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又至荊州

赤壁一役, 劉備奪荊州,智取三郡,成了這場戰爭最大的受益者。

孫權, 周瑜等人自然心中憤懣難平, 我們辛辛苦苦大敗曹操, 你卻不費吹灰之力, 撿了個這麼大的便宜, 這不欺負人嘛!

周瑜少不得問候一遍劉備的數代祖宗,然後就要點兵渡江,揚言從劉備手上奪回荊州。魯肅苦苦攔下, 理由是眼下局勢未穩,還不能動搖孫劉聯盟的根基。

周瑜自然也清楚這當中的厲害關係, 但他更清楚劉備正是拿準了這一點兒, 纔敢這麼肆無忌憚, 於是終是難以嚥下這口惡氣。

爲了安撫周瑜,魯肅自薦往荊州遊說劉備, 準備以孫劉聯盟的大局爲籌碼,說服劉備歸還荊州。

於是三日之後,呂蒙帶領數百兵卒,護送魯肅,以爲糜夫人做週年祭爲由, 浩浩蕩蕩往荊州而來。

劉備大開城門, 郊迎十餘里, 將魯肅迎入荊州城中, 又在府中設宴, 好酒好肉相待,卻隻字不提荊州之事。

*

夜色悽迷, 浮生躲過看守墓園的老人,悄悄往林子裡走去。她求了呂蒙很久,他才同意帶她一起來荊州,只是要求浮生必須着男裝,混在隨行兵卒之中,並且絕對不能去見諸葛亮或者其他任何人。

呂蒙的擔心實在多餘,浮生此次前來的目的,不過是爲了拜祭糜夫人,根本沒有與其他任何人敘舊的打算。

那日逃亡途中失散,想不到轉眼便天人永隔,浮生得到糜夫人去世的消息,可是嚎啕大哭了好一陣子。

糜夫人實在太可憐,她死的時候,肚子裡甚至還懷着幾個月大的孩子。想當初,無論是在許都,還是後來的汝南,一直到新野,糜夫人都對浮生格外照顧,就像愛護自己的親妹妹一樣,什麼都替她考慮。

而她,卻在糜夫人最無助的時候,沒有守在她身邊。該死的曹兵,如果她當初沒有被俘,那麼讓她找到了糜夫人,也許糜夫人還能活下來,是她太沒用了!

一座孤墳赫然立在松柏之下,浮生眼圈兒一紅,頓時有一種物是人非,滄海桑田之感,兩行眼淚也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糜夫人,浮生回來看你了,我對不起你!”

“你在那邊好好的,不要像以前那樣,什麼也不講究,委屈自己!”

“你若是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可以託夢告訴浮生,浮生一定幫你實現!”

浮生跪坐在墓碑前,一邊兒擡袖抹着眼淚,一邊兒往火裡添加紙錢。她的話音剛落,突然一陣冷風颳來,吹得樹叢嗚嗚作響,地上的葉子也隨風而起,掀飛到空中。

浮生一個寒顫,全身上下的汗毛不由全部立了起來。

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倏然而起,浮生身子一僵,頓時脊背發涼,渾身直冒冷汗。

不會吧,她可是學醫的,過去二十多年,她從來不相信這世上真的有鬼!雖然知道糜夫人不會害她,可這情景實在太過詭異,她嚇得簡直不敢回頭。

“夫人,真的有聲音,不知道是不是糜夫人的鬼魂!”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想必是看守墓園的老頭兒!

浮生不由鬆一口氣,整個身子霎時完全癱軟下來,天啦嚕,真是嚇死寶寶了!

“胡說什麼,我纔不相信有什麼鬼魂之說!”

一聲威儀的呵斥,嗆住了守陵人。

浮生聽到,剛剛放鬆的神經又緊張起來,這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甘夫人!

*

甘夫人帶着幾個丫鬟僕從,由守陵的老人陪着,提了燈籠往糜夫人的墓前走來。

又一陣冷風倏然而起,嗚嗚作響。這陣風很大,吹得幾個人幾乎睜不開眼,大家只得擡袖擋住臉,好大一會兒,風才悄悄停了下來。

大家睜開眼睛一瞧,只見手中的燈籠,竟然全部熄滅了,而四周漆黑一團,連丁點兒光都沒有。

大家面面相覷,嚇得心臟狂跳起來,不由縮起身子,往一塊兒湊了湊。

甘夫人瞪一眼這些驚慌失措的丫鬟僕從,怒道:“不就是風嗎?看看都把你們嚇成什麼樣子了!沒出息的東西!”

隨行幾人被甘夫人一頓訓斥,忙強自鎮定,重新點燃燈籠,舉起來一照,四周靜悄悄的,並沒有什麼人。再將燈籠往墓碑前揚一揚,突然有丫鬟指着地面,大叫起來,“快看啊,還有紙錢!”

這一聲尖叫又將大夥兒嚇得不輕。

“喊什麼喊!”甘夫人怒喝一聲,緩步上前,凝眸看一眼墓碑前的瓜果供奉,與那一堆幾乎燒成灰燼的紙錢,心裡也不由生出一絲錯愕。

餘光瞥見草叢裡露出一個東西,甘夫人俯身撿起來,送到眼前一瞧,只見淡藍色的帕子上,繡着幾朵臘梅花,不由目光一轉,沉下臉,悄悄握緊了拿着帕子的手。

*

因着魯肅一行過江做祭,糜夫人的週年祭便尤其隆重起來。提前兩日,祭祀的隊伍便到了陵園,駐紮在山腳下,而一行女眷則被就近安置在山腰間的白雲庵中。

張飛奉命守衛白雲庵,深夜,交了班正要回房休息,忽見一個身影鬼鬼祟祟閃入後院,心頭一驚,登時握緊手裡的長矛,悄悄跟了上去。

只見那黑影在樹叢中翻了幾翻,最後越過欄杆,竟停在了甘夫人臥房門前。

張飛的第一直覺是有人要行刺甘夫人,於是提起丈八長矛正要縱身過去,卻見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拉開,有小丫鬟探身出來,衝那刺客招招手,放了他進去,然後又左右看看無人,重新關好門。

情況好像有點兒複雜。

張飛愣在原地,吃驚不小,這人若是光明正大,必然不會鬼鬼祟祟混進來,看這情形,難道此人竟是甘夫人喚來的?

這個女人,到底在搞什麼鬼?

張飛輕手輕腳湊到窗前,只聽裡面甘夫人道:“做的乾淨一些,事成之後,我付你雙倍銀錢。”

那人似乎應了一聲,然後屋內便安靜了下來。

房門又是‘吱呀’一聲,張飛忙翻過勾欄,藏在樹影之後。

那小丫鬟送黑衣人出來,小心地左右看看,衝那人點點頭,急忙關上了門。

黑衣人騰空而起,幾個借力,上了屋頂。張飛急忙追上去,卻只追出一段,便失去了他的蹤影。

這個人的功夫絕對不差,可那女人與他能有什麼交易?亦或是那女人正在策劃什麼陰謀?

張飛懷揣着疑惑,卻礙於她的身份,不便與旁人提及,於是只悄悄放在心上,多加了幾分警惕。

*

“二爺,我們去山上散步好不好?”蘇泠跟在關羽身旁,嘰嘰喳喳地說着話。

從下午開始,她便一直纏着關羽,一會兒要他陪着幹這,一會兒要他陪着幹那,關羽是躲都躲不過,簡直被纏得焦頭爛額。

“明日就是祭日,還有許多事情要忙,真的沒時間!”

蘇泠撅嘴輕哼,不滿道:“怎麼沒時間?幫忙的人那麼多,怎麼就少你一個?”

關羽好脾氣地解釋,“每個人都在忙,關羽分內的事兒,怎麼好意思去麻煩別人?”

蘇泠一跺腳,嗔道:“你就是不想陪我!”

關羽無奈地搖搖頭,也不知如何應付。

有人隔着老遠的距離喚了聲‘二哥’。

關羽擡頭,見張飛緩步而來,頓覺見了救星一般。

張飛看到關羽凝重的表情,又看一眼蘇泠,立刻便將一切瞭然於胸,笑道:“二哥,大哥喚你過去!”

關羽心頭一鬆,連忙就要跟張飛走,完了不忘對蘇泠說一句‘抱歉’。

蘇泠怒目看着兩人走遠,一跺腳,賭氣抽出腰間的佩劍,往四周的花花草草上就是一通亂砍。

*

張飛將關羽拉到僻靜處,回頭望一眼遠處的蘇泠,不由搖頭輕笑。

關羽見他如此,頓時醒悟過來,道:“多謝三弟替我解圍!”

張飛笑道:“看你這陣子如此頹唐,做兄弟的實在爲你着急。既然那丫頭平安,你也該放心了,她既不願回來,你又何必老是想着!”

關羽眯起鳳眸,輕嘆道:“是我傷了她的心!”

張飛道:“算了,有些事強求不來,我覺得二哥你也應該將目光往前看看了!這個蘇泠,雖然刁蠻任性了一些,不過是大小姐脾氣,本性不壞。再說了,我看人家模樣長得也不錯,可不比那丫頭差,其實挺好的,考慮考慮吧!”

“怎麼三弟也來打趣我?”關羽的神色頗有些不大自然。

張飛見他這個二哥如此‘冥頑不靈’,情知勸不過,只能搖頭嘆息,道:“我可是幫你跟軍師打聽過了,說是葉丫頭在東吳混得順風順水,人家現在和那呂子明打得火熱,說不定早將你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關羽愣了片刻,擡眸看着眼前一樹桃花,眸子裡隱隱似有失落,沒有接話。

張飛見形勢不對,忙打圓場解釋道:“軍師那個人,說話一向喜歡誇大其辭,也許事情並不是他說的那樣。這丫頭以前對你甚是上心,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轉了性?”

這話顯然並未起到多大作用,反倒使關羽的目光更加暗淡了下去。良久,他收回目光,轉向張飛,“愚兄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回頭再聊!”

“二哥!”張飛看着關羽的背影漸行漸遠,突然意識到,好像這麼多年了,他一直都是這樣一個人,形單影隻。也許他自己不覺得,可是在別人看來,都不由替他心酸。

那丫頭的離開,着實令他失魂落魄了好一陣子,如今好不容易恢復過來,但整個人卻好像比以前更加沉默,並且除了公務,他好像對任何事情都不再感興趣了。

張飛嘆氣,也許他以前真的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