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喜訊

玉娘醒來之際,已身在合歡殿寢宮中,連着乾元帝也來了,正坐在一側的錦磯上瞧着她,臉上帶些笑容。玉娘因覺得身上倒是沒什麼,就要坐起見駕,她只一動,就有宮女上來左右將她扶了:“美人小心。”乾元帝也道:“慢些些,仔細頭暈。”玉娘便道:“想是暴室腌臢,妾一時不慣,這才暈了,原沒大事,如何驚動了聖上,若是耽誤了聖上正事,妾如何心安。”

乾元帝看着玉娘坐起,起身走過來,在牀邊坐了,從宮女們的手上接過玉娘,將她抱在懷裡,問她:“好好兒的跑去那髒地方做什麼?虧得沒事,不然悔之不及。”這話說得責怪,臉上卻帶些喜氣。玉娘心上詫異,瞧了眼乾元帝,又垂眼道:“原是殿下提起朱庶人,到底是一塊兒進宮的,妾就想着去瞧一瞧她,哪裡想得妾這樣不頂用,只一見血便暈了。”乾元帝冷笑了聲,卻是將玉孃的手抓緊了些:“你這孩子太糊塗實心了,暴室是什麼地方,她白說一句,你就熱剌剌地跑了去,也不替自己忌諱些。”心中卻是將李皇后又埋怨得深了些。

說來李皇后這回也算是無妄之災,若是玉娘不暈,她身爲皇后,遣個妃嬪往掖庭探視個庶人,誰也不好說她不是,倒還顯得她寬厚,又能敲打回人,也算是個一舉兩得的主意。偏時運不濟,玉娘在椒房殿還好好的,一去掖庭便暈了,消息傳來,莫說乾元帝唬了一跳,便是李皇后也吃了一驚,因她在玉娘手上吃了幾次虧,先以爲玉娘是喬裝的,又看合歡殿宣了御醫,這纔信了七八分,倒是有些愧疚。待遣人來合歡殿瞧瞧玉娘如何了,卻叫乾元帝堵了回去。可待得見到乾元帝不獨不許她的人進合歡殿,更傳過話來,只說玉娘身上不好,這幾日不能來請安,彷彿怕她將他的昭美人害了一般,一口怒氣堵在了胸口,將些許愧疚之情燒得乾乾淨淨。

且說玉娘這一暈,整個未央宮都驚動了,諸妃們各自打聽緣由。心底良善些的猜着昭美人會不會是有了身孕,因這幾個月來,昭美人幾乎專寵,乾元帝前頭已有五子三女,若是昭美人懷不上,自是她的身子有問題了。又想着昭美人即有了身孕,總不好再霸着乾元帝不放,大家都便宜。有刁鑽些的,卻是巴望着昭美人得個病,頂好是會過人的,便能將乾元帝讓出來。

高貴妃倒也想遣了人去探聽仔細,無如合歡殿不許人走動,便是御醫署那處也只說是昭美人一時體虛,只要溫補,偏爲昭美人請脈的是千金科上最好的楚御醫。高貴妃又不是個蠢的,看着乾元帝這樣慎重,自然不能信,更隱約猜着,莫不是那昭美人有了身孕,只是日子淺,乾元帝着緊她們母女,不肯往外說。一想着這個,高貴妃就覺得李皇后這個攔路虎尚未驅除,後頭又來了條狼,便有些坐不住。

待要動手除去後患,又曉得昭美人同前頭的朱庶人,凌才人不同,乾元帝這回是真上了心,昭美人但凡有個閃失,絕不能輕易放過去,叫乾元帝查着便是吃不了的虧,便不敢自己動作。待要待要唆使李皇后生事,可她同李皇后敵對這些年,李皇后再蠢也不能聽她的挑唆,倒是有些束手無策。只得遞信出去,要自己嫂子徐氏來見,姑嫂兩個也好商量個對策。

另有陳淑妃,看着合歡殿這樣的情形,倒也猜着了七八分。以她同玉孃的“交情”,若是沒乾元帝虎視眈眈地看着,她倒還好走上幾回,探聽個明白,如今也只得望殿興嘆。倒是景和知道了,來問安時便勸她道:“母妃只是淑妃,前頭還有母后同貴妃娘娘呢 ,母妃何必操心這個?只管叫她們鬧去。”陳淑妃聽了,卻道:“到底是孩子知道些什麼!殿下爲人直撲,遠不是昭美人對手。若說貴妃,她是個精乖的,且不肯衝在前頭,壞了修行。昭美人這纔多大,心思已然九曲十八彎,我只怕她早知自己有孕,所以設了局,將凌蕙除去,又叫我們以爲她要同皇后爭皇五子,將我們都哄入局中。”這便是說,日後與她交往,格外要加着仔細,一個不慎,就會着了她的道兒,不由懊惱起怎麼就在乾元帝跟前說了那些話。

景和聽了,沉吟了回,因道:“兒臣以爲,若是凌才人事時昭美人便知道她已有身孕,斷不敢請了那許多人往合歡殿去,若有個衝撞閃失,悔之不及。事後倒是不好講,許是事後知道,順勢而爲,藉着周采女往外遞話。如今說什麼都遲了,也只好看日後了。只是周采女那裡母妃也要加些小心纔好。”若是那位昭美人知道自己有孕瞞着也是常情,可若真是猜着了周蘅背後有人,只怕這會子已猜到了陳淑妃頭上。陳淑妃與景和母子兩個同時想到這裡,不由自主地對看了眼。

說起來,玉娘原先倒也是不知道的,她只當日見着血暈了回,待得醒來,便和往常沒有兩樣,只乾元帝一反常態,不許她下牀。可要說她得了病,乾元帝依舊同往常一般往她合歡殿來,到了晚間也同牀共枕,絲毫沒有避忌。若要說她無病,偏御醫日日來請脈,又開下藥方來,珊瑚秀雲兩個盯着她吃,就叫玉娘疑惑起來。

兼乾元帝恰是三十來歲的人,生爲皇子龍孫,自然是打落草之後就精心養育的,底子打得極好,這個年紀又是最健旺的時候,往常歇在玉娘處時,常要糾纏個幾回。可這些日子來,雖也一樣qing動,卻只是摟着溫存一回,卻是不再行敦倫之事。這樣是事來個幾回,玉娘這樣的機敏的人,也就有些明白了。

以玉娘本心來說,因與乾元帝之間隔着沈府滿門的性命,故此很不願同乾元帝有血脈上的羈絆。好在孟姨娘從前操的營生倒是懂些避孕之道,在玉娘進宮前,悄悄教了她。是以玉娘只盼望着是御醫診錯了,不過是一場誤會。可是身子上的不適卻是一日重似一日。起先只是容易睏倦,而後就是厭食,瞧着什麼都沒胃口。自掖庭回來後十餘日的清晨起來,玉娘送了乾元帝上朝,因身上睏倦,又歇了會,起來後才吃了幾口粥便吐得天昏地暗。

珊瑚早領着乾元帝吩咐,加了十二分小心的伺候,見着玉娘這樣,忙道:“快扶美人上牀歇着。”臉上禁不住滿是笑容,一面去使人去請乾元帝指了給玉孃的那個擅長千金科的楚御醫,又指了個太監去回乾元帝。玉娘看着合歡殿中人一片忙亂,卻是個個連帶喜色,心就往下沉,心中倒是還存着一線指望,指望着自己不過是吃錯了東西。

過得兩刻,御醫院中千金科最好的楚御醫就拎着藥箱過來了,在牀前請脈,待得左右手都診過,又看了玉娘臉色,臉上就笑開了,起身與玉娘做了個長揖:“臣恭喜美人,賀喜美人。美人如今已有了五十餘日的身孕。以美人如今的脈象看,美人同小皇子都康健得很。”

實在當日玉娘從掖庭擡回來之後,乾元帝同御醫幾乎是同時到的。御醫請了脈,當時就覺得脈如數珠,彷彿是滑脈,只是日子極淺,尚不足一個月,若不是昭美人才受了驚嚇,也顯不出來。也是因爲昭美人受了驚嚇,滑脈倒也做不得準。乾元帝聽了,便不許御醫聲張,隻日日來請脈,照着脈息開調理方子,一日一換。又怕來往的人多,驚着玉娘,直不許人來合歡殿,也不許玉娘出去,只要等到脈息明朗了再做打算,是以晚上也不敢幹犯玉娘,只怕動了胎氣。

乾元帝偏寵愛護昭美人,御醫院人人瞧在眼裡,楚御醫只以爲自己撿着了個巧宗兒,診完脈,不待乾元帝來,倒是先恭喜起昭美人來了,哪想着,昭美人聽着他的話,竟是從牀上直坐起來,把雙眼盯着他,又道:“你可斷準了?!”

楚御醫哪裡知道究底,臉上還笑着呢,又重複了回,只說是:“美人請放心,婦科千金乃是臣的長項,滑脈是最淺顯的,臣再不能診錯。”不想這個昭美人不獨不見歡喜,反是臉上一白,向後就倒,將殿中諸人唬得魂飛魄散,一起擁了過來。楚御醫只以爲這位昭美人歡喜得傻了,可這樣大喜大怮與保養胎胞不利,待要勸解幾句,就聽着殿下一陣人聲,又有腳步聲響,卻是乾元帝來了。

乾元帝早知玉娘這回有七八分準信,可聽着她早起不適,已請了御醫時,還是趕了過來,見着楚御醫,不待他行禮請安,先問道:“如何?”楚御醫才叫昭美人嚇了回,看着乾元帝來,忙將昭美人有孕,不好大喜大怒的話說了。乾元帝雖早有準備,可聽着楚御醫說了實信,還是心花怒放,幾步就到了牀前,只笑道:“玉卿。”一瞧見玉娘臉色,下頭的話卻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