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我獨自站在河流中心,無所適從。頭一次覺得,機芯的位置好似漏了一個洞。直到我的系統逐漸恢復正常水平,這種感覺才漸漸平復。

我怕沈愚出意外,但想到我們每次回來的位置和上車的位置相同,只好老老實實泡在了水裡繼續等待。直到“嘩啦”一聲響,熟悉的身影憑空出現,在河流中激起一陣不小的水花。

沈愚這次很冷定,沒等我撈他就自己站了起來,他的臉色退去了紅潤,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慘白色。

他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麼。我看着他,想法確實出奇的多。比方說,此時此刻,我內心非常想擁抱他,可是另一個算法卻在提醒我,其實我不知道這樣的舉動究竟意味着什麼。

突然,我的取聲器傳來一陣不自然的電鳴聲。

“機器永遠是機器,人永遠是人!”這個聲音淒厲無比,電鳴的震感讓我極其痛苦。我便順勢,讓已經伸出一半的手,緊緊攥住了沈愚衣角。

我沒力氣去想這個聲音的來源,只知道這次空間延續的時間很短。等我和沈愚並肩上了岸,時間纔剛到下午兩點。只是這一回,車裡連一條幹淨的毯子都沒有了。

沈愚是片刻停不下來,一上車開始翻手機。頭都沒擡地對我下達指令:“去實驗室。”

“嗯。”我有氣無力。

“新聞變了。”他被水泡得發白的手指划着手機屏,像是在跟我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火災消失了,在之前的世界、所有人都認爲是周聞放火燒山誤殺親父,導致撲火人員重傷殘疾。雖然懷疑動機,但到底沒有確鑿證據。可是現在的新聞是……”沈愚咬了咬後槽牙:“是明確了周聞持刀行兇,謀殺親父。媒體曝光了周某虐妻虐子的消息,還扒出母子二人在醫院的就醫記錄。真實情況令人髮指,最狠的一次,周聞的肋骨斷了四根,肋骨錯位導致內臟破裂。可是周某仍不悔改,15歲的少年,最後忍無可忍,犯下大錯……”

“可是事情已經這樣了。”我見他是要瘋魔了,提醒道:“沈博士,你還記得你是從昨天早上七點半起牀,到現在沒休息嗎?”

“沒有,在國安睡了大概半小時。”他的短髮亂糟糟的,還在往下滴水。

看着這場景,我心中突然竄起了一股無名火,嚴肅道:“那你還想活到明年嗎?沈愚,你該休息了。”

可是沈愚這人根本就不聽勸,回去之後還是給我下了去實驗室的指令。他臨時抽調了兩個助手,又用了整整兩個小時的時間,檢查我的身體機能,以及從我一人一機身上提取異能元素。

我做檢查的時候需要進入休眠狀態,等兩個小時後我醒來,才聽助手說,沈愚一躺下就睡着了,到現在也沒醒。我嘆了聲氣,將沈愚背了回去放在牀上,怕他半夜驚醒再出什麼幺蛾子,只能守在他旁邊。看着他休息。

晚上吃飯的時候,沈爹來找了他一次,擔心地問我怎麼昨晚夜不歸宿,今天也不見蹤影,他怕沈愚是被洪瑤綁架了。

我驚歎於沈爹想象力的豐富,勸道:“洪瑤雖說行事不按常理出牌,但人家挺守法的,而且她一片真心,幹不出這種事。”

沈爹這才安了心,長吁了一口氣問我:“那這孩子還起來吃飯嗎?”

我搖搖頭:“興許是醒不了,沒事的,要是他半夜醒了,我來給他煮麪吃。”

他這一夜果然不算好睡,夜裡兩點鐘的時候驚醒過一次,跟夢遊似的起來喝了一杯水,才又睡下。

我本來還想休眠,怕他真夢遊,只好這麼一直守到了第二天早上七點半,他睜開眼說的第一句話就是:“13,陪我去農貿。”說着,頂着雞窩頭就進了洗手間,自言自語:“早知道就不把自動洗澡機賣了,洗澡真是煩死了……”

“啊——你是打了雞血嗎沈愚同志?”我還沒來得及休眠呢!怎麼不問我一句?

“雞血是沒有。”他一臉精神地拿着牙刷靠在門邊:“可是小飛不是你朋友嗎?不得給他個交代?”

哦,倒也是……

我轉念一想,驚道:“你不會是因爲小飛是我朋友才這麼上心的吧?”我盤腿坐在牀邊的地毯上,求知慾很強地看着他。

他右眉一挑:“想什麼呢?你以爲我跟你似的,沒有好奇心嗎?”

誰說我沒有好奇心,誰說我沒有好奇心?只是事情已經這樣了,好奇有個屁用。我剛朝天翻了個白眼,一個毛巾就砸到了我頭上:“你身上都臭了還不去洗洗換身衣服,下次再這樣不要進我房間。我有潔癖的你不知道嗎?”

呵!他還敢嫌棄我?

他以爲我願意進他房間呢?!搞笑!我氣得直咬牙,拿着毛巾恨不得砸他臉上:“行!行!沈愚,你真行!下次你撲騰進河裡,我就讓你在裡面多泡一會兒,你等着吧你。”

一頓墨跡,到農貿已經8點20。

“看起來好像沒什麼變化啊。”周聞的母親還是改嫁了,之前農貿的房子也早就盤了出去,小飛媽還在攤子前稱菜。我又仔細打量了幾眼,才覺得不對。

“小飛他爸之前是很喜歡酗酒的,他們家的外樓梯上面堆的全是啤酒瓶,現在倒是沒有了。”我走到小飛媽的攤子前,拿了一顆大白菜,寒暄過後,見縫插針地問:“怎麼沒見着隔壁的周聞呢?”

“周聞?”小飛媽眉頭一皺,一邊把被客人弄亂的土豆重新碼了碼,嘆氣道:“你在逗我嗎?他還有三年纔出來呢,這事你不知道?”

“還有三年?”我扭頭看了一眼沈愚,他衝我無奈地點點頭,我又問了小飛媽一句:“那他現在呢?還在少管所?”

“那倒不是。”小飛媽碼好了土豆,拿着噴水壺往蔬菜上噴了一圈水,道:“那孩子在服刑期間表現好,現在在少管所的集訓學校裡上學呢。”她重重把水壺往地上一擱,道:“哎!我真怕他出來。”

“爲什麼?”

“那事一出,輿論就呈兩極分化,有人說自己理解他,但是呢,罵他的更多。他要是出來,日子不會好過的。”

我笑了笑:“可是你會幫他的是嗎?就算連他媽都不想管他。”

“你……”她遲疑着看着我:“你怎麼會知道我怎麼想?小飛跟你說的?我就說,這孩子從小就是個喇叭,就這他還說他要學法學做律師呢,你說可笑不……”

我能跟她說,在另一個時空她的選擇嗎?當然不能,我只好跟她打哈哈:“當然不是小飛說的,小飛多聽話的孩子呀。害~好歹我在這買菜的時間也不短了,老闆娘你的爲人我還是知道的。”

她連連擺手:“這和爲人不爲人的都沒關係,我就是自責,我是真的自責。我口口聲聲將他當乾兒子,可是對他關心還是不夠。雖說那是人家的家事,但是那孩子畢竟也是我看着長大的,就這麼毀了,太可惜了。13,你不明白我,真的太可惜了……”

“哎?老楊?你怎麼這個點了來買菜啊?你媳婦呢?”

我聞聲看過去,驚地往沈愚身邊退了一步,震驚之後,與他附耳道:“這個人,就是在火場,讓周聞救狗,自己犧牲了的護林員。可是另一個空間的新聞不是無人傷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