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從玲玲媽媽的敘說中,於樂大概弄明白了事情的經過。於中君家和他親哥家,兩家挨着,中間只隔了一道牆。倆人的母親早已病故多年,他們的父親偏愛老大,老大和老大媳婦個頭高,混得比較好。老二兩口子個頭都比較矮,沒什麼本事,一直不被自己的父親認可,老父親脾氣暴躁,時不時的還踹老二一腳,老二有一兒一女,也不被他們的爺爺待見,他們的爺爺只喜歡老大家長得帥氣的大孫子,有點好吃的有點錢全給了老大家,一捏東西都不會留給老二家。無論老二表現的多麼孝順,在他爹那,永遠像個外人。

於中君的大哥和🧹大嫂受他爹的影響,也時不時的給他兩口子上點眼藥,老二多年來忍氣吞聲。雖是親兄弟,小摩擦不斷,內心的怨恨積攢的越來越多。而今天事情的起因也很簡單,每家每戶都有個排水溝,從家裡的院子一直延伸到前排屋後一米,然後轉向彙集到主路兩側的溝渠裡排到村外,村子裡都規劃好了,家裡的生活污水直接倒到院子裡就行了。

而老大媳婦把家裡攢的髒水端出門全潑到了老二家門前,老二媳婦看見嘀咕了兩句,老大媳婦不願意聽,直接動了手,老二媳婦也不示弱同她扭打到了一起,兩家的男人聽到了吵聲出去也幹了起來。老二兩口子終究幹不過個頭更高的老大兩口子,老大拿着長鐵釺子捅進了老二的大腿上,給打得昏死了過去,老二的媳婦鼻青臉腫,不知道哪裡也出了血。聽玲玲媽媽說,老二兩口子渾身是血的趴在門前的水溝裡,大家都不知是死是活,有人跑村大隊辦公室打電話叫了急救車過來給拉醫院了。

對於獨生子女的於樂來說,他一直盼望着有個兄弟姐妹,在他一直以來的世界觀中,有血緣關係的親兄弟和父子之間,應該是非常親密的一種存在,是在對方有困難時可以不遺餘力去幫助的。作爲父親,同是自己的親骨肉,自己的親孫子,爲什麼會存在偏向?作爲親兄弟爲什麼可以變成仇人?

相對於玲玲媽媽描述的現場的血腥情況來說,更讓於樂吃驚的是家庭倫理關係。他一直以爲,有血緣關係的人,應該是很團結的,就像他一直以來內心總會算着跟村子裡的誰往上倒幾代是一家,見了面內心也會有好感,更不用說自己的親戚和表弟了。

或許,只是他自己這麼認爲,有些人之間,除了血緣關係是親近的,其他的都不親近。這種血緣關係上的親近,他們並不在乎,也並不需要。又或許,兄弟倆之前還是有手足之情的,但結了婚過上了自己的日子後,便生分了起來,尤其是如果自家的媳婦不是省油燈的話,兄弟倆的關係也很難維持。

但同樣的,於樂又想到了自己的大舅和二舅,他們兄弟倆的媳婦也不是省油燈,也都指責自己姥姥有偏向,爲什麼他們兄弟倆關係還很好呢?二舅家裡做點好吃的,都會想着叫自己的大哥來一起吃。哦,或許是因爲大舅比二舅大了十幾歲,從小把他帶大的關係,就是所謂的長兄如父吧。

可憐了於中君的倆孩子,小男孩比於樂小三四歲,還沒上小學,胖乎乎的,圓圓的臉蛋,天天噹啷着倆鼻涕,他的姐姐很文靜,也挺漂亮的,比於樂小了兩歲,經常帶着弟弟出門玩,有時候還會跟於樂他們一起捉迷藏。經歷了這麼大的變故,倆小孩兒該怎麼承受呢?於樂自問,這事如果發生在自己身上,恐怕早已大腦空白,如天塌了下來。還好還好,自己的父母爲人和善,從不跟人正面衝突,也不會遭這無妄之災,於樂又爲自己慶幸起來。

於樂聽着玲玲媽媽和父母的聊天,雖然面無表情,但大腦不停的做着各自思考,想了很多,一刻也沒閒着。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聽到任何事情,只要是感興趣的,都喜歡去做分析,有時候覺得很累,可大腦總是停不下來。

最後,大人們分析來分析去,一致認爲於中君兄弟倆變成這樣,根源在於他們的爹。大家都罵那老頭子心術不正,沒有這樣當爹的,最後肯定不會有好下場。

西屋鄰居的侄子大江天天晚上過來給他姑看房子,時常到於樂家串門,八點多時,也到於樂家加入了討論。玲玲媽媽走後,他又玩到了十點多,講着他好幾年前半夜出去打兔子,路過一個地方時,發現了一個渾身發白的小白人,在漆黑的夜裡特別顯眼,小白人走起路來一點聲音都沒有,他好奇,就一直跟在後面,看看小白人要去哪,然後說走着走着,一眨眼的功夫,小白人就突然消失了。後來他想起來,自己路過的地方在幾十年前是個亂墳崗,那時候剛出生不久夭折的孩子都扔在了那裡。

於樂本來到了九點多就有了睏意,大人讓他先睡時,他已經快睡着了,又被大江的故事給嚇精神了。那一夜,聽了兄弟倆打架,聽了小白人的故事後,於樂做了很多噩夢,一宿沒睡好。尤其是小白人的故事,於樂覺得大概率是大江自己編的,但即使這樣想,也讓他連着好幾天天黑了後都不敢自己跑院子的茅房裡撒尿。

大江二十出頭,社會無業青年,小混混,天天跟幾個差不多大的小青年到處溜達,架秧子起鬨,從來不嫌事大。他有時候會幫自己的爹販點蔬菜瓜果。

大江是毛毛那幫“二流子”的老前輩,是他們那幫人的老孩子頭。大江閒着沒事就喜歡折騰於樂,有時候讓於樂罰站,讓他立正站好,兩腿繃直,彎腰用手掌碰地面,於樂下不去腰,他就使勁壓,跟於樂說,“我給你把筋抻開,以後手腳更靈活,打架的時候有勁。”給於樂壓下去之後,讓他保持這個姿勢十分鐘。得益於大江的“教導”,於樂到中學的時候,都能站直用頭碰着膝蓋,中考體育測試坐位體前屈還拿了滿分。

有時候週末大江在於樂家時,毛毛、大春和其他三四個孩子過來找大江玩,大江就跟他們說,你們誰把樂樂弄哭,我就給他五毛錢。其他孩子摩拳擦掌時,毛毛都會把他們攔下,“人家那麼老實,別欺負他。”唯獨大春不聽話,想得五毛錢,毛毛輪着拳頭就要揍大春,被攔下了。於樂感覺得到,毛毛很重感情,雖然只同桌了半年,相信他倆是“老夥計”這句話,毛毛一直記在心裡。

這天傍晚,於樂正被大江罰站時,前屋老花的丈夫過來了,“玉英,我今天去你村趕集碰到你大哥了,他讓你明天趕緊回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