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特諭

景和聽着趙騰這話,不由得將平一郎瞧了眼,卻看平一郎也向自家瞧了過來,心上不由得顫了顫,臉上卻依舊是個憤怒的模樣與趙騰道是:“哦?莫不是趙將軍以爲他是個刺客?”趙騰一來是領着乾元帝旨意;二則卻是受着玉娘託付,要趁這個機會將這位賢王釘死,是以寸步不讓,只與景和道:“是不是刺客,搜了便知。”自家卻不向前,只同身邊的軍士一點頭,那軍士幾步上前,在平一郎周身上下一摸,就打他的靴筒中摸出一柄無鞘的匕首來,連刃帶柄長不過三寸四分,十分小巧。

趙騰探手將匕首接在手上,拇指在鋒刃上劃過,擡頭與景和道:“好鋼口。”景和臉上有些白,強自鎮定道:“此事我不知。”

平一郎見着匕首,臉上已露出驚惶之色來,再聽着景和這句,瞪大了雙眼將景和看着,急道:“殿下!”餘下的話還未出口,已叫景和喝道:“你身爲侍衛自有佩刀,如何還在靴中藏有利刃!”平一郎待要開口,趙騰已在一旁道:“殿下不必如此,他即是侍衛,身上多帶那麼件利刃也是常情,只消進宮時不帶,也算不得大錯。”

趙騰的話音未落,就看着神武營的軍士中走出來一二十三四歲的男子來,走在趙騰身邊與趙騰耳語了幾句,趙騰臉上顏色也變了,竟又朝着景和看過來。

景和知道怕是平一郎前些日子與他同進同出落了人的眼,待要再分辨幾句,卻聽着趙騰先令人將平一郎捆了,又與景和道:“殿下,聖上還在等您呢。”說了向側讓了幾步,做了個請的手勢。

景和雖有不詳之感,只知道掙扎也無用,且到底不肯失了身份,拂了拂袍袖,便向府外走去。趙騰瞧着景和背影,喝了聲道:“奉聖上口諭,所有人在原地看守,無有聖上旨意,不許走動!若有違旨,格殺勿論。”景和聽着這話不由得回頭瞧了眼趙騰,做個溫和鎮定地模樣與趙騰道:“還請將軍下令,勿使軍士們驚擾我王妃。”

看着趙騰頜首答應,這才邁步向前,趙騰落後一步隨行。雖乾元帝說的是“拿”,到底景和依舊是吳王,趙騰也不敢當真捆了他,只是郡王儀仗卻是不能與景和用的了,只是使軍士牽了匹棗紅馬來與景和騎,前頭有軍士開道,身旁有趙騰陪伴,便是身後,一樣簇擁着軍士,這分明是個押送的模樣。

景和本就有些心虛,看着這幅情景,更是有些慌張,待要問趙騰幾句,又知他是乾元帝心腹,一生忠於乾元帝,連着提拔他的大將軍沈如蘭也能出賣,自然不肯把實話告訴他,只得強自忍耐。

一時,一行人由南司馬門進了未央宮,一路往宣政殿去,依舊是景和在前,趙騰在後。在宮外,這幅形象人瞧着便是神武將軍護衛吳王景和,可到了宮中,他二人這幅模樣,瞧在有心人眼中就有吳王是叫神武將軍押送的認識,又有知道些乾元帝脾性的,都認作這是真情。

又說宣政殿中乾元帝坐在書案後批閱奏章,看着景和拜倒在地,眉頭也不曾動一下,卻是與趙騰道:“如何?”趙騰上前幾步,將在平一郎鬼祟行爲說了回,說及平一郎靴筒中帶刀時,頓了頓:“此人近日常隨殿下進宮,守南司馬門的軍士可爲證。”

景和聽着趙騰這句,哪能不急,顧不得乾元帝在上,轉與趙騰道:“將軍慎言!那平一郎往前攜帶匕首,守門的軍士若真是知情,知而不言,此罪一;知而不禁,此罪二,趙將軍如何不言軍士之罪?若是軍士們往前並不曾知道,將軍怎麼因今日一次,便認定那平一郎從前也是如此?!”

乾元帝在上聽了,將筆一擲與景和鼓了幾回掌,竟是笑道:“辯得好。”景和聽着乾元帝的話將雪白一張臉漲得通紅,叩首道:“兒臣莽撞,那平一郎即是兒臣侍衛,言他隨身私攜兵刃,此罪平一郎不敢領,兒臣更不敢。”

乾元帝也不與景和在平一郎事上計較,只點了趙騰過來,使趙騰將如何發現阿毛屍身,又如何尋出阿毛身份,狗剩又是如何指認都與景和說了。乾元帝走在景和麪前,俯身拍了拍景和肩膀道:“你母妃方纔招認了,是她嫉妒高貴妃,暗中佈局害得晉王妃小產,你是怎麼瞧的?”

景和聽着陳婕妤竟是承認是她所爲,饒景和平日涼薄無情,聽着母親替自家頂罪還是不由得猛然將頭擡起,恰對上乾元帝雙眼,漆黑幽深,心上陡然一驚,連忙將頭垂下,心念電轉間咬牙道:“兒臣不信。”

乾元帝臉上露出幾分笑來:“朕也不信。你母妃久居深宮,哪裡來的人手安排得這樣巧妙呢?你說呢?”

景和咽喉上下動了動,又道:“回父皇,兒臣不知,只是母妃自入宮以來與母家都少見面,是以兒臣也以爲,母妃並無有人手可用。”乾元帝點了點頭,道是:“只是你母妃一瞧着這個便肯認罪,你也來瞧一瞧着東西。”說着便將那一片紫色繚綾擲與昌盛,又由昌盛捧了來與景和看。

說來景和確是未曾留意陳婕妤有過這模樣的繚綾,是以急切間如何能想得起來,瞧了一會就擡頭回道:“回父皇,兒臣並不認得,也不知母妃爲何認罪。”臉上一片茫然之色。哪知乾元帝心上已認定了景和母子是主謀,且這繚綾是他賜與陳氏的,景和是陳氏親子,怎麼能沒見過?是以這一副全不知情的模樣在乾元帝眼中反是“欲蓋彌彰”。是以臉上笑了笑,向趙騰道:“你去瞧瞧,那平一郎可招了不曾,若真是有侍衛知他違禁而寬縱,很該同罪;若是是叫人平白誣陷,那誣陷之人也該反坐纔是,景和,你說可是?”

景和聽着乾元帝說話,心上慌忙起來:乾元帝那些話分明是說,若是平一郎還未招供,大可用刑用到他招。是以一時間手腳也有些發涼,十分懊悔沒在事後立時將平一郎除去,再一把火燒了,哪裡有今日之禍!如今也只好寄望平一郎聰明些,知道招承謀害晉王妃是大逆罪,一家子都活不成,而將私攜兵刃入宮此罪認下,倒是隻死他一個。

可還不等景和想完,就聽着乾元帝問他,只得回道:“父皇所言甚是。”乾元帝微微笑道:“即如此,你隨着趙騰一塊兒去罷,到底是你身邊的人,很該叫你親自做回主。”景和情知叫平一郎見着自家,還不定生出什麼心思來,可乾元帝已下口諭,更是不能違抗,只得硬着頭皮領旨,隨趙騰退了出去。看着景和出去,乾元帝臉上竟是笑了,回在書案前,手書旨意一道,直令宗正令楚王率羽林衛檢抄吳王府。

正如景和所料,平一郎見着他時臉色變更,掙扎着要撲上來,滿口嚷着:“殿下,殿下救我!”趙騰向後撤了兩步,站在景和身後,輕聲道:“殿下還有甚要問的嗎?聖上等您回話呢。”景和只得硬着頭皮走在平一郎面前,道是:“你是爲何隨身攜帶匕首?實情招了罷。若是不招,少不得吃零碎苦頭,指不定還要連累家人,又是何苦呢?”

平一郎瞧瞧景和臉上露些殷切神色,再聽他話中意思,便知景和這是不肯救他的了,心上失望,到底也知謀害晉王妃是大罪,一旦招承,自家固然須得一死,父母妻兒一起活不成,只得順着景和口風招認,推說着才得了柄神兵利刃,心上得意,因此才隨身攜帶,並無他意,因自家身帶兵刃,是以見着趙騰等人方纔躲閃。

景和聽了平一郎這幾句,長長出了口氣,還做個痛心疾首地模樣與平一郎道:“糊塗啊!”又道,“你即無意,孤便替你在聖上面前求情,便是不能救你性命,也使你闔家平安。”平一郎到了此時,自知萬無幸理,便與景和不住磕頭,又道是:“臣嘗蒙殿下超拔,深感恩德,今死矣,不敢有怨,唯求殿下康健,臣父母妻兒平安,臣則雖死無憾。”

景和情知平一郎那話是臨死詛咒,臉上卻是裝模作樣嗟嘆一回,又道是:“你只管放心,有孤一日,必使他們衣食無憂。”

平一郎到了這時也是無話可說,只抿了脣不出聲,卻將眼光投在趙騰身上。景和見平一郎盯着趙騰瞧,心上忽然就是一沉,隱約覺得那匕首應是趙騰使人塞在平一郎靴中。可趙騰與他無冤無仇,又爲何要害他?

景和心上猜疑,臉上依舊是個鎮定模樣,看着書吏將平一郎口供寫下,平一郎簽字畫押畢。趙騰將供詞交與景和收藏,還道:“全賴殿下開解方使那平一郎招供,殿下當居首功。”景和即對趙騰起了提防,自然接過供詞,往袖子一攏,才隨着趙騰踏出牢房,卻看着涌過來幾十個羽林衛,團團將他圍着。

爲首的將軍手持詔書,見着景和的面兒將詔書一展,念道:

詔曰,朕自承天命,茲兢兢業業,體恤臣工,惠養百姓,維以治安天下,爲務令觀。唯次子景和,不法祖德,不遵朕訓,不孝父母,不敬兄長,不慈子侄,心如蛇蠍,種種惡端不可枚舉;乖戾之心、即行顯露,朕心失望,今廢黜伊爲庶人,禁錮永巷,父子緣盡,死生不復相見,爲此特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