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喜歡

自謝顯榮中了榜眼,又授了翰林,謝家次子謝懷德,女婿齊瑱都中了舉,至此謝家已算改換門庭.更何況如今他們家在宮裡的那個三女兒正得寵,如何得寵呢?那便是進宮不足兩年,已從八品秀女升到了四品婕妤,如今正懷着身孕,若是叫她生個皇子出來,日後少說是個郡王,謝逢春便是郡王的外祖父,何等風光顯貴,故此謝家隱然已成了陽古城第一家,莫說五服以內的親眷有來投奔的,便是出了五服的,也有找上門來的。這還罷了,還有本城農戶攜家帶口來投奔的,寧願做謝家佃戶,好免了賦稅。謝逢春風光得意,一時就欠了考慮,竟是來者不拒。

謝懷德看着不像,悄悄同謝逢春講:“父親好糊塗!婕妤在宮內雖有聖上看顧,奈何上頭還有皇后殿下、貴妃等,宮中還有旁人,個個盯着婕妤,巴不得她犯錯呢,好將她拉下來。父親不說替婕妤爭些光彩,如今倒是遞把柄與人呢。若是宮中貴人拿着這些與婕妤發難,連累了婕妤,父親後悔不來!”謝逢春聽了這話,他本來就不是十分糊塗,也就明白過來,知道若是連累了玉娘,自家也沒好處,倒是謹慎起來。

只是謝逢春這些日子倒是又納了個新寵,姓宋,小名叫做巧兒,比玉娘還小兩歲,是陽古城領城豐安城大財主家的庶女,生得中等身材,一張鵝蛋臉,一雙水杏眼,也有五六分顏色,正得謝逢春喜歡。

早在玉娘得封才人之後,宋巧兒的父母爲着攀附謝家,便想將她嫁給謝懷德爲妻。因知道宋巧兒雖有顏色,到底是個庶女,謝懷德大着幾歲,雖是次子,倒是嫡出,身份上不大般配,就情願厚厚陪送嫁妝,許下上千畝良田,十數家店鋪。

無奈謝逢春這回倒是拎得清,只覺得玉娘得乾元帝喜歡,日後肯定還能向上的,謝懷德又是個秀才,人又聰明,早晚好中舉,高門大戶的嫡女娶不着,庶女還能娶不着嗎?自然不肯答應。

等到玉娘做了昭美人,宋家攀附之心更強些,打聽着謝逢春的正妻馬氏一直病着,等閒不出來,餘下的兩個妾,一個也是病秧子,一個徐娘半老,都不好同宋巧兒比,也就改了主意,情願把巧兒給謝逢春做妾。謝逢春這回倒是答應了,宋家一樣將良田店鋪陪送,謝逢春自得了新人,自是將孟姨娘放低些。

便是此時,玉娘因有孕而晉婕妤,乾元帝厚厚賞下金帛玩器,同時謝顯榮的信也到了,信上依舊教謝逢春要謹慎,不好虧待了孟姨娘,另又囑咐說:“勿令孟氏見着外人!”謝逢春也知玉娘同孟姨娘有幾分相像,倒是不用謝顯榮說,等閒不叫她出自己的院子。這回看着謝顯榮來信再次吩咐,更是小心,又囑咐孟姨娘道:“你要什麼,只管與我說,多少錢我都買了來給你,千萬不要出門,沒的連累婕妤!”

孟姨娘從前把謝逢春看做衣食父母來奉承,見他有新寵也不嫉妒,這回索性笑道:“老爺何必如此,婢妾還能不知道?婢妾倒是有個心願,如今婕妤有孕,婢妾願吃長素替婕妤祈福,保佑她一舉得男。”謝逢春聽了,心中倒也覺得,皇后即無子,玉娘又得寵,若生個兒子,大位也不是想不着的,到時真真的是皇親國戚,貴不可言,一口就答應了。孟姨娘這一吃素,竟就洗淨鉛華,在家修行起來,只留了從前的一個丫頭在身邊,竟是連謝逢春也不見了。謝逢春也勸過兩回,只勸不轉,又有宋巧兒在,便也就罷了手,只供養起來也就罷了。

又說謝顯榮要接馮氏母子們進京團聚,馬氏那裡只說是“丈夫在京爲官,當人媳婦的哪有不伺候公婆的理”拗着不肯答應。無如馮憲是來了兩回,同謝逢春長談了回,謝逢春也就肯了,偏馬氏那裡還是不理,只哭說:“好容易養個兒子,做了官,不曉得接娘進京享福,只把老婆帶了去,這樣不孝的東西,也配做官嗎?”唬得謝逢春差點打她,只罵道:“你昏頭了!你若到了京都,進不進宮?你這臉同玉娘哪裡像了!”馬氏依舊不服氣:“天底下母女不像的也多了,有甚奇怪。”還是謝懷德來勸:“娘可是願意給婕妤磕頭請安?天地君親,走到哪裡可都是先論國法再說人倫的。”這纔將馬氏哄住了。

因馮氏年輕,一兒一女又極小,不好單獨進京,就由謝懷德護送,謝逢春又備了一萬兩銀子的銀票,一半兒是給謝顯榮的,一半兒是要送進宮去。

那宋巧兒父母原是爲着攀附謝家所以才寧願把個女兒給年紀同自己差不多的謝逢春爲妾,這回聽着謝家的女兒當了婕妤,還懷了龍子,更是着緊奉承。看馮氏要進京,倒也送了五千兩銀子過來,謝逢春都給了謝懷德,又與謝懷德擇了吉日上路。

到得吉日,謝懷德拜別父母,帶着嫂子馮氏同侄子謝驥,侄女謝阿寧,並丫鬟婆子們就往京都去了,因帶了女眷孩子,一路晚趕路早投宿,行程頗慢,直花了四十餘日纔到了京城。

謝顯榮早在城外驛站接着,先兄弟見面寒暄了回。馮氏才由丫頭們扶了,過來見謝顯榮。

要說謝顯榮名利心甚重,爲人也有些狡猾,可同馮氏也算得伉儷情篤,久別重逢,四目相對之際,倒也有些心酸。馮氏又將謝驥拉了來見謝顯榮。謝顯榮赴考時謝驥才得兩歲,如今已過去年餘,已然不認得謝顯榮了,只將謝懷德的腿抱着,不肯叫爹爹,更別說兩人的次女阿寧才八個月,正在乳母懷中,更不認得人。

馮氏看着這樣,自是鼻酸,很是落了幾滴淚,引得謝顯榮也傷了心。還是謝懷德勸謝顯榮道:“嫂子同阿駒一路也辛苦了,有什麼話回家再說也是一樣。”謝顯榮拭了淚,親自扶馮氏上車,一行人就到了位於長寧街的謝宅。因謝顯榮獨個兒在京,雖謝宅有三進五間,倒是大半空着,更沒個女眷在,連個收拾佈置的人也沒有。

馮氏看着謝顯榮在京這樣樸素,心上感動不提,又將她父親馮憲在她上路前送來寫與謝顯榮的信交給了謝顯榮。

又說玉娘自得了乾元帝的喜歡,,乾元帝便常宿在她的殿中,別的還好虛與委蛇,只在房事上有些難熬。偏乾元帝在這兒又格外的有興,與玉娘來說簡直是磨折。如今有孕,御醫說了節制房事,倒也算意外之喜,玉娘便以此爲藉口,要請乾元帝往別處去。不想乾元帝只以爲玉娘賢德,不肯專美,便笑道:“沒良心的孩子,朕哪裡對不住你,巴巴地將朕往出趕。旁人巴不得朕過去呢,朕不干犯你便是。”依舊在合歡殿住着。

然而玉娘有孕以來,雖有御醫日日請脈,到底心緒糾結,一時覺着孩兒無辜一時又覺着是仇家血脈,若是生下他,爹爹地下有知,未必喜歡,因此看着乾元帝便覺得厭煩,偏還不能露出痕跡來,實在爲難。這一爲難,旁的還罷了,只在飲食上疏懶起來,如今她正是一人吃兩人用的時候,如何當得起這個,便一日日地瘦下去,以至面目清減,肢體柔弱,彷彿風吹即倒,倒是不損顏色,反更見嬌柔可憐起來。

乾元帝也見過幾個孕婦,幾時見過這樣的,不由心焦,私下裡將御醫一個個叫來問,一個說是胎兒過於強盛,導致母體衰弱;一個說憂思過甚,鬱結與心,以致三焦失調的,竟是沒個定準。因定不了準,這藥方子也開不下來,且孕婦用藥又得謹慎,故此只好用些溫補的,吃下去直如泥牛入海一般,全無效用。

乾元帝不由恚怒,只說白養了這些庸醫,竟要治罪,還是昌盛進言道:“聖上若治了這些人的罪,知道的是御醫們無能,不知道的,只怕要以爲是婕妤恃寵生嬌,還請聖上三思。”乾元帝這才罷了,到底還是罰了俸,又說:“若婕妤母子平安,還則罷了,若有萬一,休怪朕無情。”御醫們暗自叫苦,只得抖擻了精神伺候,一張方子總要再三斟酌纔敢開下來,雖說心病難醫,好歹昭婕妤沒繼續消瘦下去。

只玉娘這一不爽快,未央宮中雖不好說人人稱快,倒是樂得瞧熱鬧的多。偏未央宮中不知從哪裡傳出流言來,只說是昭婕妤這一胎貴重,是以鬼神作祟,遮了昭婕妤五感,此乃鬼神作爲,再吃藥也是沒用的,驅了鬼神便好了。乾元帝正爲玉娘焦心,聽着這個竟是信以爲真,就說:“朕是聖天子,百神庇佑,有朕在,還護不住她們母子嗎?”竟是不脫日子在合歡殿歇着了。

要說皇子皇女哪個不貴重?如何非要特特傳說昭婕妤這一胎?要曉得從前凌才人生的那個五皇子,雖養在李皇后身邊,乾元帝可一直沒吐口叫李皇后撫養呢,且皇長子景淳以十三了,尚未封王分府,更不見乾元帝有立他爲太子的意思。這樣看來以昭婕妤之寵,若她腹中是個皇子,只怕真是貴重非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