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苴都土費真是形勝之地。白龍水從西側流向東北,在那裡匯入潛水,二水相交,從東側南下,在南側再度西拐,於十幾裡處拐向正南,形成一個方約幾十裡的大大的“幾”字。土費城就坐落在這個“幾”字的最頂端,三面環水,背後是山,山上是關,堪稱銅牆鐵壁。此番蜀人來襲,就吃了很大苦頭,儘管動用五倍於敵的兵力,最終攻克土費,但苴侯仍能利用地勢之便,率殘部退入身後關壘,據險死守兩日。
面對這般形勝地勢,即使不懂軍事的陳軫也樂不合口,交口稱讚。
“呵呵呵,”老相傅捋把長長的鬍鬚,“不瞞特使,與天門相比,此處之險不值一提。天門剛好卡在苴人新闢的苴漢通道上,依山就勢,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我已吩咐柏青引五千丁壯,前往彼處築關設壘。柏青只要卡死天門,秦人即使插翅,想必也難飛進來。”
“好好好,”陳軫豎起拇指,“不過,老相傅也不可低估秦人之力,我們仍要在此嚴密佈防,萬一天門失守,也好有個應對。”
“特使放心,老朽自有安排。”
老相傅話音落處,土費城中號角響起,不一時,幾個宮人氣喘吁吁地跑來,爲首稟道:“相傅大人,殿下,快,大王要出戰,求請上仙快回!”
“出戰?”幾人不由地互望一眼,皆吃一驚,匆匆跟在宮人後面,趕回苴城。
果不其然,苴城廣場上,衆多兵丁正在集結,開明王全身披掛,手執長戟,正在隊伍前面來回踱步,巡檢他的軍隊。
“大王,這這這……”老太傅指點隊伍,語不成聲。
“快快快,”開明王沒有睬他,情緒亢奮,只對陳軫叫道,“上仙呀,方纔寡人看到愛妃了!”
“看到王妃了?”幾人面面相覷。
“她向寡人呼救,要寡人快去救她,說是那怪……”開明王頓住話頭,聲音哽咽,將戟尖朝地上猛搠。
柏灌看向陳軫。
“那怪怎麼了?”陳軫不動聲色,緩緩問道。
“那怪等不及了,今晚就要與愛妃結親,要寡人速去救她!上仙快講,那怪的宮殿位於何處?眼下已是後半晌,再晚可就遲了!”
“是呢。”陳軫看看天色,“敢問大王,可是在夢中看到王妃的?”
“不不不!”開明王急切回道,“寡人是親眼看到的。寡人拿出那畫,像往日一樣審視愛妃,看沒多時,猛然覺得那畫略略有些異樣,正自驚愕,愛妃的嘴巴竟然動了,她……她在向寡人求救呢!”急不可待地看向宮外,“前面就是白龍水,上仙快帶寡人前去!”
顯然,開明王這是癡火攻心了。
“大王勿憂,”陳軫閉目有頃,安撫他道,“那怪不過是嚇唬一下孔雀王妃,因爲他眼下連命也顧不上呢,哪能顧得上成親?”
“命都顧不上?”
“大王請看,”陳軫指向眼前兵士,“大王十萬大兵壓境,他的盟友苴侯慘敗,水怪大勢已去,料定敵不過大王,這正四處搬請救兵呢!”
“搬請救兵?”開明王急問,“他可曾搬到?”
“搬到了。”
“救兵何在?”
“就在那邊,”陳軫遙指向東北方向,“秦人!”
話音落處,潛水東岸隱隱傳來廝殺聲和慘叫聲。
衆人皆驚。
開明王二話不說,掂起長戟,飛奔出宮,朝喊殺方向衝去。衆人緊跟蜀王,趕到岸邊,遠遠望見潛水對岸,蜀兵正在飛逃,秦兵正在掩殺,場面慘不忍睹。
幾艘渡船由對面渡口破浪而來,在岸邊泊靠。
柏青滿身血污,腳步踉蹌,趕到跟前,撲通跪地,大叫一聲:“大王——”昏厥於地。
秦人初戰完勝。
潛水東岸,白龍水、潛水的相合處,有一塊幾裡見方的開闊地,原是苴人的莊稼地,此時盡被秦人毀作營地了。從這裡一眼望去,二水相交,激盪南流,茫茫一片碧綠清流將對岸狀如****的半島緊緊環護,而苴都土費就在這個半島的形勢最險勝處。
秦師中軍帳就設在這塊開闊地的核心位置。
入夜,中軍帳裡燈火通明,一片喜氣。一張碩大几案上攤着這一帶的山水形勢圖,主將張儀端坐於几案後面,兩眼眯縫,兩耳豎起,似在斜視那圖,似凝眉苦思,又似在傾聽什麼。圖畫得並不規則,是受傷後的苴國太子通國強忍劇疼臨時描出的。
几案對面是司馬錯和魏章,顯然,二人也在看圖思考。
大帳外面,幾個將領湊在一堆,正在熱烈議論白日之戰。都尉墨講到激昂處,聲情並茂,將蜀人如何不經打,如何亡命,如何求饒,他們如何像狼羣驅趕羔羊般追獵蜀人,又如何如切菜瓜般砍掉蜀人腦袋,割下蜀人耳朵等,娓娓道來,引出陣陣狂笑和聲聲讚揚,氣氛甚是高漲。
張儀微微皺眉,輕輕咳嗽一聲,目光看向帳外,朝司馬錯努下嘴,點頭示意。
司馬錯會意,起身走到帳外,揚手招呼:“將軍們,主將有請!”
衆將盡皆入帳,依席坐下。
所有目光盡皆看向張儀。
“諸位將軍,”張儀掃衆將一眼,沉聲說道,“今日首戰,魏章將軍、都尉墨等先鋒將士功不可沒,當記首功。然而,慶功之餘,在下還請大家思考一事:我們此來,是爲了殺人,還是爲了徵蜀?”
征伐與殺人,二者同爲一體,並不是可選項。張儀此言一出,衆將無不錯愕。即使司馬錯,也是不解。
“諸位將軍,請回答。”張儀再問。
“徵蜀!”衆將遲疑一時,錯落應道。
“正是!”張儀點頭,“我們是來徵蜀的,不是來殺人的。當然,征伐必要殺人。但諸位試想,如果我們把蜀人全都殺光了,還要這個蜀何用?”
這個“如果”並不完全成立,衆將不無惶惑。
“諸位將軍,”張儀循循善誘,“大爭之世,沒有國界。既無國界,何來秦蜀之分?這麼說吧,與我們對陣的,今日是蜀人,明日就是秦人了。”目光看向都尉墨,“墨將軍,秦人去殺秦人,這個值得誇耀嗎?”
都尉墨臉色漲紅,犟嘴道:“可……他們不是秦人,他們是蜀人,是拿着兵器的蜀人,我們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我們!”
“是的,”張儀順住他的話茬子,“我們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我們。然而——”話鋒一轉,聲音嚴厲,“本將在巡視戰場時,看到的卻是,不少蜀人是跪着死的!將軍們,蜀人已經跪下了,蜀人的兵器已經放下了,但他們仍然被殺了!”
都尉墨的嘴巴張了幾下,又合上了。
“諸位將軍,”張儀聲音沉重,“本將曉得他們爲何被殺。爲何呢?因爲我們的將士們只想割去他們的一隻耳朵。”
場面死一樣的靜。
“將軍們,”張儀的聲音越發沉重,“不是本將不讓你們立功,不讓你們殺人,是本將不想你們濫殺無辜。諸位有所不知,蜀制不同於秦制,這些蜀人並不是兵,他們只是五丁。何謂五丁?五丁就是金丁、木丁、土丁、水丁和工丁,說白了,就是各行各業的蒼頭百姓。他們平素各操其業,只有戰時才集結成伍,成爲兵丁,隨從蜀王征伐。他們有許多並不真正懂得廝殺,這就是你們看到的他們服色各異、不堪一擊的真實原因。”
經張儀這麼一解釋,都尉墨高昂的頭顱才低垂下去,衆將也紛紛低頭,沒人再吱一聲。
“諸位將軍,”張儀緊緊揪住這個話題,語氣陡然激昂,“你們可曾想過,蜀有大兵十萬,山河之險,我有蜀道之難,補給之艱,然而,在下僅帶你們麾下五萬軍卒,走天路,犯絕地,侵大國,徵遠國,孤軍無援,後退無路,憑仗什麼呢?憑仗諸位善於作戰嗎?憑仗諸位敢於殺人嗎?不,在下憑仗的,壓根兒就不是你們,是蜀人!是蜀地的民心!因爲在下早已探知,蜀王癡情勞民,蜀吏驕奢淫逸,蜀民怨聲載道,卻又敢怒而不敢言哪!”
張儀講出這一席話,衆將臉上聽得火辣辣的,卻又不無鎮服。
“將軍們,”張儀放緩語調,“我們徵蜀,首在服蜀;服蜀,首在服民;服民,首在服心;服心,首在少殺人,多爲蜀民着想。是以,本將宣佈三條軍令。”
衆將真正懾服,昂首聽令。
“其一,兩軍對壘,以勢壓之,逼其降;其二,凡降者不殺,妥善安置;其三,抗拒者死,婦孺老弱除外。”
“敬受命!”衆將異口同聲。
“還有,”張儀朗聲又道,“軍功獎勵法也作適當修改,修改有三:其一,獲二耳,作一耳記功;其二,獲一俘,作二耳記功;其三,擒殺領主,倍之,王子公孫,五倍,蜀相,十倍,太子或蜀王,二十倍,其他獎懲不變!注意,本修改僅適用於蜀,不適用於楚。與楚戰,仍循舊制。”
“敬受命!”衆將無不歡喜,聲音更響了。
“諸位將軍,”傳完軍令,張儀總算完全放鬆,露出笑容,“本將召請大家,宣讀幾條軍令倒在其次,謀議下步方略纔是真章。諸位皆知,本將不通行伍,不諳軍事,此番征伐,蒙王恩受命,內中卻是忐忑,實在指望諸位。”指向地圖,“情勢這都擺在這裡,敬請諸位各出奇謀,克敵制勝!”
衆將面面相覷。
“苴地形勝,諸位於白日也都看到了,”張儀指向地圖上的一道藍線,“從這裡一直到那裡,我們被這條潛水隔開。潛水水深流急,不可涉渡。另外,據苴人所講,蜀王此番伐苴,號稱徵用五丁十萬,實則不足八萬,其中五千已經潰散,尚有六萬集結於此,主要分佈在這裡,”在土費城周邊,沿水畫個大圈,“另有一萬餘人,分散在這條線上。”指向苴都土費至劍閣的曲折線條,“這是由蜀地通往苴地的唯一山道,堪稱陸路。”指向另外兩條相交的藍帶,“這是白龍水,這是清水,沿白龍水經清水可直插此處,就是這個‘幾’字的入口處,堪稱水路,蜀人正是由此繞過苴人的陸路防守,成功襲擊苴人的。”看向衆人,“諸位議議,我們如何出擊方爲上策?”
“末將以爲,”司馬錯率先說道,“鑑於蜀人戰力不強,我可大膽結紮木排,由此順水渡過潛水,控制此處水洲,再以此洲爲跳板,正面強攻,直取對岸灘頭,一舉擊潰蜀人。”
衆將皆曰上策,只有魏章沒有反應,似是仍在沉思。
“魏將軍?”張儀看向他。
“回稟主將,”魏章拱手道,“若是與敵正面交鋒,雖可取勝,卻也有兩不妥,一是造成大量殺傷,有違將軍初衷,二是不爲完勝,蜀人可以從容退去,沿途組織抵抗,反會使我被動。”
衆將皆是一震,因爲這個魏章,竟然連國尉的方案也敢否定。
“將軍可有高謀?”張儀傾身向前,顯然讚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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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將以爲,”魏章起身走到圖前,取筆沿潛水下游,在土費南部幾十裡處向西畫出一線,在幾字形的底端落住,“我可由此處渡過潛水,沿此線插入此處,截斷蜀人水陸兩條通道。而後,主將可曉諭蜀人以大勢,再由正面組織進攻。前有大兵相逼,後路又被截斷,蜀人自亂。我再對蜀人喊話,蜀人或可不戰而降。”
魏章的想法極是大膽,衆將無不看向他。
在多數秦將眼裡,魏章仍舊是個草包將軍,此番被秦王破格拜爲先鋒,不少將領頗不服氣,尤其是都尉墨,更是往低處瞧他。這也難怪,作爲先鋒的左軍銳卒是都尉墨一手帶出來的,輪到出征時,秦王卻空降給他一個上司,自己只能屈居副將,更讓他對魏章多出一份私怨。
“魏將軍,”都尉墨半是揶揄,“這條線一星點兒也不打彎,是將軍隨手畫出來的呢,還是哪路神仙鬼斧天工開闢出來的山道呢?”
衆將皆笑起來。
“諸位將軍,”魏章看他一眼,朝衆人逐一拱手,“作爲先鋒,在下有幾句話,藉此機會順便傾吐。常言道,人有臉,樹有皮。在下更名魏章,是想告訴世人,昔日那個魏國公子,昔日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大魏草包將軍公子卬,正式死了。”
見魏章較真了,衆將皆斂住笑,面面相覷。
“在下一向自命不凡,以殺戮爲樂,”魏章侃侃接道,“然而,近年遇到幾人,無不讓在下自慚形穢。這幾人,一是龐涓,一是蘇秦,再一就是張將軍。”朝張儀拱手,“張將軍方纔所言,震撼吾心,堪稱天底下真正的將軍。不瞞諸位,此番出征,在下請纓,只想作普通一卒衝鋒陷陣,豈料大王降恩,封賞在下爲先鋒將軍。在下於此盟誓於諸位,在下無意求功,只欲求死於沙場,一是回報王恩,二是爲昔日正名,請諸位將軍督察。至於方纔那條線路,斷非在下隨手所畫。在下願立軍令狀,引領敢死之士一千,沿此線堵截蜀人歸路!”
顯然,魏章如此肯定此路,且願領兵前去,並敢立下軍令狀,一定是成竹在胸了。自到此處,迄今不足半天辰光,而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魏章竟然探明一條出奇制勝之路,又該多麼上心。秦軍諸將聽畢,既震驚,又感動,無不朝魏章點頭致敬。即使都尉墨,也朝魏章拱手一笑,表示道歉。
而這正是張儀希望看到的效果。
其實,說得更確切點,這是張儀事先對魏章的面授機宜。身爲魏人降將,魏章引領秦兵,秦將不服已是必然。至於這條秘道,則是苴國太子通國私底下透給張儀的,雖然繞彎,卻可走人,當地獵手和採藥人無不曉得。對此奇兵方略,張儀早已成竹在胸,不過是將此功勞有意送給魏章,好使他立威于軍,建功於秦。
見衆將皆被魏章懾服,張儀順勢發出幾道令牌:一令魏章、都尉墨引軍五千,秘密運動至潛水下方,帶足旌旗及鑼鼓號角等鳴響之物,由苴人爲嚮導,在七日之內插入指定地點,截斷蜀人水陸歸程,布疑兵惑敵;二令將軍張若引三千軍士,組織船隻,護送巴子梓犨順潛水直下,前往巴都閬中,助巴王守禦;三令司馬錯引軍兩萬,砍伐木排橫渡潛水,搶佔白龍水北岸灘頭,奪佔兩個水心島,取得上水優勢和制敵先機,從而威懾蜀人。其餘各部,依舊屯紮於潛水東岸,靜觀變化,往來接應。
五千蜀兵在潛水東岸一觸即潰、遭秦人一路追殺的慘烈場景,被一水之隔的蜀人看個真切,恐懼情緒就如瘟疫般在蜀人中間蔓延。
天黑時分,柏青悠悠醒轉,將這場可怕的遭遇戰由頭至尾細述一遍,聽得太子修魚背脊骨陰森森的,看向相傅,聲音發顫道:“老愛卿呀,秦人如此厲害,這該如何是好?”
“唉,”老相傅沉吟良久,嘆道,“是老朽之錯矣。悔不該與苴人在這土費城裡糾纏,耽擱整整兩日辰光。若是一到此處,就去先機搶佔天門,在彼處築壘,設下一道防線,局勢就斷不至此了。”
“這這這,”見老相傅應出此話,修魚臉色變了,“如若不然,我們就與秦人議和吧。”
“殿下想得未免過於天真了。”陳軫半是譏諷道,“秦人興師動衆,出大兵數萬,跋涉數千裡,絕不只是議和來的。”
“那……”修魚打個驚戰,“他們要做什麼?”
“想吞吃殿下的國土。”
“給他們呀!”修魚略略一想,修正道,“把苴地送給他們!”
“苴地已經是他們的了。”
“給他們一半蜀地,如何?”
陳軫苦笑一聲,搖頭。
“我我我……”修魚急了,“我們只留下成都,其他都給他們,如何?”
“唉,”望着這樣的太子,陳軫搖搖頭,又是一聲苦笑,“殿下呀,這是生死存亡,不是小販之間討價還價呀!記得此前在下說過,蜀國膏腴之地,秦人覬覦久矣。秦人處心積慮地誘使苴人打通山路,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吞併巴蜀。巴地暫且不提,單這蜀地,它們是屬於大王、屬於殿下的,數百年來,蜀人只知盡忠於大王,盡忠於殿下,殿下呀,即使你們把所有蜀地拱手相送,秦人能讓大王和殿下苟活於世嗎?”
陳軫所言句句在理,顯然不是恫嚇,修魚臉色慘白,渾身打戰,陡然間,撲通跪地,朝老柏灌連連磕頭,涕淚交流:“老愛卿,你……你你你……你快去求求父王,修魚不做太子了,修魚……修魚不想死呀,老愛卿——”
大敵當前,太子卻這般表現,丟盡了蜀人的顏面。老相傅氣得全身打戰,哆嗦的手指戳向修魚:“你……你……”
老相傅一口氣噎住,憋得臉色漲紫,幸虧莊勝急趕過來,又捶又拍,方纔緩過。
陳軫遞過一杯水,老相傅喝一口,又喘幾下粗氣,轉對外面,沉聲道:“來人!”
二漢走進。
老相傅朝着仍舊跪在地上的修魚努下嘴:“殿下不適,速送寢宮安歇。”
二漢不由分說,一邊一個,架起修魚就朝門外走去。修魚沒有掙扎,但送回來的聲音卻是悽慘:“老愛卿呀,修魚求求你了,修魚不要當太子,修魚不想死啊!”
修魚的聲音漸去漸遠。老相傅朝陳軫苦笑一聲,老淚縱橫。
“相傅大人,”陳軫拱手謝罪,“是晚生講錯話,嚇到殿下了。晚生……”
廳中死一般沉靜。
不知過有多久,老相傅伸手抹去眼淚,陡然擡頭,衝陳軫道:“特使大人,什麼話也不必說了。”略略一頓,老拳頭用力一捏,表情剛毅,字字鏗鏘,“這片土地是開明先王留下來的,斷不容在老朽手中贈予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