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顏在族叔家倒是沒住多久,重陽後很快就被抱回來了。一來她在族叔家住不慣,天天哭,據奶孃說是鬧得人仰馬翻的;而來容裁親自登門去要人,那族叔也不敢不放。可隨着展顏一同抵達慕府的,卻還有一個展顏的族嬸馬氏。
馬氏一進門,就當了自個兒是慕府內當家一般,指名要住慕府最大的待客院子梅萼院,還讓人把慕展顏的行李都搬進去,把展顏拘在身邊。更讓慕府上下鬧心的是,那馬氏一住進梅萼院,就四處挑剔,先是把整個院子能換的陳設、帳幔等物都換了一遍,全要清曼城最貴的;爾後又讓人把院子裡的梅花都挖了,移植來她喜愛的牡丹,也不管現在不是牡丹花開的時節。但她做的這些無人敢置喙,一個個敢怒不敢言,皆因能說上話的那個現在都躺在松濤居昏迷着,生死未卜。
緬梔子雖也看不慣馬氏的種種行爲做派,但她不過是客人一名,自然沒有說話的餘地。再者,她更擔心慕止晦的病情。他這病一日日重似一日的,似乎就要撐不下去了。容裁前日聽說隔壁州城來了個名醫,親自快馬請去了,至今未歸,緬梔子倒是心念唸的。她現在每日都要去探視慕止晦一番,雖無法幫上些什麼,但偶爾還能碰上他神志清醒的時候,陪他說會兒話,感覺那也是能儘自己的一份力了。
這日一早,緬梔子照例要去探病,出了房門,發現整個思圓居的院子裡靜悄悄的,竟無半個人影。寶貞啐了一口罵道:“那兩小賤人肯定又是跑梅萼院獻媚去了。”
“寶貞,這不是你該說的話。阿若阿如畢竟是慕家的人,我們乃外來做客,不能苛求。”緬梔子正軟聲細語訓着寶貞,忽見韋媽媽急匆匆跨進院子裡來。她一看到緬梔子和寶貞,趕緊上前行禮。
松濤居本來是沒有管事婆子的,一直都是大丫頭丹華管着的,只因她要照顧慕止晦,沒法打理松濤居的瑣事,昨日便着了人把韋媽媽借去先暫管着。緬梔子一看到韋媽媽一副着急的樣子,擔心慕止晦是否病情有什麼變化,便擔心問她:“韋媽媽這麼着急,可是松濤居那邊出了什麼事兒?”
“所幸無大事,只是我昨日走得匆忙,來不及帶衣裳,所以回來收拾幾件。我恐怕要在那邊住一段日子。”一說到在那邊要住些時候,韋媽媽不禁皺皺眉。
松濤居難管,緬梔子焉能不知?韋媽媽本來只是普通的管事婆子而已,在慕府地位並不十分高,而松濤居的下人一個個仗着是當家主子的下人,自然比別處院子的心高氣傲,肯定是不服管。不知爲何丹華執意要借韋媽媽去,而不是直接找內院管事善才家的。
見韋媽媽如此匆忙,緬梔子便不跟她多說了,帶着寶貞出了思圓居徑直往松濤居而去。纔在花園裡走了沒多久,就聽到一陣陣的嘈雜聲傳來。緬梔子看看那聲音傳來的方向,嘆了口氣。寶貞嘴巴可不會客氣:“瞧瞧,又來了!梅萼院那位換完了牡丹,不知這會兒又想出什麼新法子來折騰。”
緬梔子搖搖頭,疾步走到松濤居。這松濤居的位置離梅萼院近一些,也能隱隱約約聽到一些那邊傳來的鬧聲。怎生鬧得如此厲害?如此叫慕公子如何養病!她心中思忖着待會見到丹華要提醒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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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止晦所在的上房主屋門窗緊閉,還下了厚厚的窗簾幔帳,把屋裡和外界隔個嚴嚴實實。緬梔子進得來,卻不見一直守在牀邊的大丫頭丹華。待問了伺候的小丫鬟,才知道丹華先前因爲梅萼
院吵鬧,遣人去交涉未果,方纔韋媽媽又不在,便親自往梅萼院去了。
慕止晦還是如往常一般昏迷着,滿面病容,往日瘦削的臉龐此時更加瘦到沒邊了。小丫鬟端了熬好的藥汁上來,緬梔子探了探碗邊,覺得還是太熱,吩咐先放一邊晾會兒。緬梔子坐了一會兒,見桌上有個繡了一半的圓繃子,知道是丹華平日裡坐在這兒守着慕止晦打發時間的活計,她見一時無事可做,也拿起來繡幾針。不用很久,藥已經溫溫的不燙了,緬梔子讓寶貞扶起慕止晦,一勺一勺小心地把藥汁給他灌下去。
等喂完藥,卻還不見丹華回來,緬梔子覺得有些奇怪,正要打發小丫鬟去梅萼院那邊看看,就聽得外面傳來女人的哭叫聲。緬梔子一怔,暗想莫不是丹華被馬氏怎麼了?她趕緊出門一看,卻是馬氏用手帕半捂着臉扭着腰肢嚎叫着過來了。
“哎呀!這丫鬟都反了,公然頂撞主子了,侄子今個兒得好好教訓教訓你家無禮的小賤人。”馬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衝到上房門前,纔看見緬梔子。她顯然是一愣,連眼淚都忘記擠了,嘴裡咕噥道:“怎麼還有個外人在?”隨即又嚎道:“這慕府沒個人管是不行了!”她噔噔噔跑上臺階,繞開緬梔子就要往屋裡衝。
緬梔子攔住道:“嬸子,慕公子在裡面休息,莫要打擾了。”這馬氏是怎麼了,明知道慕止晦昏迷時間多,清醒時候少,爲何還如此作態。
馬氏白了緬梔子一眼,顯然很不滿,尖叫說道:“你也知道我止晦的嬸子,竟敢攔我?你這個外人難道還不讓我探望侄子了!”
“可是嬸子……”這個馬氏的叫聲震耳欲聾,若是讓她進去了,慕止晦還能如何養病?緬梔子現在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
“大娘子有什麼事儘管懲罰婢子便是,何苦來打擾我家公子?您也是知道的,他正在昏迷之中,實在無法管事。”丹華也從後面趕過來了,直接上前擋在緬梔子和馬氏之間,言辭雖然恭敬,那語調神態卻是不卑不亢。
馬氏哼了一聲,氣勢倒比剛纔弱些,看來她還是有些怕丹華的。她道:“我那侄子自從病重之後,府中都亂了套,一個賤婢,一個路人,竟都出來阻攔主家探病!”
丹華低着頭似乎是示弱,可語氣絲毫不讓:“公子病了,實在不方便見客,大娘子且先回去,改日待公子好些了纔過來探望把。至於剛纔對您有冒犯之處,大娘子儘管說,丹華願意領罰,這就不用煩擾道我家公子了。”
馬氏聽她如此說話,倒還以爲丹華真的怕她了,也不把這個下人放眼裡,她道:“你這刁奴,確實不罰不行。也不知你們慕府是如何懲治下人的,我可要按我們慕大老爺家的來,你……”
“老奴是韋媽媽,見過大娘子。”也沒等馬氏耀武揚威完,就給聞訊趕來的韋媽媽打斷了,“老奴現在管着這松濤居,請大娘子把丹華交給老奴,老奴一定好好懲治。”
馬氏被人打斷話頭,心生不悅。她正要藉着罰這松濤居的大丫鬟給慕府衆人立個下馬威呢,“你又是哪裡來的,松濤居什麼時候多了個管事婆子?給我一邊去!”
阿若竟不知何時也來了,在馬氏耳邊說了幾句什麼,馬氏掃了幾眼韋媽媽,冷哼道:“原來是思圓居的婆子,跑來這裡湊什麼熱鬧?滾!”
說罷再也不理韋媽媽,對那院子裡站着的衆丫頭道:“還等什麼?給我拿下丹華!”
那些大多丫頭都是松濤居的人,平日裡只聽丹華的管束,一聽馬氏如此說,都面面相覷,不敢有所動作。
“都反了是吧?今個兒就讓你們看看誰是主子,誰是下人!”馬氏尖叫道,“慕府現在沒個主心骨,而我是慕止晦的族嬸,我現在就是慕府的主人,誰要是敢不聽我的,立刻趕出慕府!”
阿若阿如在下面大聲附和:“奴婢們自然都聽慕家主子的!”
她們連同幾個早就倒向馬氏的丫鬟,一擁上前,抓住了丹華。丹華淡然自若,彷彿被抓住的不是自己。緬梔子和韋媽媽正欲上前,丹華制止道:“我們做下人的,頂撞了大娘子自然是要受罰,丹華願領。”
馬氏讓人拿來一張條凳放在松濤居的院子裡,並把丹華綁在上面,然後叫來一些粗壯的婆子,一個個手執胳膊粗的木棍站在邊上。馬氏正要下令行刑,丹華道:“且慢!在此受刑恐怕會驚擾到公子,請大娘子讓丹華在別處受刑。”
馬氏大笑道:“你是害怕被人看見你受罰了?我偏要大家都來看看以下犯上的下場。至於你那公子,他都躺在牀上快死了,還有什麼驚擾不驚擾的!”
丹華一聽馬氏如此言語,臉色一變,掙扎道:“大娘子措辭請注意,我們公子雖然病重,但也勿要詛咒他。”
“你莫不是還想他突然醒來保你?做夢吧!”
馬氏正要下令行刑,不料緬梔子站了出來喝道:“且慢!”
“你這外人又要幹什麼?”馬氏眯着眼看她,顯然十分不滿。
“雖然我不知適才在梅萼院發生何事,丹華自願受罰我本也不好說什麼。但是大娘子,丹華剛纔說得對,慕公子只是病重,您身爲他的族嬸,怎麼如此詛咒他。”
馬氏冷冷笑道:“怎麼,你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子還擔心起我家那病癆鬼侄子來了?看來外界傳言非虛呢,你和他還真有一腿。不過連個名分都沒有,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唧唧歪歪?”
“你!”緬梔子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這馬氏說話胡亂攀扯,不但詛咒慕止晦,竟然還毀她清譽。
寶貞的利嘴一向不饒人,那馬氏說出這種話來,她怎能忍住:“你的嘴巴放乾淨點兒,自個兒在梅萼院發瘋還不夠,竟然跑來松濤居欺負人。說起來大娘子你又算什麼,不過一個遠親而已,來慕府裝什麼主子。”欺負誰都行,就是不能欺負她家娘子。
“把這刁嘴的奴婢也拿下!”馬氏何曾被人如此頂撞過。
“我可不是慕府的下人,你大娘子可管不着我。”寶貞可不跟她客氣。
“哦?”馬氏斜眼看緬梔子,“什麼樣的齷齪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刁奴。”
緬梔子擡手製止寶貞和她繼續爭吵,面不改色道:“我家的下人我自會管教。只是剛纔她的話雖然不好聽,有一句是說對了,大娘子雖然是親戚,可慕公子還好好躺在屋裡面,您怎麼能當自己是慕府的主人了呢?再者,慕公子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養病,您如此興師動衆,大吵大嚷,實在有違作客的道理。”
“我們是本家!”此時,松濤居的門口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男聲,“本家的事,就不勞煩外人置喙了!”
衆人一看,不知何時門口站了幾個中年男子,爲首的一個須長面白,一臉精明相。馬氏一看到他,好似見到了救星,剛纔還被緬梔子說得啞口無言的,現在先笑成了一朵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