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撐腰

護國公夫人唐氏聽着那昭婕妤有孕,乾元帝爲着給她做臉,又生生地打了李皇后的臉,直起了個仰倒。只怒道:“當日妾說那是個狐媚子,偏殿下不肯下狠手,倒替她說話,至有今日!”說了又請護國公李源來與他商議。

李源聽着便道:“爲今之計,還要請殿下穩重,萬不能與昭婕妤衝突,惹得聖上不喜,談何以後。”唐氏就道:“如今且制不住她,若叫她生個皇子出來,還不知聖上要如何擡舉!還有殿下立身之地嗎?”說到這裡,又氣又恨,便哭道,“殿下幾時爲難那狐媚子了?不過遣她往掖庭探望個故人,那狐媚子就好裝暈來陷害殿下。聖上那個糊塗的……”話音未落,已聽李源叱呵道:“還不住口!聖上也是你說得的嗎?媛兒如此都是你這個婦人的錯,當日不是你嬌寵着,多教她些庶務,哪有今日之禍!”

唐氏叫李源這一罵,倒也翻轉臉皮,指着李源道:“妾當日說着,媛兒性子直,沒甚心機,是你要保李家三代,就送媛兒去爭那勞什子的太子妃!若是嫁個尋常人家,只看着我們家,女婿也不敢寵妾滅妻,偏是皇帝!如今媛兒在裡頭受委屈,我們一句也說不得,你倒有臉說我!呸!”唐氏說在後來,又氣又急,竟是連國公爺也不稱了,只是滿口的你我。

李源叫唐氏一番話說得臉上赤紅,怒道:“你這個婦人夾七夾八,扯以前有什麼用!你倒是拿個主意出來!”唐氏氣道:“有什麼主意!我前些日子說着,要找個能分寵的來,若是早早尋了來,倒是好趁着那狐媚子不能伺候,送到聖上身邊去,一來好分寵,二來,是我們尋着的人自然能做殿下的臂膀,偏你們父子,只是不肯動作!”

李源只是冷笑道:“你倒是肯想,莫說一時尋不着人,便是尋着了,又如何送進去?”唐氏只道:“殿下管着庶務,進個人也不用許多手腳。”李源把鼻子哼了聲,又說:“你且住!莫要前門趕狼後門引虎,有則天女帝例子在前!你怎知新人便肯與殿下一心。”

唐氏就笑道:“一個人要爭,總要有得爭,送進宮前灌她一碗絕子湯,她即生不出,還有什麼好爭的,又是我們送了進去的,自然只能攀着殿下了,殿下身邊可是有五皇子呢!”李源聽了沉吟了會,就道:“如此倒也可行,你只管先去勸慰着殿下,我自去尋人。”唐氏聽了,也就答應。

又說玉娘自晉了婕妤,她父謝逢春依例是有蔭封的,乾元帝因愛玉娘,所以很肯擡舉,封謝逢春爲從五品下游擊將軍,賜府邸,着領家眷進京的旨也擬得了,只同玉娘一提,原以爲玉娘必定喜歡,不想玉娘反勸乾元帝道:“聖上也知,妾祖上都是商賈沒的什麼見識。以妾私心來看,妾父在陽古城做個翊麾校尉也就罷了,若是召進京來,舉止失措,鬧出笑話來,妾臉上無光也就罷了,倒叫人說聖上因情徇私,妾心何安。”

玉娘深知若是從情分上來說,謝逢春對孟姨娘算得有情,若是從利講,只要自家在宮中得意一日,謝府便不敢待孟姨娘差了,是以孟姨娘在陽谷城還是京城都是一樣的。可孟姨娘那臉,卻是見不得人的,若是擱在京都,早露了陷,便白費了她從前那番辛苦謀劃。是以故意做個怕謝逢春出錯的藉口來推。左右她在乾元帝眼中是個膽怯小心的,怕自家父親進京丟臉闖禍也是應有之義。

果然乾元帝聽了,將手掌按在玉娘腹部,道:“罷了,就依着玉卿。朕多賞些財帛也就是了。”又笑說,“若是丟了咱們兒子的臉,倒時玉卿又要哭給朕看,朕也不忍的。”玉娘將乾元帝的手瞧了眼,強笑道:“妾倒想着是女兒呢。到時聖上許她個好郎君,哥哥們總會替她撐腰,一世也就好過了。”乾元帝就託了玉孃的下頜將她的臉擡了起來,果然見她眼圈兒紅紅的,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無非是怕是個兒子,礙了人的眼,就嘆息了聲,將她抱在膝上:“你如何又想這些,總是有朕在呢。有朕一日,都不會叫你委屈了。”

玉娘一笑,睫毛一顫,一滴淚就落了下來:“是妾不好,又叫聖上擔心了。”雖說她一直揣摩着乾元帝性子行事,是哭是笑,全是做戲,全是勾引乾元帝憐惜她罷了。可這回卻是拿着孩子來做戲,這孩子雖不是她情願的,到底也有她的骨血在,是以這一回落淚是出自真情,只覺得自家竟落在這個田地,十分委屈。

乾元帝也不知自家是怎麼個情景,初見玉娘,自知是個移情的意思,不過是爲着阿嫮死了,把未了的心思轉在了玉娘身上罷了,可這些日子下來,卻叫玉娘以柔情纏住,如今竟是瞧不得她受委屈,只一看她哭就不忍。所以抽了玉娘手上帕子替她拭淚,又哄道:“傻孩子,都要做娘了,還哭呢,叫旁人看了,還當朕欺負你了,朕跟誰說委屈去。”

玉娘聞言哧地一笑,她眼圈兒尤自是紅的,這一笑如海棠帶雨,嬌柔欲墮,可憐可愛之處直叫人心神盪漾。乾元帝是壯年男子,又正是心愛玉孃的時候,叫她這一笑勾得情動,奈何動不得她,只好忍耐,笑說:“又笑了,朕也不知該拿你如何了。”只在她香腮邊香了香,又哄說:“你去歇一歇,朕忽然想起有些事,晚上來同你一塊兒用膳。”玉娘點一點頭,就從乾元帝膝上起身。乾元帝到底不忍就走,又捏着玉孃的手,在她耳邊說了幾句,這才擺駕回溫室殿。

原是玉娘在乾元帝跟前哭了一哭,又說了謝逢春擡舉不起,便提醒了乾元帝,她還有哥哥謝顯榮呢。謝顯榮做的是翰林。翰林官階不高,倒是好算天子近臣,尤其翰林待詔,翰林承旨,翰林侍讀,更是常見皇帝。且乾元帝只看在玉娘份上,見謝翰林比見旁的翰林多些,這些日子以來,倒也看着了,旁的且不說,只在爲人上倒是清明練達,從不仗着玉娘得寵就如何了,一直不卑不亢,倒是好擡舉一二。玉娘即說不好封謝逢春,那擡舉謝顯榮也是一樣的。

是以乾元帝廢了先頭那道封謝逢春爲從五品下游擊將軍的旨意,只將金帛厚厚賜了下去,又召了吏部尚書劉惟謙來問話。過得兩日,謝顯榮調任吏部選部司左司郎中的調令就下來了。

大殷朝開國太租因秘書丞不能勝任草擬詔書,又看能入翰林的都是學有長材的,故此將草擬詔書的職責慢慢轉到了翰林院。翰林從前不過是虛職,陪天子讀書罷了,原無品秩,待得有了草擬詔書,傳詔之職後纔有了品秩,尤其翰林待詔,視同中宿舍人,都是正五品秩。

謝顯榮在翰林資歷尚淺,雖有個寵冠後宮的妹子,也不過是個侍讀,六品秩,吏部左司郎中則爲從五品秩。看着只升了一階,然翰林看着風光清貴,除非做到翰林待詔,翰林承旨,餘者都是虛銜,無實權的。而吏部爲選官之,下設,選部司、選封司、司勳司、考功司,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課、升降、勳封、調動等事務。而選部司爲吏部四司之首,主管文官的階、品授予、俸祿等級、賞賜、朝集等事務。是以這吏部選部司左司郎中,實在算是個美差肥差,若不是乾元帝一心要替玉娘撐腰,這位置且輪不着謝顯榮。

謝顯榮領着調令,上書謝恩,卻依舊不往未央宮合歡殿遞信,看在乾元帝眼中,自是更將謝顯榮高看了眼。他雖是爲着玉娘纔將謝顯榮放到這個位置上,卻也不願叫人說他因情徇私,見着謝顯榮這樣,反倒覺得謝顯榮同玉娘這對兄妹都是十分乖巧懂事的,更覺順心。

只謝顯榮這一升,謝顯榮自己雖不聲張,略知謝顯榮底細的也都知道爲着什麼,樑醜奴如何不知,因請了謝顯榮吃酒。酒過三巡,因問謝顯榮:“我往日看着賢侄謹慎,今日倒是冒撞了。婕妤纔有身孕,男女還未知哩,賢侄自入仕,也才年餘,毫無根基。聖上固然愛屋及烏,將賢侄放在這個位置,可也打眼了。若是婕妤有些運氣,這回生的是公主,賢侄便坐得穩;若是婕妤生了個皇子,只怕賢侄要拖累婕妤了。若是我,當時就該上表辭謝的。”謝顯榮聽說,立時離座向着樑醜奴一揖到地:“世叔教我。”

樑醜奴微微一笑,同謝顯榮道:“如今你已上了謝恩表,辭不得了。爲今之計,只好往你座師府上多走走。”謝顯榮臉上一紅:“不瞞世叔,小侄才中進士,恩師倒也見小侄,隨着婕妤恩寵愈隆,小侄與座師劈面見着,座師也不大肯同小侄說話了。”樑醜奴哈哈了兩聲,只笑說:“原是他矯情,怕人說他看着你有個寵妃妹子,所以不顧官體,不顧身份折節下交,私下倒是還同我說過,說你是個穩重的。豈不知,人嘴兩張皮,好的壞的,哪裡聽得過來。你只管往他府上去,他還能真不見你這個榜眼學生?你座師身爲尚書令,從前掌過御史臺,刑部的,絕不能眼睜睜瞧着你吃了虧去。”

謝顯榮又一揖謝過,回到家中,修書兩封,一封是給他岳父馮憲,打聽沈良才爲人的;一封便是給謝逢春的,無非是說了玉娘如今專寵,家中更要行事謹慎,不好拖累與她的話。又因馮氏三月前已生下一女,要謝逢春送他們母子們進京團聚。

不說謝顯榮這裡要接家眷,護國公府同高鴻高鵬兄弟兩家看着乾元帝這番動作,自也知道乾元帝是爲着什麼,對那昭婕妤更是忌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