窪莊自土地下戶十年來第一次掀起了一場自發性的“羣衆運動”。是由西山礦工人開不了工資,一線工人罷工後被迫停產的。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市場不景氣,煤炭不值錢,銷路沒有,原來工人以煤炭頂工資的辦法也行不通了,每個工人的家門口、空地上都堆滿了頂工資的煤,就是沒有人要。
西山礦有職工二百多人,大都是窪莊村的,加上搞運輸、做生意的足有三百多人。這三百多人足足代表着三百個家庭,就靠西山礦維持生活,原來只要西山礦每天有隆隆聲響,老百姓的錢就象小河的流水源源不斷。現在那股源泉幹了,就等於革了全村羣衆的命。
羣衆都把矛頭指向以慄山爲首的那些掌權的,他們都有自己的私囊,那私囊裡蠕動着一隻只土匪似的耗子,將西山礦的錢財竊走了,真是這樣嗎?羣衆們只是猜測,因爲慄山他們經常上市裡消費,吃喝玩樂。
窪莊的老百姓都清楚西山礦的潛力,單憑西山礦交集體的利潤也能讓窪莊強壯起來,可是都讓一些人挖了集體的牆角了。
前幾年清理了幾個貪污分子,現在也都從局子裡出來了,儘管受了幾天牢獄之苦,可人家銀行裡還存有自己的錢。
可每天貪黑早起拼命的礦工卻連生活都顧不過來,窪莊村人經過了一次又一次的鬥爭,鬥出了一個真理,村裡的羣衆富不富裕全靠一幫好帶頭人,村裡的發展快不快全靠一個好領導。
現在不比從前了,真正的革命運動少了,國家就是要改革,連名稱都改了,公社改成鄉、鎮了,大隊改成村委了。
改革就難免會接觸一些新東西,就會犯錯誤,但犯錯也得有個底線,就是不能違法。國家要先讓一些人富起來,各項政策放寬了,但是都有個尺度,把握不住尺度的人就會犯錯誤。
縣上派下人來專門調查窪莊的事,因爲羣衆上縣城告狀的事,鎮上的一些領導受了處分,一個小小的窪莊村能一窩蜂圍攻縣委大院,這個罪過是下一級領導吃不消的。經過調查,不管慄山有沒有罪犯的證據,單憑西山礦停產,羣衆集體上訪,礦上處於癱瘓狀態這一點,這個領導就該停職查辦。
慄山被停職後,鎮政府召開了窪莊的黨員、羣衆代表會議,這個會議要解決窪莊村的人選問題。既然是羣衆不信任慄山這一班人,那麼這個人選問題就得靠窪莊羣衆來選舉。
選舉結果慄堂人還是黨員羣衆的公認對象。可是慄堂人又不在黨,支委班子就暫且由現任副支書張平貴代理。村委主任就等來年村民委員會換屆時候選舉產生吧,原來的村委主任是提名候選人的,下一屆村民委員會選舉是海選出候選人,然後由村民無記名投票選舉產生。
慄堂人做夢也沒有想到,他是個蹲過局子的人還被窪莊的父老鄉親惦記着,村上跟他同齡人的年輕人找他動員他回村他還不相信,他想慄山是不容易被扳倒的,慄山的根兒是又深又牢固的。
“馬上就要換屆選舉了,這次是無記名投票候選人,不是提名候選人,誰的票多誰就當村委候選人,就能參加村主任選舉,沒有上面指派的份兒了。”
“唐人,這次你得回村了,大夥都支持你,你要不去,咱這窪莊可又要亂套了,那個慄山還會鑽空的,又成了他的天下了。”
大夥對慄堂人寄予這麼大的希望,他跟着市裡礦用設備公司的經理王立仁都說話了:“去吧堂人,窪莊有煤礦,有前途啊。”
無記名投票選舉村委會這在窪莊還是第一檔子的新鮮事,先是由支部產生本屆村民代表,然後由村民代表選舉出本屆選委會。再由選委會組織羣衆海選,通過海選選出村委主任、副主任、委員候選人。
村委主任候選人海選後按得票多少出來三個,一個是慄堂人,一個是慄山,另一個慄尚應,慄尚應跟慄山是本家,在外面是個包工頭,見自己的票少,又覺得爭不過慄山跟慄堂人,當即在“唱票”的時候就棄權了。
“慄山剛剛被撤了職怎麼還能競選主任?”站在慄堂人這一邊的羣衆有的結夥又到鎮府去問個端底。
負責選舉這一塊的領導說:“人家被選上候選人是人家有選民投票有羣衆支持,也沒有那個文件說人家就不能讓羣衆投票。有本事你們不要讓羣衆支持他,他不就下來了?”
告狀的嗆了一鼻子灰回來也沒個轍,都怕這慄山在臺上爲下的那些人還有他的大家族再把慄山給選上來,那可就完了。
候選人名單貼出沒幾天,村街上又貼出來小字報,說:慄堂人放過法蹲過局子,沒有當候選人的資格。隨後,也有一夥人到了鎮府反映情況,領導還是那句話:“人家被選上候選人是人家有選民投票有羣衆支持,也沒有那個文件說人家就不能讓羣衆投票。有本事你們不要讓羣衆支持他,他不就下來了?”
亂歸亂,告歸告,選舉還得依照程序進行。
選舉那天,村委大院早就擠滿了選民,那些拉票的竄東過西,都在一些他們以爲是中間派的選民當中說和、許願。
院裡設置了四個投票間,選委會和村民代表在場內負責秩序,各個村民小組的選民排好隊,按照規定的投票間依此進去投票。
傍晌午,認真排着隊的選民稀稀拉拉快輪完了,負責把守投票間進出口處的村民代表總算鬆了一口氣,要知道,他們在開會的時候就一直被鎮府包村幹部和選委會主任一再強調:“不管結局如何,只要能安安全全讓選民投完票就是勝利,我們這些人就算是負到責任了。”
沒想到臨結束的時候,院子裡朗朗蹌蹌進來兩個醉鬼,大罵:慄山、慄堂人這兩個候選人不合格,一個坐過牢,一個被撤職,不算不算不算!一邊罵一邊抓投票箱就走。
在場的村民代表沒攔住,就吆喝選委會主任張平貴。張平貴以爲這簍子捅大了,內部人是解決不了了,在場的選委會的都說:“報案,快報案啊!這還了得,無法無天了都!選票箱子都被搶了。”
派出所接到報案迅速下來將兩個“醉鬼”抓走了,以破壞選舉送到了縣裡。人雖然抓走了,本次無記名投票的選舉沒有成功,選委會按照上面的意思,在村街上貼出告示:下一次選舉會議另行通知。
後來就再沒有通知再選舉。
再後來有人透漏消息說,那次的“醉鬼”是慄山安排的,那次的票數慄堂人要比慄山的多的多。
那還頂個屁用,誰多誰少反正是沒選成。
村裡的領導班子就由代理支書張平貴負責了。
不管是誰擔任窪莊負責人,那西山煤礦總不能一直關閉吧,開窯就得資金,那可不是個小數目。
慄山三番五次來張平貴家“打更”,他知道慄山是爲西山礦的事來的,可考慮再三還是不能答應他再來撐起這個礦來,這不是又要找事讓羣衆去上面告狀嗎,現在窪莊這個爛攤子,自己只有看住不要大亂就行了。
鎮上派的包村幹部批評張平貴是故步自封,改革到了什麼年代了,還停着現成的企業運作不起來,人家其它村地面企業都生打生地開的轟轟烈烈的。
“這西山礦投資這麼大,不是一般人能撐起來的,要是鎮上不怕羣衆有意見就還讓慄山幹吧?”張平貴只好向領導攤派。
“現在政策不是容許奪標嗎,要不發個招標試試。”領導也不敢打保票說慄山就一定行,雖然他沒有查出什麼大的問題來,但這個人好多方面不檢點,要在激起羣衆上訪,他這個包村的也不好交代。
慄山沒有查出問題來,有的人說是人家慄山會幹,有句話叫:“想要賺錢,大搞基建。”這是針對那些當幹部的說的,人家慄山就是順應了這句話,開了磚廠,又開了水泥廠,集體的錢都投到這裡面了,人家沒有貪污揮霍集體的錢。
“奪標”也和無記名投票選舉性質差不多,應該都是公公正正的事情,憑本事吃飯。選舉憑的是人氣,只要支持你的人多就成,奪標憑的是財氣,只要你錢多就成。
“招標”公示在村上一貼出就炸了鍋,村裡人沒錢不怕,村外有有錢的。慄山下臺後,煤礦的市場行情已經好轉了,承包了煤礦,不像承包其它企業,煤礦是上來貨就是錢,不用操心產品的質量、成本和銷路問題。
不少窪莊村民的親戚朋友領着城裡那些大老闆來打探奪標的事都掃興而去了,因爲村裡從貼出招標啓事第一天起,就專門有人傳風說:別人有錢沒錢幹不成,還是慄山的。
那些外地老闆一進村,村上有人就知道了,專門在那些來村上的老闆耳邊吹風,弄得那些老闆都一個個急匆匆來了,急匆匆又走了。
還有人專門幫助分析“有錢沒錢也幹不成”這句話,就是說:沒錢你幹不上,有錢你也幹不成。
也就是說這個村在鬧不團結,或者說有“坐地虎”。
要是這樣的話哪個有錢人還會拿上錢來這裡來生氣。吵吵了一陣就再沒有動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