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秘密

卻說出來的恰是承恩公府的長史,門房見是他,唬得忙退在一旁自辯道:“小人也不是有意的哩,這婆子自稱是光祿大夫家的,他們夫人要見咱們夫人,也沒遞個拜帖,小人叫他們先遞了帖子,小人好去回事處回話,這婆子糾纏個不休,還要行賄!小人急了,這才推了她吧,並不是小人敢違背公爺的話。”

辛婆子聽了門房這番辯解,知道來了個能做主的,掙扎着要起身,又哭道:“長史老爺容稟,咱們夫人爲着前頭的吳王妃,哭得眼都快瞎了,實在沒了旁的法子,纔來打擾夫人,並不是故意爲難啊。”她一動腿上就疼得厲害,又抱着腿嚷疼。

這辛婆子到底是五六十歲的人了,這悽慘模樣叫人看着格外可憐。長史先與身後的小廝道:“還不將這婆婆扶到一邊,再請個接骨大夫來瞧瞧。”就有小廝上來小心翼翼地將辛婆子扶起,那門房也知道了厲害,從裡頭搬了長凳出來,叫辛婆子坐了。

長史這才舉步來在譚氏馬車前,先行了禮,道是:“下官承恩公府長史鄭某,敢問車內是吳夫人嗎?”譚氏聽着這句,鼻尖一酸,眼淚又撲簌簌地落下來,在丫鬟的扶持下露出半張臉來:“正是。方纔辛氏所言是實,還請長史通融一二,代爲傳稟。”長史點頭嘆道:“夫人稍候。”說了轉身回去。

承恩公府所在,四周都是勳貴大家,承恩公府門前這樣吵鬧,早有人在自家側門前觀望,雖不至於向前,卻也少不了指指點點,是以長史路過門房身旁時,尤對他瞪了眼,將那門房嚇得將脖子一縮,再也不敢出聲。

又說長史進得府去先見謝逢春,將事細細回了謝逢春知道,又勸說道:“那婆子沒傷着也就罷了。如今傷成這樣,若是公爺與夫人置之不理,叫人看着未免說我們家涼薄,與殿下賢名無益。”謝逢春聽說也覺有理,遂點頭答應。

又因馬氏爲人多少有些糊塗,謝逢春只怕她稀裡糊塗就許了甚事,就叫馮氏與梁氏兩個過去作陪。

馬氏也知譚氏必是有求於己,因着知道景和母子不大安分的事兒,看着景和落得這個下場免不了有些得意,正與兩個媳婦道:“爲人還是本分些好,他陳氏母子嫉妒你們殿下,屢屢生事,正該有此報應!”

馮氏與梁氏聽馬氏說得不像,兩個對瞧一眼,先由馮氏道:“若論姻親,那位譚夫人與咱們殿下是一個輩兒的;若論身份,母親是超品的公夫人。於公於私的,都很不用母親親自招呼她,我們做媳婦的替母親辛苦一回也就是了。”梁氏跟着也笑道:“嫂子這話甚是。再者,母親是個慈悲人,瞧着吳夫人的模樣多半兒要陪着傷心,豈不是傷身?倒不如嫂子與我替母親一回。”

馮氏與梁氏兩個胡說一通,果然將馬氏哄得深以爲然,竟也深覺自家生了個軟心腸,便與兩個媳婦道:“你們所說也成理。只是你們兩個年紀還小,沒經過什麼事,見識上少些。那譚氏必是有所求來的,憑她求着甚,你們不許答應她,先回來與我商議了再說。”

如今馮氏也知道對馬氏哄着便是,餘下的事容後再說,是以答應得爽快,轉身與梁氏兩個出來,在偏廳見了譚氏。

譚氏見着馮氏與梁氏兩個,先是一怔,轉念倒也明白了:想是承恩公夫人不願意見她哩。原也難怪!她是皇后生母,是個超品哩,如何肯屈尊。當下收斂了神色,先小心翼翼地與馮氏見了禮,又與梁氏問好,這纔在客位坐了。

譚氏先瞧了眼馮氏,見她三十來歲年紀,論起面貌也只好說箇中人,卻是眉眼舒展,眼角眉梢都帶着些雍容。再看梁氏,正是與自家女兒彷彿的年紀,看她面容秀美,豔如桃花一般,再想着自家女兒如今還不知怎麼個模樣,一時間悲從中來,把帕子捂着臉,瑟瑟落下淚來。

馮氏與梁氏兩個哪裡知道譚氏是觸景傷情,只以爲她是故作姿態,好哄得她們憐憫她,便不肯先出聲。譚氏哭得一會,因無人勸她,倒也慢慢收住了悲聲,擡起頭啞着嗓子道:“世子夫人,我也知來得冒昧,可實在也是沒旁的路子了。我女兒捎了信回來,求我們救她一救。”譚氏說着,眼中又撲簌簌地落下淚,一面拭淚一面將吳芳蕤信中訴的苦情又與馮氏梁氏兩個講了回。

馮氏自家也有個女兒,聽着譚氏一番呈情,動容嘆息道:“吳氏如今雖已不是吳王妃,到底還是皇子妃,也不能太受苛待。如今受侷促,想是二皇子殿下的事還未定論的緣故。”譚氏聽說大爲情急,竟是直起身來,嚷道:“二殿下已如此了,還要什麼定論呢?”莫不是要阿蕤做寡婦,纔好放她出來!只是這話,便是再給譚氏一個膽子,譚氏也不敢說出口來。

梁氏在一旁坐着,看着譚氏急切的模樣,皺眉道:“吳夫人如何這樣性急?你來我們府中,若是有甚請託,不妨直言,我們雖不敢說能給吳夫人分憂,勸解一二倒還做得了。若是因二皇子事遷怒我家,還是請回家去的好。”

譚氏叫梁氏這幾句說得又坐了下去,想想又含淚道:“我也不敢欺瞞二位。因我素知殿下最是心善慈悲,不然也不能將五殿下視如己出,是以想求見殿下,請殿下開個金口,哪怕是叫阿蕤她做姑子去呢,也好過如今這樣。只是司馬門的內侍不肯接我的帖子。我只好來求夫人,只求世子夫人進宮時,帶上我,叫我見一見殿下。便是殿下不能答應,我也算是對得起阿蕤了。”

梁氏聽說輕輕笑了笑,道是:“夫人想是不知道呢,殿下身上一直不大好,聖上疼她,不許她煩心,是以莫說是外命婦了,便是宮中諸位貴人,聖上也不許她們煩擾殿下,只叫她們在椒房殿外磕頭呢。就是母親,也許久未接着召見的恩旨了。”

梁氏口中的母親自然指的是承恩公夫人馬氏,譚氏聽着這些如何不心涼,不想馮氏還在一旁道:“殿下言道,即不見外命婦,合該一視同仁,。殿下即有旨,我們家莫說進宮,就是帖子也沒遞上去過,怕是幫不着吳夫人了。”說了,便將手邊的茶盞端了起來。

譚氏見馮氏竟是端茶送客,急得手一撐從椅上站了起來,在馮氏面前一跪,咬牙道:“若是夫人能助妾身見着殿下,妾身情願把一樁秘密告訴殿下知道。”

馮氏與梁氏兩個對瞧了眼,馮氏這纔將手中茶盞擱下,輕聲與譚氏道:“我怎麼知道,你的秘密,值得殿下見你一見呢?”譚氏擡頭道:“殿下見着妾,若是覺着妾所言值不得什麼,妾甘願領罪。”梁氏嗤地一笑,與譚氏道:“吳夫人是願領欺君之罪麼?”譚氏叫梁氏說得臉上青紅交錯,轉了轉眼,竟是點了頭。

到了這時,馮氏與梁氏兩個一是怕誤了玉孃的事兒,二則也是叫譚氏這番愛女之情打動,倒是答應了,卻又道:“我們只替你分說,殿下願不願見你,尚在兩可之間。”譚氏得着馮氏這番話,因這幾日也受過些冷眼,是以先謝過馮氏與梁氏,又道是:“妾哪裡是那種不知好歹的人呢?夫人與奶奶肯援手,妾身已感激不盡。”恭恭敬敬地與兩人深深一福,這才告辭。

又說因景和都已叫乾元帝廢爲庶人,陳婕妤哪裡又能得着好,一樣叫乾元帝廢爲庶人,即日遷入永巷,只留了個瓔珞服侍在她身邊服侍。

要說陳庶人從前是個能沉得住氣的人,不然也不能在高貴妃手下討了條活路來。後來是看着玉娘擅寵,乾元帝眼中除了她再沒旁人。便是高貴妃得寵時,乾元帝也不曾爲了高貴妃將李庶人的臉皮往地上扔。可自從玉娘得寵,乾元帝幾回爲了她當面斥責李庶人,甚而險些動手,又有景和屢次親近玉娘,陳庶人只怕半生謀劃都付諸流水,是以行動有些冒撞。偏玉娘是個精於算計的,陳庶人在她手上屢屢吃虧,越吃虧越慌張,至有今日。

可一旦叫乾元帝將她廢了,情形不可能再糟,陳庶人倒是恢復了從前的鎮定。她深知晉王妃小產這事,景和雖是脫不了干係,卻也不能如此愚蠢,把宮中的繚綾拿去予人,必是叫人算計了,可算計她的人又能是哪個?自然不能是謝氏,一來,謝氏懷相不好,已靜養了多日,比起她腹中的孩子來,他們母子又算得了什麼?是以她便是要動手,也不會選在這些時候;其次,那塊繚綾是在謝氏進宮前乾元帝賞下的,因顏色不襯她,她只穿了兩回便束之高閣,謝氏從未見過,又怎麼能知道?是以,會害她的,除着貴妃高氏,還能有哪個?

陳庶人即肯定了是高貴妃害她,又怎麼肯忍氣吞聲,總要尋回這個仇來。固然她這一世都不能從永巷出去了,若是能叫高氏進來陪她,也是件好事。只是陳庶人深知乾元帝有些牛心左性,一旦厭了這個人,憑這人說甚,一字一句也不會聽,是以,唯有皇后謝氏那裡還好一搏。若是叫皇后知道,貴妃高氏深有謀劃,她還能不能留着高氏呢?

陳庶人計較即定,當時便以要寫請罪摺子爲由,問永巷的內侍討了筆墨來,匆匆將一道請罪折寫就,前頭倒是規規矩矩,唯有在摺子最後,卻是濃墨重彩地將高貴妃誇讚了回,自愧不曾向高氏學習云云。以謝氏的聰明,又知道她與高氏有怨,看着她誇高氏,哪能不起疑呢?

陳庶人的請罪摺子送在椒房殿時,承恩公世子夫人馮氏的名帖也送到了玉娘案頭。

(下接作者有話說)

作者有話要說:  先來個廢后李庶人傳吧。

明帝李庶人,京兆人士,父護國公源,母唐氏。李氏少而端麗,長而文雅,恆帝稱許之,明帝登儲,冊爲太子妃,乾元三年立爲皇后。

及乾元七年,時明帝恭敬端定後以賢孝入宮,賢而慧,端且麗,帝甚憐愛之,兩年數遷,及至宸妃。

其時庶人李氏、庶人王氏、庶人陳氏漸次愛疏、潛懷恨, 俄爾譖毀,帝弗納其言,而宸妃恩寵日隆,李庶人終日惴惴,不能自安。

李庶人母唐氏,宛西候昳小女也。因庶人失帝意,深恚恨帝與宸妃,故與護國公源子敦武、媳唐氏密謀,共挾魘鎮,蠱及明帝,以謀太后尊位。

然事泄,帝以大理寺卿羅士信、刑部尚書柳葆春與大理寺卿徐傑考案之。護國公源與妻唐氏、子敦武、媳唐氏供詞相連,祝詛魘鎮,大逆無道,奪爵毀劵,闔族盡誅,雖歲餘嬰兒亦不能免。李氏廢爲庶人,遷居永巷。因畏罪,以爲鬼神震怒,惶惶不可終日,終自戕,以一品禮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