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不知身是客三

夢裡不知身是客(三)

“什麼?你的意思是張德還有派人暗中保護我?若真如此,見我有難,他們竟見死不救?”我突然覺得氣憤非常,這些所謂的暗衛到底是幹什麼吃的?雲府若有暗衛跟蹤我,怎麼見死不救?還有穆清林安排的所謂暗中保護我的人,竟是不聽手鐲哨響就不出現麼?如果穆清林的人還能用軍令如山來解釋,那麼雲府的暗衛呢?究竟什麼樣的情況,他們纔會現身?

“不是。不過小的也不能確定昨晚公子暈倒後突然出現助我們脫離險境的黑衣人是不是……”雲輝的話被一聲清亢的嘯聲打斷,馬車驀地停了下來。

我有些神經質的緊張起來,並帶着莫明其妙的憤怒。難道又遇到黑衣人了?究竟是誰,竟是這般非置我於死地不可?一想到此,我怒極,正欲起身走出馬車看看到底又發生了什麼事,身形才略動,雲輝便起身跪擋在我前面,我用力一推他,不料雙手用力之處正是他右肩處,血色迅速從裡滲了出來,又映紅了白色的紗布。饒是這樣,雲輝跪着的身形一動未動,只是眉頭忍不住的輕皺了下。

“你忘了雲輝的右手是怎麼沒的了麼?竟還這般魯莽!”雲白的聲音難得的有絲無奈,伸手將我拉向他身側後,才撩開車簾一角,往外望去。

是了,雲輝的右手是因爲我才丟的啊,我怎能忘記?當初若不是我見紅兒躺在地上,不顧一切的從樹上撲下去,雲輝又豈會因救我而失了手臂?我的任性、魯莽與不冷靜,已經讓身邊的人受到了傷害,我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還像沒事發生般,一如以往任着自己性子行事?

“雲輝,快起來,你的傷,沒事吧?”我深深深呼吸,儘量讓自己忽視他右臂處滲出來的血色,儘量讓自己抵抗那隨之而來的暈眩感,儘量讓自己的情緒趨於平靜。

“你又是什麼時候招惹修若皇太子了?”雲白回頭凝視着我,雙眉微蹙,眼神卻依舊清冷。

“修若皇太子?”這素蝦米東東啊,可以吃莫?我的腦袋一下子轉不過彎來了。

“修若國的皇太子,誰都知道銀髮紅郎李玉彬是他的座上賓。”雲白的眉蹙得更深了,“你究竟招惹了多少人?昨天白日裡襲擊我們的黑衣人,昨夜的黑衣人,加上昨晚助我們脫離險境的幾個黑衣人,除了第一次碰到的那幾個,其餘身手皆不是一般的了得。”

聽他這樣一說,我被腦海中一批又一批貌似長得一樣卻分爲ABC三批的黑衣人搞得暈乎乎,正待細細理一下思緒,馬車外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雲公子,我家主人久仰公子賢名,想請雲公子移駕府上一聚,望公子莫拒我家主人美意。”

蒼天有眼啊,終於碰上一個先禮後兵,動手之前先打聲招呼的。而且對方口口聲聲稱我“雲公子”,怕是對我的身份早已瞭若指掌了吧。

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想起最初龍狐狸的斷然拒絕,穆蒼蠅的護我此行,以及臨出發前他們緊張又不安的神色,想起那四個小年輕加顧文修那老不修當時一副送荊軻的場景,我當時還想不明白呢,怎麼大夥兒非得把氣氛整的像是我要爲國捐軀去一樣,結合這兩天的境遇,才明白,怕是隻有我一人,才天真的以爲這條遊說之路,將會不費我多少力氣多少口舌便能達到目的,然後邊遊山邊玩水的慢吞吞回到龍曜國,與狐狸他們過個團圓年。哈,我雖然還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哪裡,但至少也明白了一件事:我是多麼的天真呵!竟以爲我在龍曜國的幸福而平靜的生活便是這個世界的全部,以爲離了龍狐狸和穆清林的縱容,少了雲府的保護,沒了宰相的光環,竟還能有那份幸運?清醒一點吧!

“小白,以你之力,能應付那銀髮紅郎麼?”心底的悽惶,在此刻卻讓我格外的冷靜與理智。

“不相上下。”那自信的神色瞬間消逝,卻讓我覺得難言的熟悉與安心。

“那你隨我下車會會他吧。”我轉而對雲輝道:“雲輝,你留在這裡,待我喊你,你便駕馬車來接我,一定要快,知道麼?”

我扶了雲白的手下了馬車。既然這一切終需我自己面對,那麼再驚惶失措亦只會令自己的處境更糟糕。紅兒與雲輝的事雖對我打擊不小,但我更明白,只有我好好的活下去,纔對得起紅兒與雲輝的犧牲。雖然我平時是個懶得思考的人,但這種關鍵時候,已經有過慘痛教訓的我,會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應付前面未知的所有困難。

雲耀早已嚴陣以待,一臉的凝重。我擡頭,用我前所未有的悠閒態度,凝視着前方十丈遠那四匹高頭黑馬,爲首那人,一身紅衣,白髮飄飄,眉目俊朗,竟是說不出的英姿勃發。鮮衣怒馬,我想亦不過如此了吧。見我下車,他一個旋身,便已從馬上下來,姿勢優美,宛若游龍。

“竟勞李公子親自前來,你家主子如此看得起雲風,雲風實在惶恐。”我對他略微一欠身,神情是謙恭,亦是疏離,自若的微笑道,“可惜雲風現有要事在身,實在不方便與你家主人一敘,改日定當登門賠罪。”

“雲公子如此拒絕我家主人美意,小人這樣回去,怕是很難向我家主人交差啊!”聲音依舊清亮,不卑不亢,年紀輕輕已是修若國皇太子的座上賓,還有這份涵養,倒也難能可貴,定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還望李公子替雲風美言幾句,你家主人素以寬厚仁慈聞名天下,定能理解雲風今日唐突之罪。雲風便在此告辭,他日定當負荊請罪。”說完,我微一施禮,便轉身向馬車走去。

“雲公子請留步!”銀髮紅郎李玉彬急急喚道,見我站住轉身看他,向我抱拳還以一禮,依舊謙恭道,“今日雲公子若不隨小的一同去見我家主人,請恕李某人得罪了。”

話音未落,雲白一個閃身,已擋在了我身前。我忙往左側挪了一小步,意外的看見李玉彬疑惑的盯着雲白,稍頃,眼神竟變得輕蔑與不屑。

“這不是少宮主麼?怎麼這身打扮?李某差點就認不出來了。怎麼?少宮主是想改頭換面,重新做人?還是現實太苦,以這身打扮來掩飾身份”李玉彬的語氣,和與我說話時完全不同,口氣相當的嘲諷與不善。

呃?他在跟小白說話?少宮主?改頭換面我聽得懂,不就說我剪的頭髮有個性嘛,可是重新做人現實太苦以及掩飾身份是什麼意思?小白,他是誰的少宮主?我輕輕的扯了扯小白的袖口,很是困惑。

“在下雲白,不明白公子此言何意。”雲白的手迅速的握了一下我扯他袖口的手,他的手依舊冰冷,聲音也如往常般冷冷的對李玉彬說道。

少宮主,那便是小白在碰到我之前的身份麼?他該是不簡單的吧,李玉彬以一個江湖中人的身份成爲修若皇太子的座上賓,武功定是很不一般,而小白說他與那李玉彬不相上下,再想到在馬車裡他於我說的話,他不僅一眼識得李玉彬,知曉李玉彬背後的修若皇太子,甚至連之前襲擊我們的黑衣人,竟也能看出些端倪。小白,他之前,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又是爲何,他會在青雲客棧有那番求死之心?而他現在,是不是真能拋開過去一切,只單純的做我的雲白?

不管怎麼樣,這是後話,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過此關?我雖然還不明白修若皇太子要我過去是何意,但他們既已知我身份,這時節又出現,怕也不是什麼好事,避開總沒錯,再說我要做的事,也實在耽擱不得。想到此,我便將左手腕上的七彩琉璃鐲拿至嘴邊,用力一吹,幽揚婉轉的哨音響起,我便轉身向馬車跑去,一邊大喊:“雲輝,雲輝!”

沒跑兩步,打鬥聲已響起,我顧不得身後的雲耀和雲白,也不敢回頭去看,只拼了命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一定要冷靜,這個時候,只有我安全了,他們才安全,我不能再像上次那樣,一時衝動,害了身邊的人。

雲輝聽到我的叫聲,如箭矢般衝出馬車,瞬間便穩坐於車駕上,左手一把將我拉上馬車,復又轉身,一拉繮繩,直往前面衝去。

雲白已與李玉彬糾纏在一起,雲耀一人卻要對付另三個人,就顯得有些吃力了。眼見着已有一人提着劍飛快地朝馬車這邊急奔而來,我正擔心雲輝該如何應對,斜刺裡便冒出四個青衣人影,替我們擋住了對方攻勢。

是穆清林安排的人!想不到他們來的竟是如此之快,從我吹哨,馬上跑回馬車,再到現在,並沒有幾秒鐘的時間,這樣的速度,倒是我始料未及的,他們在暗中,應該從未遠離過我吧。

“這裡交給他們,小白,雲耀,快跟上!”我拉開車簾,朝外大喊,馬車卻不曾停下,一路向前飛馳而去。

四個青衣人馬上分開,各自找了目標,幾個回合下來,雲耀與雲白便漸漸抽開身,向我們這邊迅速趕來,幾個起落,便落坐在前面的馬上,我們繼續前行。

“公子,過了前面那座山,便是天州了。公子坐穩了。”雲耀的聲音穩穩的傳來,馬車也愈發顛簸得厲害了。我一隻手牢牢的抓住馬車的一椽,另一隻手輕順了順胸口,開始理思緒。

修若皇太子,他怎麼找上我來了,而且知道我的身份,那麼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是不是他們也已知道?這時候他讓我過去,有什麼目的?難道望月國的戰事,修若國從一開始就有份,或者只是單純的想分杯羹,又或者,他們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被這樣的想法狠狠的嚇了一跳!

一聲淒厲的馬嘶打斷了我的思緒,馬車一個急轉後,復又動了起來,只是愈發的顛簸起來。我砰的一下撞在身後的木板上,忙急急的穩住自己,一把撩開車簾想看看外面又發生了什麼事?剛纔那聲馬嘶,不會無故而起,而且這個急轉,定也有問題。這兩天連遭變故,唯一的好處便是讓我現在遇事冷靜許多。

咦,雲白和雲耀什麼時候不見了?我忙扭頭向後看去——整整齊齊的一排黑衣人,手持弓箭,箭已在弦上,弓也已拉成滿月,只等一聲令下。而他們瞄準的方向,正是我所處的位子,隨着我馬車的移動,弓箭也緩緩移動。而云白雲耀,儼然站在馬車的後兩側。

我轉身又看前面駕車的雲輝,可是前面——

“停車!”在我的尖叫前一秒,雲輝已狠狠的拉過馬車繮強,馬兒又是一聲嘶鳴,前腿在空中撲騰了幾下,才終於止住身形,最終沒有連車帶馬的掉下去,前面是,懸崖!

絕境!竟是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