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一切彷彿只是個夢, 只有空氣中殘存的交合的氣息和全身的痠疼昭示着昨夜的放縱,翻了個身我慢慢起身。聽見我起身的聲音冬梅走了進來。
“冬梅,先放水沐浴吧。”我倦乏地說。
“早準備好了, 陛下臨走時特地吩咐奴婢把水燒好, 說小姐醒來一定要沐浴的。”冬梅輕聲答道。
影炎, 你永遠都是這麼細心體貼, 以後對她, 也會這麼溫柔嗎?我酸酸地一笑:“你下去吧!”
冬梅沒有下去,望着我欲言又止。
“還有事?”我奇怪地問。
冬梅低首答:“哦,陛下臨走時說今日晚膳不回來用了, 讓娘娘不用等他。”。
今日是他跟塔娜定親的好日子,他自然是要陪塔娜的, 怎麼會回來陪我用膳呢。我冷冷一笑:“知道了!”
許是我的表情有些古怪, 冬梅小心地看我一眼:“小姐?奴婢幫您沐浴吧!”
我擠出一個笑容:“沒事, 我想自己洗,你先退下吧!”
冬梅還是站在那兒, 我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等着她開口。冬梅咬了咬牙開口道:“小姐!奴婢聽說陛下今日是去回鶻皇宮向那個聖女提聯姻的事!”
“你聽誰說的?”我淡淡地問。
“營帳內都傳開了,只瞞着娘娘跟奴婢兩個。陛下也太對不起娘娘了,要不是娘娘及時趕到,這次他連命……”冬梅義憤填膺地說。
“放肆!陛下也是你一個奴婢能隨便議論的!你有幾個腦袋?”我厲聲呵斥道。
冬梅趕忙跪下, 低着頭嘟囔道:“奴婢只是替娘娘不值!”
我嘆了一口氣:“起來吧!冬梅, 你跟娟兒是我從孃家帶來的, 我從沒把你當過下人。我也知道你是心疼我, 只是你是我身邊的人, 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心裡要有個底。禍從口出你不會不懂吧!”
“奴婢知道, 奴婢去給您準備膳食。”冬梅眼一紅走了出去。
我跨進冬梅準備好的木盆,把頭一起全部沒入水中,任憑臉上的淚水肆意橫流。心好痛,真的好痛。直到此刻我也不敢相信,影炎會娶別的女人。
洗了許久,我才從浴盆裡出來,擦乾身子,吃完飯。冬梅靜靜地站在旁邊,不言語。“冬梅,去找唐潛來!”
不一會兒唐潛來了,我淺笑道:“夜鷹,這兩天你沒聽到什麼消息嗎?”
唐潛低頭小心地看我一眼:“嗯,屬下聽說今日陛下要跟回鶻聯姻。陛下還下了封口令,瞞着娘娘!”
我輕輕一笑,剛纔我還在幻想一切只是誤傳,這麼快就打碎了我的夢!
“也許是到了該下決心離開的時候了。”我低喃道。
唐潛定定地看着我:“那……宮主有何打算?”
猶豫半晌我問:“夜鷹,從此地趕到鹿撲港要幾天?”
“半月左右吧!”
“那從東都出發呢?”
“也差不多半月!”
我從懷裡掏出一塊破碎的玉佩:“你現在立刻派人拿着這個玉佩去鹿撲港魚市找葉伯,看見這個他會知道該怎麼做。再飛鴿傳書給彭翼,讓他不惜一切代價把柏兒跟貓貓帶出來,趕往鹿撲港跟我們匯合,現在你下去準備一下,乘今天他們都去赴宴,我們走!”
“是!”唐潛拿着我的玉佩立刻轉身退下。
我支開冬梅,坐在大帳內提筆給影炎寫信:
影炎,我走了,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我實在沒有勇氣面對你,我怕一看見你,就會捨不得離開。
提起筆似有千言萬語想對你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眼前滿是你的影子,你笑的樣子、生氣時的樣子,溫存時魅惑的容顏,從初次相識到現在,我們在一起的一點一滴都印在我的心底。而我早已是淚流滿面,淚水模糊了字跡,我都記不清這是我寫的第幾張紙,好幾次我都停筆寫不下去。想到要離開你,心宛若刀割那麼痛、那麼痛,痛的我幾乎窒息。
直到此刻我也相信此生我會是你唯一的愛,我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你對我的愛、對我的那份真心我都知道、我相信這份感情在你心裡是不可替代的。所以我從沒想過有一天你會有別的女人。
可我偏偏忘記你是一個帝王,有自己的責任和無奈,爲了你的江山社稷,今天你必須娶那個聖女、明天也許又必須娶那些重臣之女。我都能理解!真的,我一點都不怨你!相反我感激上蒼把我送到這兒來與這麼優秀的你相識、相知、相愛;也謝謝你讓我知道原來自己也會這樣全心全意地去愛一個人、也可以被人家這樣碰在手心裡小心呵護。
可是我卻不得不離開你。如果繼續留在你身邊,因爲我不能容忍與別人分享你!我不知道妒忌會把我變成什麼樣子!會對你的那些女人做出什麼蠢事來,我不是能容人的女人,所以後宮那個最高的位子不適合我。我的驕傲和自尊不允許自己做個深宮怨婦,更不屑爲了分享你的一點恩寵而與人勾心鬥角。這樣的我會讓自己看不起!所以我只能選擇退出,成全你,成全你的江山社稷。
影炎,我愛你,真的很愛很愛。可卻不能留在你身邊,別來找我!你應該知道對我們來說這是最好的結局。
最後祝你幸福!
深深地吻你!
永遠愛你的:月
寫完這些我早已經是泣不成聲,明明想明白了一切,可爲什麼我的心還會像刀割一樣痛。還會有那麼多不捨!
唐潛不知什麼時候到我身邊:“宮主?”
我拭乾眼淚:“都準備好了?”
“是!可是宮主……您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其實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更何況陛下是皇上!陛下……”唐潛低聲勸道。
“你不必說了!如果你不想跟我一起走,我不勉強!”我輕聲打斷他的話。
唐潛趕忙跪下:“宮主這是什麼話!屬下自然是跟隨宮主左右!屬下只是怕宮主日後後悔!”
我扶起他:“不必行此大禮,走吧!”
我們撩起帳簾走出去,居然看見西日莫手裡牽着一匹神采奕奕的白馬,笑吟吟地站在遠處望着我,那和煦的笑容真的很熟悉,恍惚中我似乎看見了寧儒熙。真是見鬼了,他們兩個人明明有着完全不一樣的五官,爲什麼我總會把他們攪在一起。
我心一驚,他怎麼找來了?我朝唐潛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退下先去準備。然後朝西日莫走去,他手裡牽着的倒真是一匹良駒。今日他還難得正經地朝我行了個禮:“金契國一品帶刀侍衛西日莫拜見大周皇后娘娘。”
我淺淺一笑:“原來你是金契國的侍衛啊!你什麼時候知道本宮身份的?”
“昨日見您往大周的駐地騎,我就猜到了。這大周軍營中除了皇后娘娘,我可沒聽說有別的女人。西日莫還要跟娘娘致歉,那日多有冒犯。今日特地來賠娘娘馬的。”他笑了笑說。
我沒接他的話茬,只是撫摸着這匹白馬:“真是匹好馬,其實昨日本宮是跟你說笑的,哪能真要你賠馬呢。”
“唉!這匹馬自然該賠的,除非娘娘還嫌西日莫唐突,不肯原諒西日莫。”
我故意張大眼睛望着他:“你有什麼地方唐突過本宮嗎?本宮怎麼不記得了?”
西日莫爽朗地笑了:“娘娘這脾氣對我胃口!”說着拉住我就地坐了下來。
我暗想:他是金契的侍衛,應該是跟那個金契太子一起爲了向塔娜求婚而來的吧,這個時候怎麼會在這兒?
我淺笑道:“今日回鶻皇宮不是設宴嗎,你怎麼沒去陪你們太子?”
“去過了,我溜出來了。” 他撇撇嘴答道。
我瞪他一眼:“溜出來?這不好吧!”
“太子在那兒呢,我不過是個隨從,溜出來沒人會注意。”他調皮地一笑。
望着那熟悉的神情,我調侃道:“你不是個好侍衛,居然溜出來偷懶。”
“不要說得那麼難聽嘛!你不知道,那種場合沒趣得很,還不如跟娘娘鬥鬥嘴有意思,所以我溜出來找娘娘了!”他燦爛地一笑。
我失笑地望着他:“本宮可不記得什麼時候跟你鬥過嘴。”
“現在娘娘不就在跟我鬥嘴嘛!娘娘真是個妙人兒,跟你在一起很開心!”他雙眼灼灼的望着我。
那熟悉的感覺讓我又是一陣恍惚,頓了會兒我自嘲地笑:“妙人兒又怎麼樣?他不是也倦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擡起手似乎想撫摸我的頭髮,可是最終還是放下,然後定定地望着我:“有些事不能光看表面,要用你的心去體會。”
“什麼意思?”我皺眉看着他。
他玄妙地笑了:“你說一顆心給了人還收的回來嗎?”
“收回放出的心嗎?現在我就很想收回,可是我做不到!”我苦澀地笑了笑。
“娘娘做不到的事,憑什麼以爲陛下就做得到?”他磁性的嗓音在我耳邊傳來。
這個聲音我絕不會聽錯,我擡眼死死地盯着他:“你到底是誰?”
他深情地回視我:“剛纔我不是自我介紹過了嗎,我是金契國一品帶刀侍衛啊!”
我沒理會他的話,伸手到他臉上亂摸一氣,極快地找到他臉上面具的接口,一把揭開:“寧儒熙!真的是你!”
他啞聲道:“娘娘認錯人啦,其實本王是金契國的太子耶律齊,本王是冒充西日莫侍衛的樣子逗您玩呢!”
“你還要騙我!根本沒有什麼西日莫,你也絕不會是什麼金契過的太子!爲什麼不肯認我?”我的眼中含滿淚水。
他的眼中晶光閃閃,極快的笑了起來:“本王幹嗎要騙你,本王就是耶律齊。”
似乎是爲了證實他的話,不遠處突然走來一個男人,見到寧儒熙他趕忙跪下:“太子!您怎麼在這兒?屬下到處在找您!”
然後他看了我一眼,痞痞地笑了起來:“咦,姑娘也認識我們殿下!”我知道他就是那天在月牙泉見到的西日莫,而昨日我遇見的西日莫卻是寧儒熙,哦,他說他叫耶律齊。
耶律齊看了看天:“看這天是要下雨了。娘娘回大帳去吧,我也要走了。記住凡事要用心去體會。”然後起身毫不留戀地跨馬而去。他沒有回頭,一次都沒有回頭!
心好亂!亂的我幾乎不能思考!心中只有一個聲音:他沒死!還活着!可是他爲什麼不認我?
唐潛不知什麼時候走到我身邊:“是主公?”他雖然用的是疑問句,口氣卻是肯定的。
我沒理他,跨上寧儒熙剛纔送我的白馬,朝前追去,我要問他,爲什麼不認我?爲什麼?
這匹馬腳力極快,不一會兒我就追上了他,我朝他嚷道:“寧儒熙!你爲什麼不認我。給我個理由,說個理由我就死心!”
他勒住繮繩定定地望着我:“本王聽不懂娘娘在說什麼,本王就是耶律齊!本王來只是告訴娘娘一件事,你丈夫是個好人!他值得你去愛!”
“他值得?哪怕他要娶別人?”淚流了下來,我啜泣道。
他長嘆一口氣低語道:“你要相信他!他從來都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什麼代價是他付得起的,什麼代價是他付不起的。”
我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也根本不能思考,只是呆呆地望着他遠去,然後朝他相反的方向漫無目的地馳去,顧不上身後唐潛的狂喊。什麼也聽不見!只想騎馬、遠離一切煩惱、逃跑、逃跑、最好永遠別回來!下雨了,雨打在我身上,衣裳全部黏在身上,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全是水!好累、心好累!爲什麼你們一個個都要騙我、瞞我!!
此時如果月兒追上去,能看見耶律齊的臉色有多難看,他不敢回頭,生怕一回頭就會忍不住抱着月兒讓她跟自己浪跡天涯。他知道這個時候是月兒心防最低的時候,如果他開口,他有八成把握月兒會跟他一起走的。可是他不能,在錢煜祺用很男人的方法放過他之後、在他深深瞭解了錢煜祺之後、在這十幾天與他並肩戰鬥之後、他不能也不允許自己再介入他們夫妻的生活。他知道錢煜祺會給月兒幸福。他跟月兒終究還是錯過了,永遠的錯過了。
因爲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月兒永遠不知道其實當年師傅給過他二次機會成爲她的丈夫,可是他放棄了。第一次師傅讓他放棄復仇,答應月兒及笄後做他的新娘。可他不肯放棄復仇,後來還陰差陽錯地娶了穆莎。第二次是師傅臨終前兩年又提出讓他在復仇跟與月兒雙修之間選擇,可他還是選擇復仇,這才讓師傅下定決心將自己的內力全部輸給月兒,自己幫月兒修成玉女神功第十層。其實兩次他都沒想要放棄月兒,第一次他以爲自己復仇跟娶月兒不矛盾;第二次他是對穆莎跟程兒有了責任,他不能拋下他們母子,又不願意委屈月兒。於是他只能一次又一次違心地錯過月兒,讓自己的心空掛着、懸着。下雨了!寧儒熙仰頭望着天空,老天也在爲他落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