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一堆血肉前蹲下,也不知道那裡頭有沒有一個穿着藍裙子走路有些蹦跳快樂地爲旅人介紹角城的女孩,嫉惡如仇卻又可以立刻開朗起來。呆呆地看着那堆血肉:第一個認識的人啊,而且聊得多愉快,這還是第一次有種叫做女性的生物向我打招呼,是通訊器裡第一個登記了訊息的人,我還想發給她消息呢,知道我雖然表面上不在乎,內心卻爲交到這個朋友有多麼興奮嗎?
幾聲瘋狂的吼叫,其他幾條街道上的災獸沒有波託斯和秦久的阻攔,獵殺得暢快淋漓,徹底激起它們暴虐的天性,正向着這裡趕來。
“秦久,走吧,我們已經削減了災獸羣戰鬥力了,剩下的四十多頭交給附近城市趕來支援的衛兵吧!”波託斯寬厚的大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壯漢不知道在夥伴的身上發生了什麼致使他突如其來的痛苦,但他知道再不走的話,接踵而至的災獸將會令他們經受一場浴血奮戰。
難道是爲那個酒紅色長髮的小妞難過?波託斯的腦容量只允許他想到這些,瞧了瞧血肉堆,也沒法看出有哪些特徵可以證明那個女孩被攪拌在這坨肉醬裡面。
“波託斯……”音量微乎其微,波託斯差點沒有聽見,他應了一聲,只聽秦久繼續講道,“剛纔謝謝你的救命之恩,但我現在有重要的事情需要留下來,我不知道活着的可能性有多少,所以請你先離開吧……”
“不,不是離開。”他聽到災獸的叫聲越來越近,不免加快速度說道,“我老師說過,災獸的戰鬥力隨數量的提升而成幾何倍數上升,所以,請趕緊逃離這裡吧。”
“……”波託斯沉默,少見的沒有立刻說話。
秦久感到搭在他肩上的手離開了,輕輕地嘆了口氣。他怎麼能奢求一個只有幾面之緣的人爲他拼盡全力力挽狂瀾呢?何況這不是力挽狂瀾,這是飛蛾撲火。
他聽到連綿不絕的腳步聲,擡起頭後發現,黑壓壓的災獸全部趕到了這裡,粗略一數約有三十頭。也好,民衆那邊的壓力會小很多,自己這邊如果動用法刺的力量,殺死它們……應該有三成的希望吧。
刷!秦久猝不及防,一下子被人從地上拉了起來,然後被緊緊摟到懷裡。
擡眼一望,波託斯滿臉不屑地看着前面虎視眈眈的災獸,嘴角一抹嘲弄的笑:“逃,不是狂戰士所爲,在朋友面前逃,從不可能出現在波託斯的字典裡!”
“你這傢伙,我們才認識不到兩小時。”秦久有些反應不過來,老頭不是說過最毒不過人心嗎,不是沒有人會爲了泛泛之交而兩肋插刀嗎?
“波託斯的朋友沒有區別,既然你會爲了我的安危着想,證明你把我當成了朋友。”波託斯的骨笛“嘭”一聲砸在地面,數道裂紋出現。
“老師說人人都認爲狂戰士腦子簡單,可我認爲,你們是真正懂得友誼二字的人!”秦久這一刻終於消除了起初對於波託斯的偏見,他們不像傳聞中那樣暴虐的戰爭狂人,而是真性情擔得起戰士榮譽的人。
“這個災獸羣多數由受感染的動物組成。”波託斯的骨笛撞擊地面時隱隱發出隆隆的聲響,在角城內一路勢如破竹的災獸忽然開始莫名地畏首畏尾,只是對着兩人不住低吼,像是在威脅和試探。
“什麼意思?”秦久看到這個場景,不禁想到老頭之前提到過的要點:感染而成的災獸速度和力量得到提升,但幾乎喪失了全部的意志,“也就是說它們極易被比強勢的生物所嚇退?”
“對,感染生物可沒有真正災獸堅韌的意志。”波託斯舉起骨笛扛在肩上,將嘴巴對準武器柄部,秦久才注意到這裡又有一個圓形孔洞。
他莫非要把這隻“笛子”吹起來?
不等秦久妄加揣測,整片大地忽然劇烈震顫,只剩災獸威脅性吼叫的角城頓時傳遍大地斷裂的聲音,只見裂紋漸漸出現,在地上越爬越快,蔓延到遠方,所幸的是,裂紋沒有繼續擴大,只是不住延伸,轟隆聲持續不斷!
地震?老頭把所有自己掌握的知識全在十八年裡灌輸給秦久,震顫伊始,他腦子裡就飄出這個念頭。
災獸顯然被突如其來的震顫驚嚇住,此起彼伏的吼叫戛然而止,此時表現出動物在面對天災時懦弱的一面,嗚咽着開始朝後退去。
而波託斯仍舊面色凝重的扛着骨笛吹奏,看來這場地震是狂戰士所爲?秦久不免眉飛色舞,心裡的算盤噼裡啪啦飛速運行:這麼強力的打手,一路上安全多了。隨後用“愛戀”地目光深情凝望大漢。
嗚……嗚……災獸的眼裡已經沒有了往常的兇惡與狂暴,就好像一條條溫馴的乳狗,畏畏縮縮駝着背向後緩慢退去,更有甚者,在波託斯製造的地震裡瑟瑟發抖,蜷縮成一團,在地上抽搐發抖。
一羣突襲角城致使全城遭受災難性打擊的怪物,殺人猶如捏死螻蟻的地獄惡鬼們,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災獸,卻在一個狂戰士面前膽怯了!很快,所有災獸全數消失在秦久的視野裡,他聽見隱隱約約的吼叫漸行漸遠,而哭喊聲哀號聲又開始成片出現,這是好消息——災獸羣終於離去了。
才發覺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溼,秦久喘着粗氣,面對成堆災獸時,光是對視就已然倍感壓力,若不是強制剋制自己,堵在嗓子眼的吶喊早就不顧一切地發出,好來緩解自己的驚懼。
“波託斯,災獸走了,你可以停下了,沒想到骨笛的威力這麼恐怖!”感覺到地面還在微微顫抖,秦久長吸幾口氣,趕緊上前拍拍仍舊保持扛大旗姿勢的波託斯,難道吹完骨笛還有DeBuff:原地暈眩?
本以爲大個子會轉過頭來用爽朗的笑聲說諸如“因爲被自己帥到了”之類的爛話,可卻沒想到波託斯遲緩地轉過身,用凝重的表情看着秦久。
“怎麼了?”秦久擡頭望着,發現了波託斯的異樣,隱隱想到了什麼,心裡一沉。
“我的骨笛不能發出地震,是其他什麼東西,用絕對實力震懾了瘋狂中的災獸。”波託斯用沉重的語氣解釋,手上的骨笛轟然落地,像是一記重錘擊潰了兩人原本的認知。
“北國的地貌地形基本不會有能令人類感知到的震動。”帝督蒼老的聲音在秦久腦海裡迴盪,經久不息。
他沉默地看去,四周的房屋倒塌過半,被肆虐過後的牆壁佈滿深痕,血液已經乾涸,風把血痂吹裂消散,空氣裡瀰漫一股腥臭的味道,天陰沉沉的,不知何時烏雲密佈,黑雲壓城城欲摧大概就是這樣,不幸的是,角城的摧毀已成事實,它將是每個經歷過這場襲擊的居民心中永恆的殤,家庭支離破碎,城市名存實亡,這輩子再沒有災難大過於此。
還有那場來也快去也快的不明震動,災獸襲擊對秦久與波託斯來說只是一次經驗教訓,而不該存在的地震卻在他們心中烙下深刻的印象,對於波託斯,這代表了又一場刻骨銘心的冒險,而對於秦久,只感到身邊黑色的霧氣開始環繞,他隱約覺得他們似乎無意中觸及到了冰山一角。
於魔法者,怪事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