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蘇秦衣錦還鄉之際,縱親各國的伐秦大戲也在緊鑼密鼓地張羅。
大戲的主角是龐涓。經過縝密考慮,龐涓決定將伐秦大本營,也即中軍大帳設在澠池。澠池位於崤塞,是伐秦的前沿陣地。
陘山戰後,魏國再無大規模戰事,得有數年休養生息,龐涓也得有充裕時間籌備伐秦。然而,誠如蘇秦所言,秦有四塞之固,又在惠文公治下如日中天,龐涓並沒有完勝把握。沒想到蘇秦此時合縱成功,給龐涓一個意外之喜,使他一無後顧之憂,二得六國之力,自以爲對秦國穩操勝券了。
即便如此,龐涓並不是個魯莽的人。直覺告訴他,戰場上沒有百勝將軍,任何一次失手,都足以致命。他不懼死,他懼的是後人在青史上如何記載他的敗仗。自出鬼谷以來,他與周邊大國齊、趙、楚皆有交手,戰必勝,攻必克,但對韓國和秦國,依舊陌生。
韓與趙、魏同爲三晉,但力不如趙,更不比齊、楚,因而龐涓並不懼之。秦人卻是不同。
龐涓閉門謝客,將近年來收集到的所有秦人卷冊盡數取出,幾乎擺滿中軍大帳。龐涓一冊接一冊地翻閱,時不時陷入苦思,反覆擺弄他設計了不知千百遍的這局伐秦大棋,細到推敲每一步落子。
一連折騰三日,龐涓終於合上卷冊,開胃飽餐一頓,實實地睡一大覺,美美地洗個冷水澡,升帳落下他的第一枚棋子:連發五道請柬,召請昭陽、田嬰、肥義、公仲、子之五國縱親軍主將,外加自己助手、大魏三軍副將張猛,到他的中軍大帳共品佳釀。
五員主將中,唯獨趙軍主將肥義沒來。
代替肥義的是副將李義夫。李義夫膀大腰圓,濃眉環眼,一臉絡腮鬍子,外看是個莽夫,內中卻細,能謀善戰,歷任上黨郡的郡守,與韓三戰,與魏兩戰,三勝一平一負,算是趙國一員悍將了。說實在話,比起肥義,龐涓對他更有好感。
然而,該來的沒來,又聯想到趙肅侯不辭而別,龐涓心裡仍是一沉。見過禮,龐涓的目光利劍般直逼李義夫,半笑不笑道:“敢問李將軍,肥義將軍別是生病了吧?”
李義夫一怔:“咦,末將尚未稟報,將軍如何得知?”
“呵呵呵呵,”見李義夫表情驚訝,龐涓心裡稍稍釋然,目光也柔和一些,“如果不出在下所料,肥將軍所患一定不是尋常疾病。”
“神了!”李義夫越發驚愕。
齊國主將田嬰笑道:“李將軍,實話對你說吧,龐將軍是鬼穀神人,能前算八百,後算八百呢!”
衆人皆笑起來。
“嘿嘿嘿,”昭陽從鼻孔裡哂笑數聲,半是揭謎,半是逞能,“是呀是呀,肥將軍這鐵打的身子,尋常疾病何能傷害到他?李將軍,說說看,肥將軍所患何病?”
“昭將軍所言甚是。肥將軍是從馬上摔下來,傷到骨頭了。”
“哦?”衆人無不驚異,“養蜂的讓蜂蜇了!李將軍快說,肥將軍是如何摔傷的?”
“北地胡人獻來一匹寶馬,顏色血紅,說能日行千里。肥將軍喜甚,當即試騎,不想那馬性子極烈,沒走幾步,竟將肥將軍摜到地上,狠踩一腳。肥將軍的小腿骨被它踩斷了,這陣兒正打着綁腿將養呢。”
衆將無不愛馬,紛紛詢問,李義夫只好從頭細述一遍,將那寶馬講得神氣活現,聽得衆將如臨其境,唏噓不已,紛紛議論起胡馬來。
見話題越扯越遠了,龐涓重重咳嗽一聲,指着一邊的酒席笑道:“諸位將軍再不入座,美味佳餚可就涼了。”
座次早已排好,諸將紛紛入席。
龐涓自不客套,主位坐定,舉爵道:“諸位將軍遠道而來,光臨魏營,在下不勝感激,聊備薄酒陋席,敬請諸位品嚐。諸位慢飲,在下先乾爲敬!”
龐涓一口氣飲完,衆將也都飲下。
酒過數巡,龐涓切入正題:“諸位將軍,秦人肆虐,爲禍列國多年。今列國縱親,諸位君上共聚孟津,一笑泯滅過去恩怨,盟誓伐秦,共舉縱約長協調列國。如何伐之,縱約長旨令我等籌謀。蒙列位君上擡愛,在下暫屍主將之位,無奈孤陋寡聞,見少識淺,特邀諸位將軍共議,求請諸位不吝賜教,各獻妙策,共成此功。”
衆將互望一眼,田嬰笑道:“龐將軍,您是主將,想必早有伐秦妙策,我等謹聽吩咐!”
衆將無不附和。
“好好好,”龐涓笑着拱一拱手,“既然諸位金口難開,在下就先說幾句,算是拋磚引玉了。”緩緩起身,“諸位將軍,請隨我來。”
衆將起身,隨龐涓走至大帳左側,環列於一塊數丈見方的大木架邊,架上罩一塊巨大的草綠色綢緞幕布。衆將正自猜測,龐涓示意,早就候在一邊的參軍按動機關,一陣響動過後,草綠色幕布徐徐拉開,展現在衆人面前的是一個形象逼真、做工精細、比例適度的軍用沙盤,東至洛陽,西至關中,北至少樑,南至商於谷地,包括河東河西,山川地勢、城邑村落、關防壁壘盡在盤中,河水呈“L”字狀割開羣山,形成天塹峽谷,河水南側的函谷古道更如一條蚯蚓,在高山峽谷間蜿蜒迂折。
看到如此巧奪天工的精細之作,列國諸將無不驚駭。他們使用的形勢圖多是手工繪製,比例失調不說,標示也欠精準。此盤所示,卻是清清楚楚,一覽無餘。憑此一點,他們就輸龐涓一籌。
看到衆人驚詫,龐涓暗自得意。這是他動用軍中能工巧匠費時數年而拼湊出來的傑作,原計劃用以教練三軍諸將,不想這又派上威服列國的用場。
“諸位將軍,秦爲四塞之國,都是何塞呢?諸位請看。”龐涓拿起參軍遞過來的黑漆木杆,指着沙盤,“一塞,河水。此爲河水,自北而南,由壺口山南至少樑,再南至臨晉關,再南至陰晉,由此東拐,滔滔七百里。河水以西盡爲秦人所有,北爲義渠,山壑相連,我等勢力不及,堪爲一塞;自陰晉以東至函谷關,有函穀道約二百里,兩側山勢峻險,旁無他途,更有函谷雄關爲秦人所有,堪爲二塞;自華山以南,高山連綿,直至六百里商於谷地可通秦塞,今爲秦人所有,堪稱三塞;自商於谷地以南,有褒漢谷地數百里,可經終南山入秦,而褒漢諸邑半爲秦人奪佔,更有終南山奇險,堪稱四塞。秦據四塞,可抵百萬雄兵!”
這些是常識,作爲南征北戰的將軍,大家都是曉得的。然而,秦之四塞,多是作爲辭令和地圖標註,或僅存留在想象中,如今被龐涓這般做成沙盤,栩栩如生地再現在衆人眼前,所有人都感到了震撼。遠在山東、與秦人少有接觸的田嬰,手心更是捏出一把虛汗。
“此爲地利。”龐涓話鋒一轉,“自商鞅變法後,秦人國勢日強,關中人口興旺,河西戶籍也大大增加。據在下所知,秦人總數或不低於四百五十萬衆,可徵之丁不下百萬,此爲人和。”
衆將面面相覷。
六國合力伐秦,力量對比一面倒,龐涓卻在此地處心積慮地誇大秦人之利,誰也忖不出他想表達什麼。
“諸位將軍,”龐涓話鋒一轉,聲音陡然提高,字字鏗鏘,“秦人所缺的只有一項,就是天時。是天要亡秦!天要亡秦,秦不得不亡!今六國縱親,六軍雲集,羣雄蟻至,更有諸位將軍身歷百戰,秦人即使佔據天塹,擁有四塞,我等鐵蹄照舊將其踏成肉餅,碾作肉末。”
“龐主將,”昭陽嘴角撇出一絲冷笑,“還是痛快點,說說你是如何把秦人踏成肉餅吧!”
“昭將軍莫急,制敵首要知敵。秦雖有地利,兼具人和,卻也有其軟肋,歸總爲五不利。”見諸將目光齊射過來,龐涓稍稍提高聲音,“一不利,秦先有河西之戰,後有商於之戰,雖然取勝,國力卻傷,致使其之後伐趙晉陽失利,伐韓宜陽未果,不敢再動刀兵;二不利,秦室易主,宮廷內爭,商鞅遭誅,新法受挫,尤其在河西、商於等地未得人心,流民紛紛再返河東;三不利,關中連旱三年,五穀減半,個別城邑出現饑荒,迫使秦宮開倉賑災;四不利,西戎諸部不穩,義渠時有騷擾,秦宮雖有安撫,卻難服其心;五不利,秦失商鞅,國無大才,雖得公孫衍,卻也不足爲懼。至於司馬錯,不過是一介匹夫,有勇無謀之徒。”
“龐將軍所言甚是。”田嬰拱手附和。
“再看秦國戰力,”龐涓再次指向沙盤,“秦雖有數十萬可徵之夫,卻多爲蒼頭,不堪一擊,具戰力的不過三十萬衆。除去各邑守卒和鎮守西戎、義渠邊關諸部,秦可用於抗我鐵蹄的不足十二萬衆。我有縱軍逾四十萬,戰車數千乘,無不是鐵甲之士,身歷百戰,因而,在下以爲,此番伐秦,只要謀略得當,部署出奇,我當穩操勝券。”
“龐主將,不要繞了,亮出你的宏圖大略吧!”昭陽急了。
“在下以爲,我可兵分三路,左路爲楚,出襄、宛,直取商於,破武關入秦;右路爲趙、燕,過汾水谷地,由義渠轄地西渡河水,自北向南攻伐河西,在下已說服義渠約好借道;中路爲韓、齊、魏三國聯軍,兵分兩路,一路直取函谷關,一路直取蒲阪關。三路大軍同時攻擊,秦必左支右絀,首尾失顧。”
平心而論,龐涓分頭進擊之謀既合理,又能部分避開六隊兵種不一、戰力不齊、將帥難以協調等諸多弱項,不失爲實用上策。
衆將正自思忖,昭陽冷冷說道:“此謀雖好,制秦卻是不濟。”
“哦?”龐涓緩緩轉向昭陽,“昭將軍可有良謀?”
“請問主將,如果擊敵,是掌有力,還是拳有力?”昭陽以問作答,同時伸出兩手,一手作掌,一手作拳。
“請將軍直言。”
“我六國縱親,爲的是形成合力,以勢壓敵。勢宜合不宜分。正如將軍方纔所言,秦有四塞之固,我若兵力分散,一塞亦不可破。我若兵合一處,任它銅牆鐵壁,必可碾爲粉末。”
昭陽說出此話,卻是出於私心。若按龐涓謀劃,由楚單取商於谷地,就與屈武所謀異曲同工。更要緊的是,對商於谷地,昭陽所知甚少。如果由楚單取商於,就等於他須將伐秦的主導權拱手讓予屈氏,從而錯失滅秦獨功。龐涓所言甚是,只要合縱軍攻克函谷,奪佔咸陽,商於自也不攻自破,唾手可得。那時,功勞簿上,根本就不會有他屈氏。
龐涓眉頭緊皺,目光掃向田嬰和公仲。
田嬰附和昭陽:“嗯,昭將軍所言有理,在下贊同。”
公仲曾在申不害麾下與昭陽交過手,對他本無顧忌,這又奉了昭侯旨意,實幫龐涓,更不把昭陽看在眼裡,瞥他一眼,朝龐涓拱手,朗聲叫道:“在下贊成龐將軍分兵合擊方略。”
龐涓衝他點下頭,轉望子之與李義夫:“昭將軍主張合兵一處,主攻函谷,兩位將軍意下如何?”
二人一齊拱手:“謹聽主將之命。”
龐涓還過禮,轉對昭陽微微拱手,語氣甚是緩和:“昭將軍,在下以爲,函谷路險道狹,秦人更在關前夾道築壘,易守難攻,既不利我軍兵力展開,又難以用勢。在下直言,請昭將軍三思。”
昭陽亦拱下手,微笑道:“將軍善於野戰,未必善於攻堅。不瞞將軍,在下帳前有巧匠一人,可制雲車。此車高約數丈,四周裝甲,下安數輪,可自由推移。每車能容十人,上有箭孔,一旦升起,憑它什麼壁壘,一如平地。只要突破此關,雖有關後兩百里狹谷,卻是敵我共之,我兵強糧足,遇關攻關,遇壘破壘,有何懼哉?”
見他執意如此,龐涓的雙眉漸漸擰起,思忖多時,點頭應道:“也好。昭將軍既有攻堅利器,在下同意兵合一處,在函谷關前與秦決戰。”轉問衆將,“諸位可有異議?”
公仲的嘴巴動了動,見其他人皆沒作聲,也合上了。
“好。既無異意,衆將聽令!”龐涓斂神凝氣,朗聲行使主將職權。
“謹聽大將軍吩咐!”衆將異口同聲。
“一個月後,各將本部兵馬開赴崤塞,會師伐秦!”
衆將得令散去。
龐涓留下昭陽、田嬰,就陘山、黃池舊事分別道歉,當場承諾,說魏王有旨,只要伐秦功成,魏對楚歸還陘山,對齊不再插手宋事。
宋國是齊國之癢,陘山是楚國之痛,二人聽到龐涓這般承諾,無不歡喜。尤其是昭陽,原本對龐涓有些成見,這陣兒前怨盡釋,相擁言歡。臨別時,龐涓再三叮囑他趕製雲車,昭陽滿口應承,興沖沖地乘車辭去。
二人剛一離帳,張猛急急跨進,朗聲稟道:“龐將軍,昭陽此謀當爲下下之策,將軍不駁反納,實令末將不解。”
龐涓呵呵笑道:“你真這麼想?”
“這麼想的不止末將。”
“哦?還有何人?”
“公仲將軍。公仲將軍臨別時,再三要末將代爲轉達。公仲將軍說,列國之兵宜分不宜合。我若四下出擊,一可發揮人多勢衆的優勢,二可分散秦人防禦。如此之多的兵力合在一處,六軍等於一軍,合縱不如不合!”
“唉,”龐涓長嘆一聲,“與我一心者,只有公仲將軍啊!”
“可將軍卻——”
“張將軍,此謀既不可,也未必不可。”
“這——”
龐涓將張猛引到沙盤前面,指沙盤道:“將軍請看,從澠池到陝,再到曲沃,長百餘里,除去數十里崤塞,餘皆坡緩谷闊,利於列隊屯紮。反觀秦人,從函谷關至陰晉,道狹谷窄,不利大軍運動,後援不足。我六軍齊集於此,更有楚國雲車攻堅,秦必震驚,也必死守函谷。谷狹人多,後備必不足。此時,將軍即引奇兵,從此處——”指向陰晉北面的河水,“就是封陵,秘密渡河,襲佔陰晉。”
張猛沉思一會兒,點頭讚道:“真是奇謀啊!若我渡河成功,莫說是襲佔陰晉,即使斬斷此處,兩側築壘,即可斷其函穀道往來交通,使函谷守軍陷入前有大軍、後無退路之絕境。”
“不不不,”龐涓果決應道,“一定要襲佔陰晉!只有襲佔陰晉,纔算完全拿下函穀道。拿下函穀道,千里秦川即無險可守。依秦人之力,如何拒我六國聯軍?”
“將軍所言甚是。不過,末將仍有一個擔心。”
“請講。”
“公孫衍足智多謀,尤其熟悉河西。末將當年與他有過交道,深知此人。將軍所謀,公孫衍必會防範。再說,河水難渡,此計緊要處在奇,在密,只要秦人稍有防範,我渡河之人就會陷入絕地。”
“那廝的確有些能耐。”龐涓看會兒沙盤,冷冷一笑,“那廝雖有能耐,卻也是老套了。在下多次琢磨那場大戰,公孫衍所爲,不過是些取勝俗套而已。那時,魏強秦弱,即使這些俗套,也足可保住河西不失。可惜我王暈頭了,連這也聽不進,白白送了河西。”
張猛歎服道:“將軍說得是,想起那場大戰,我就憋氣。”
“不過,此人也不可不防。爲保險起見,我可於此處,就是汾陰一線,另設疑兵一處,沿河水紮營結筏,大張旗鼓,必可迷惑秦人。”
“如此甚好。”
“公孫衍雖不足慮,另有一人,卻讓在下憂心。”
“何人?”
“孫臏!”
“他……不是瘋了嗎?聽說是投河死了。”
“那廝沒有投河,是讓秦人劫走了。”
“將軍是說,他在秦國?”張猛吃一大驚。
“是的。”龐涓鄭重點頭,“公子華喬裝戎狄商人,隱居大梁多時,趁我不備,將他竊走。在下聞訊後追至邊關,不意公子華偷樑換柱,陰謀得逞。”
“末將在秦多少有些耳目,未曾聽聞孫臏至秦之事。”
“是的。在下也曾使人探訪,迄今沒有查出。鬼谷數年,在下深知此人,詭計多端,表裡不一,這到秦國,不到關鍵辰光是不會顯山露水的。”
“將軍可有應策?”
“哼!”龐涓聳聳肩,冷笑一聲,“想他一個瘋子,能奈我何?再說,即使那廝不瘋,我倆單兵獨鬥,在下也未必怕他,何況眼下是六伐一,任他再有能耐,也不過是螳臂擋車!”
“將軍說得是。”張猛嘿嘿笑了。
離楚國方城北側的魯關不遠處,有一片連綿不絕的山巒,名喚堯山。相傳此山爲遠古華夏聖王堯帝故里,奇峰聳立,怪石嶙峋,林木蔥鬱,流溪飛瀑,溫泉星布,珍禽異獸,舉不勝舉,堪爲華夏勝境。
堯山深處有一奇絕洞天,一代鉅子墨翟在此誕生又埋骨於此。墨家弟子在鉅子葬身處,依山傍石搭起幾十幢簡陋房舍,號稱墨家大營。一年四季,總有新、老墨者在此聚會,追憶先師,修習墨道,堅實信念。
這所墨營是墨家第四代鉅子隨巢子一手建立起來的。中心是一幢簡陋、牢固的龐大草廳,竹木結構,山茅草頂,開闊敞亮,可容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