想到剛纔襲人的講述,再看着老人身上那些恐怖的傷疤,龍嘯峰一下子得出了結論——這個凡爾西諾老人曾經被沙蟲吞掉過,等他被從沙蟲胃裡救出來重見天日後,就已經被消化成這個樣子了。
“你好!尊敬的客人!”雖然沒有眼睛,但老凡爾西諾還是準確地把頭轉到了龍嘯峰的方向。
“您好!英勇的長者!”龍嘯峰畢恭畢敬地答覆着,受到了如此可怕的重傷,還掙扎着活下來,並得到周圍凡爾西諾們由衷的尊重,這樣的老人,必然是一位真正的勇士。對勇士,龍嘯峰從不吝於表現自己的謙恭與敬仰。
“凡爾西諾的名字和精靈的名字一樣長,有時候,對遠方的客人來說,長長的名字也是一種折磨人的存在,爲了讓貴客免於這種折磨,你就叫我瞎子好了!”老凡爾西諾說得悠然自得,一點兒也沒有殘疾人那種諱疾忌醫的心理。
“不不不!我還是稱呼您長者比較好!”龍嘯峰溫和但是堅決地反駁着。
“哈哈!隨便你吧!確實,被稱呼爲長者比被叫做瞎子聽起來順耳一些!”老凡爾西諾笑着說,猙獰的面容,黯淡的獠牙,卻給人一種開朗的感覺。
“老師,一向隱居的您爲什麼來了?”襲人待老凡爾西諾的笑聲一停,馬上接着問道。
“祭壇已經快準備好了。所以,我就自告奮勇來做一次信使,雖然我比不上那些敏捷的小夥子們,但是,只是在部族裡的話,我的腿腳還是誤不了事的。”凡爾西諾長者的語氣裡帶着一種讚賞,“聖女,你這一次進去人類世界,不但取回了神器,還帶回了聖徒的侯選者——做得好!”
襲人微笑了起來。如果龍嘯峰不是一路上跟她朝夕相處,一定看不出這是微笑,因爲凡爾西諾的微笑看起來一律象是呲牙示威。對龍嘯峰來說,認識襲人的時間越長,她的微笑就越多,曾經那個冷若冰霜的襲人已經在他記憶中慢慢淡化了。
龍嘯峰很欣慰,因爲這表明,襲人已經開始將他當成了真正的朋友,所以纔在他面前展現出了真實的自我。
襲人微笑着再次向凡爾西諾長者鞠了個躬,說道:“尊敬的老師,您太誇獎我了,我的旅程之所以顯得順利,是因爲我得到了朋友的幫助。現在,是輪到我回報他的時候了。老師,龍嘯峰就拜託你了,祭壇那邊,我先過去了。”
“去吧!我最出色的弟子!第一個征服了山脈的凡爾西諾有資格提出任何要求!”凡爾西諾長者驕傲的說着,並把枯瘦的三趾爪放在襲人頭頂給她祝福。
襲人謝過老師,轉身一溜小跑,走得蹤影不見。龍嘯峰身邊的凡爾西諾們也一臉興奮的散開了,他們一邊互相輕聲嘀咕着什麼,一邊象歸巢的鳥兒一樣,朝一座座沙丘魔堡裡鑽了進去。
小火也很喜歡這種沙丘魔堡式的房子,他揹着小水探頭探腦的往裡看,很快就被房子的主人請進去做客了。
龍嘯峰也很想鑽進一座魔幻般的沙丘城堡內部去開一開眼界,但沒有受到邀請,他不好意思強闖民宅,畢竟他不是拆遷辦的出身,那種蠻不講理的事他做不出來。何況,還有令他比參觀更加感興趣的事情。
現在他的身邊只留下了那位凡爾西諾長者,龍嘯峰可以毫無顧忌地發問了。
“尊敬的長者,我有個問題想要求助於您的睿智!”說着精靈禮儀用語的龍嘯峰越來越象精靈。
“請講!”凡爾西諾長者言簡意賅。
龍嘯峰咳嗽一聲,這個問題說的人尷尬,聽的人也肯定難堪,不過龍嘯峰是直性子,既然面前有一位經歷了滄桑風雨的長者,他正好乘機弄個清楚。
“尊敬的長者,聽襲人,也就是凡爾西諾的聖女說,被帶回部族的恐怖聖徒候選者,如果證明不了他是真正的恐怖聖徒的話,會被處死?”龍嘯峰問道。
“沒錯!”凡爾西諾長者理所當然地說道,“預言中恐怖聖徒的確認儀式何等莊嚴隆重?如果被證明其人不是真正的聖徒,他只有以鮮血來淨罪!”
龍嘯峰無法對這種蠻橫的規矩發表任何意見,他只好苦笑着繼續問:“可是聖女又說,如果最終我不是部族希望看到的那個恐怖聖徒的話,她會救我。她怎麼救?和部族翻臉殺出重圍?那可不是我希望的,我無意與凡爾西諾爲敵。”
“你錯了,年輕人!”凡爾西諾長者的聲音顯得平穩而沉靜,“救贖,有時並不需要鮮血。如果你最終被證明不是恐怖聖徒,那麼作爲一個凡爾西諾的朋友,你將被釋放,而凡爾西諾的聖女也將被搋奪所有的榮譽,她將被放逐。”
“放逐?”龍嘯峰皺了皺眉。精靈也有放逐的懲罰,對沒有肉體懲罰的精靈來說,放逐就是最無情最殘酷的一種。被放逐者將喪失自己所有的榮譽,從此成爲部族永不原諒,永不承認的一個孤魂野鬼。
有時精靈也會自我放逐。龍嘯峰的掌門大弟子愛莉絲琳娜練劍有閒時,就對他說過,有的死要面子的精靈,無意間惹出了大麻煩後,即使受到大家的原諒,還是會哭着喊着自己把自己扔出寂靜森林,從此就再也見不到這傢伙了。
放逐的傳統非常古老,甚至可以追溯到第一次亡靈戰爭之前的很多世紀之前。聽說有被放逐的精靈還集結在一起,建立起了自己的部族,並稱呼自己爲“暗精靈”。
想不到,凡爾西諾一族也有古老的“放逐”懲罰,而且很顯然的是,凡爾西諾的放逐對重視榮譽更甚於生命的襲人來說是生不如死的酷刑。
龍嘯峰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在不久後的恐怖聖徒確認儀式上,他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錯!否則那就完了。
如果他真的把儀式搞砸了,他就辜負了襲人的信任,他無法容忍自己犯這種錯誤。
“尊敬的長者,我就是真正的恐怖聖徒!”龍嘯峰挺起了胸,他以前一直對這個恐怖聖徒的身份吊兒啷噹,有時就算在襲人面前承認一次,也是心不在焉三分鐘的熱度,但現在,他第一次感覺到,這個被他暗中抱怨說象恐怖分子少壯派頭目的名號上面,凝聚着朋友用生命付託的信任!
深深地吸一口氣,龍嘯峰按捺住仰天長嘯的衝動,他目光炯炯地看着眼前的凡爾西諾長者,朗聲道:“我就是真正的恐怖聖徒!您相信嗎?”
凡爾西諾長者擡起了手,枯瘦的三趾爪按在龍嘯峰的肩膀上,象剛纔賜予襲人祝福那樣,笑着說道:“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一陣號角聲沖天而起,蒼涼悠遠,在凡爾西諾部族的上空嫋嫋迴盪。
“祭壇在召喚我們!”凡爾西諾長者輕聲說道。
“走!”龍嘯峰只說了一個字,他的目光堅定,神氣凜然,有一股神劍出鞘一般的鋒芒在他周身綻放。
目盲的凡爾西諾長者笑了,他雖然是個瞎子,但此刻“看”的東西,卻比任何人都要多。
向龍嘯峰深深躬身行禮,凡爾西諾長者說道:“請跟我來吧!尊敬的聖徒——候選者!”
凡爾西諾長者挺直了腰在前領路,朝着祭壇的方向行了過去,自從他受了重傷並進入暮年之後,他的腰從來沒有挺得如此直過。
與此同時,所有沙丘魔堡的屋門都打開了,一羣又一羣的凡爾西諾從屋子裡走了出來,他們都穿着沙蟲的皮鞣製的節日禮服,滿眼莊嚴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