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鐵證

作者有話要說:  景和聽着這道詔書簡直如五雷轟頂一般,更不知哪裡出了紕漏,乾元帝就能將他說得禽獸不如,掙扎道:“孤冤枉!孤要見父皇!”羽林衛們只將景和雙臂牢牢扣住,一些兒也不肯放鬆。

他身後的趙騰走上前來與景和道:“您還不知道麼?”說了,探手從景和懷中將平一郎的供詞取出。瞧着趙騰這個舉動,景和彷彿叫人在頭頂擊了棍一般,頓時住聲,過得片刻才哈哈笑道:“原來如此。到底是父皇,兒臣服了。”眼中倒是落下淚來。

卻是景和方纔就疑心着平一郎靴筒中的匕首是叫人栽贓的,可世人盡知趙騰是乾元帝心腹,害他做甚?這時聽着聖旨,景和倒是明白了:只怕玉娘這一胎是個男胎。雖與你女所出之子是嫡子,可到底年紀太小,待得他老去,其子能不能成年尚未可知。而眼前三子,景淳已是廢了,景寧又是玉娘她親自教養,比之親生母子也不差什麼,自然不能與她作對。是以唯有他一個,年紀即長,又有賢名,怕謝氏母子在他手上吃虧,故此容不得他。可他到底有些名聲,無有罪名也不好輕易處置,是以才令趙騰陷害他。

(上接作者有話說)

景和想在這裡,直將乾元帝恨毒,暗道:都說虎毒不食子。玉娘爲了保全自家倒也罷了。可他爲着個婦人連着自己親生兒子都容不下,真真不愧是七情斷絕皇帝!只不知他心心念念要護着這謝氏玉娘會拿着甚來回報他哩。

景和即想明白了這節,倒是不再掙扎,反與趙騰道:“趙將軍,你倒真是個忠臣。”說了竟還一笑,眉眼間瀲灩依舊。趙騰臉上依舊冷淡,退開兩步:“我還要去復旨,皇次子請便。”聽着趙騰這話,景和愈發地信着了自家猜測是真,心如死灰一般,一聲也不出隨着羽林衛們走了出去。

只景和不知他這回倒是真真冤枉了乾元帝,原是楚王奉着乾元帝旨意往吳王府搜檢,恰在景和書房那張紫檀鑲山川河流紋雲母的書桌腳下揀着半邊不曾燒化的紙,紙已揉皺了,上頭幾行字,道是:“然而三代之政,莫不以賢妃開國,嬖寵傾邦”又有“以謝氏爲後,此不經之甚!婦言是用,釁起維城,恐喪天下”

言辭犀利,竟是直指着乾元帝寵愛謝皇后必要傾覆家國。且景和的字,楚王也是見過的,見紙上字跡與景和字跡彷彿,嚇得魂飛天外,哪裡敢耽擱,立時袖在袖中又喝令衆人不許聲張,自家急急出來求見乾元帝,抖抖索索地在乾元帝面前跪了,將自家如何在書房中發現這殘紙說了,又顫顫巍巍地雙手把殘紙奉在乾元帝面前。

乾元帝是景和之父,雖平日不大喜歡這個兒子,可如何認不得他的字跡,再看着這幾行字墨跡淋漓,筆畫都力透紙背,可見書寫之人心中含恨。乾元帝令楚王去抄揀吳王府時,原不過是想查出景和與人勾結,謀害晉王妃的證據,哪成想竟是搜出這個來,乾元帝氣恨交加,只覺着額角突突地跳,頭痛欲裂,要將雙手都撐在書案上,才能將身子穩住,強忍着頭痛令中書舍人來伺候,擬詔書將劉景和廢爲庶人。

楚王瞧着乾元帝臉色鐵青,知道他氣得厲害,可他到底是宗正令,有些話兒也不得不問,輕聲問乾元帝道:“聖上不若使人來驗一驗,是不是吳王筆跡?若是吳王筆跡,自該懲處。若是冤枉了,朝令夕改,豈不是有傷聖上英明?”不想乾元帝冷笑道:“我將那小畜生提來時,已叫趙騰將吳王府看住,一個人也不許走動,你說是哪個要害他,朕嗎?”

楚王聽着乾元帝這句,心上一嘆,暗道:是了,趙騰是他心腹哩,便是他心腸狠些,也不能故意故意佈下這樣的局來害自家兒子。想來是景和這孩子瞧着他父皇寵愛年輕繼母,愛母及子,日後立謝皇后之子爲儲君,他心中不忿,寫些來發泄也是有的,雖是有罪,小懲大誡也就是了,也不必廢爲庶人。只是等乾元帝說出了“你說是哪個要害他,朕嗎”這誅心之言後,楚王再也不敢替景和辯白,俯首道:“老臣糊塗。”

乾元帝因深恨景和說出“嬖寵傾邦,恐喪天下”,是以只覺中書舍人擬的詔書行文溫吞,不能直指景和之過,竟是親自執筆,這纔有了那道“父子緣盡,死生不復相見”的詔書。

楚王知道乾元帝性情,素來是個愛者欲其生,惡者欲其死,今日即寫出了“父子緣盡,死生不復相見”可見是不再將景和看做兒子,暗暗嘆息了聲,倒是佩服起乾元帝的狠心決斷來。

又說趙騰將平一郎的口供取來奉與乾元帝看,又將景和與平一郎兩個如何對答的也回了乾元帝知道,道是:“臣以爲,這平一郎口供不盡不實,當再審。”乾元帝卻是擺了擺手,嘆道:“審甚?就依着他的口供罷。”

這還用審嗎?必然是景和使了平一郎去收買阿毛,又由阿毛找來狗剩行事。待得事成,由平一郎將阿毛除去,也算是條好計了。

說來乾元帝在那段繚綾上就懷疑了景和母子,一是早在陳婕妤看着乾元帝要提問景和才肯承認繚綾是她所有;二來卻是景和認不得那繚綾,這兩處自相矛盾,以乾元帝的聰明猜忌來說,自然認定這是景和母子做賊心虛。只是皇次子謀害皇長孫,說將除去,天家顏面何存?倒不如就依着平一郎的口供結案。

是以乾元帝便以平一郎身攜兵刃,圖謀刺駕爲由,定了平一郎個大逆罪,平一郎是個斬首棄市,其父母妻兒依律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只平一郎父母妻兒離京之後,先後得病,死在路上,前後不過數日。原是在乾元帝心中這平一郎一條賤命又如何抵得上皇長孫一條命,是以連着平一郎妻兒也不肯放過,這是後話,表過不提。

只說景和叫乾元帝廢爲庶人,吳王府自然要摘去“吳王府”的匾額,吳芳蕤做不成吳王妃,不能在王府正房居住,與侍女們都叫看守的軍士們壓去了後院的小屋,一併關着。

因乾元帝未說如何處置吳芳蕤,且吳芳蕤身邊也有幾個陪嫁丫頭,是以一時也沒有人敢上前欺她,可吳芳蕤原是尊貴的王妃,如今落得和侍女們一般,如何甘心?

吳芳蕤嫁景和時,只以爲他是個良人,身份尊貴。有貌有才、竟是挑不出不好來,便是日後做不得太子妃、皇后,一個王妃總是走不脫的,此生也算圓滿了。卻不成想看似煦煦如君子的景和性子陰鶩,新婚那夜草草一回後便撩了她不理,叫王府的侍女與內侍們瞧她的笑話;次日卻彷彿換了個人一般,將她折騰得兩日起不來牀。打那以後,景和便十分任性,想如何就如何,簡直把她一王妃看得彷彿玩物一般,是以吳芳蕤心中對景和的愛慕已磨得精光。

如今景和得罪,吳芳蕤怎麼肯陪他吃苦。好在軍士們驅趕吳芳蕤與侍女們時也手下留情了,並未將吳芳蕤身邊飾物搜走,吳芳蕤除了一對兒金簪求了個軍士往她母家捎信,請吳大用之妻譚氏去求一求謝皇后,好放她還家。

又說吳大用夫婦名利心雖重,對着女兒倒也是真心疼愛,景和驀然得罪時夫婦兩個已然爲着吳芳蕤憂慮,再接着吳芳蕤求救,更是心焦。譚氏更把吳大用埋怨了回,怪他拿着女兒攀富貴,又哭道:“只當從今而後錦衣玉食,富貴尊榮,哪曾想這才幾日!她纔多大?一時就這麼了了嗎?”

吳大用叫妻子哭得頭痛,又關切女兒,想了想,終於咬牙道:“罷了。你明兒往宮中遞帖子求見,皇后素有賢名,你好好兒求一求她,她未必不肯心軟。”譚氏聽了,連忙答應,立時寫了帖子使人送進宮去。

說來吳大用從前是個五品官兒,倒還掌着些實權,待得吳芳蕤嫁了景和,乾元帝便將他升了一升,把個光祿大夫的散官與他,又賞了譚氏三品誥命,是以譚氏倒也能遞個帖子。不想帖子遞在司馬門前,內侍接也不肯接,還端了個冷臉道:“如今連着承恩公夫人殿下都不見了,何況是您哪,麻利兒回去罷。”

譚氏接着消息只以爲是託詞,以爲無非是謝皇后怪着劉景和背後辱罵她,可劉景和已叫乾元帝關了起來,便拿着吳芳蕤出氣。且吳芳蕤那裡又遞出消息來,說是幾十個人擠在兩間小屋子裡,連坐也沒處坐不說,,那些侍女們如今也不拿她當女主人了,連着她身上的飾物也要搶,實在是熬不下去,只求父母搭救,便是不能與劉景和和離,出家做姑子也使得。譚氏看得心痛不已,可也無可奈何,只是又痛哭了場。

倒是譚氏的乳母辛婆子機靈,勸她道:“皇后殿下不肯見您,承恩公夫人呢?您若是求動了承恩公夫人,她肯帶您去,殿下難道也不肯見嗎?”

譚氏遲疑道:“承恩公夫人是皇后親孃,哪有幫着外人的理?”辛婆子嘆了口氣,與譚氏道:“那您還有旁的法子麼?”譚氏細想了回,果然無路可走,也顧不得先遞帖子再拜見的禮數,當即趕到承恩公府側門前,使了辛婆上前與門房搭話。

說來,謝家的門房如今也看慣了貴人,一個光祿大夫的夫人,且是廢吳王的岳母如何在他眼中,只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們夫人的名帖呢?”辛婆子賠笑道:“我們夫人有急事,不及備帖子,您就高擡手,替我們夫人往回事處通傳一聲。”說了摘下手上的銀鐲就要往門房手上塞。

承恩公府的門房哪裡瞧得上這比筷子還細的銀鐲子,若是金的倒好好說,便做個鐵面無私的模樣道:“你這老婆子!我瞧你年老,這纔好聲好氣地與你說話,你還這樣胡鬧!人人同你這般,還要不要規矩了?回去,回去!”又把辛婆子向下推。

辛婆子到底是個老年婦人,叫門房大力推搡着,哪裡站得住腳,連連向後退去,也是不巧,後退時腳步踉蹌,左右腳一絆,人就跌了下去,只聽着“咔嚓”一聲,辛婆子倒在地上疼得臉上雪白,額角冷汗滾滾而下,再站不起來。

這一下變起俄頃,不獨門房唬得連忙奔下來蹲在辛婆子身邊查看,便在馬車內等候的譚氏也坐不住了,使了丫頭過來問話。辛婆子正捂了腿哭道:“你這漢子,不肯便不肯,推我老婆子做甚!哎呦,哎呦,只怕腿也斷了哩。”

譚氏的丫頭聽說,連忙奔回去告訴譚氏知道,譚氏聽了氣苦不已,偏她出來只帶了辛婆子並一個丫頭,再有就是個車伕,不能與門房爭執,只得忍氣吞聲地命車伕上前要將辛婆子挪回車上。

便是這時側門一開,出來個帶着帽子、身着青袍,腰繫腰帶的四十來歲的男子,身後帶了幾個小廝,出得門來先將門房叱呵道:“糊塗東西!你這等狂妄,可曾將國公爺的教訓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