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少婦的家住在離市中心很遠的地方,晶不想讓少婦覺得她是多麼不同尋常,於是就老老實實用腳一步一步慢慢走。所以等她回到宮牆下面的時候,圍觀的人羣已經散了,只有幾個士兵在忙着拆搭建好的刑臺,有幾個還不斷轉頭看這位美貌驚人的少女。
晶有些意外。她本來想看一看小太子,看自己能否幫點兒忙,但現在看來顯然是不可能了。她仔細看了看周圍,沒有火燒的痕跡,這表明聖女們已經成功解救了太子。想到這裡,她鬆了一口氣。
現在她們或許已經回到千葉伯爵府,沒有閒暇等我。晶想道,我應該回千葉伯爵府找她們。
她微微一笑,轉身打算回去,身後卻傳來了馬蹄聲。她回頭一看,只見一個衣着講究的年輕男子正騎馬從緩緩開啓的宮門中走出,守衛的士兵們都向他鞠躬行禮,門口的兩名騎士顯然也是在等他。
遠遠看去,晶就覺得那人的身形有幾分熟悉;待那匹馬走近,晶看清那男子的相貌,頓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慕宇侯爵!
晶彷彿被定在原地,雙腿怎麼也不願挪動,腦海裡一片空白。過了一會兒,她終於想到,他是頗有影響力的貴族,而且剛從皇宮出來,一定了解現在宮裡的情況。況且她還和他見過一面——當然很可能他早已忘記了——她爲什麼不問一問這位貴族呢?
心念及此,她大着膽子邁開步子迎了上去。
“你好。”晶小心翼翼地打招呼說,“慕宇侯爵大人,你還記得我嗎?”
慕宇沁燁勒馬駐足,上下打量了晶一番,微笑道:“當然記得。這位姑娘,我們應該是在光系聖女神殿見過吧?”
他還記得我!那似曾相識的眼睛看着她,晶感到臉上有些發燒,話到嘴邊又不見了,只得點頭。看到眼前的美麗少女又羞又窘的樣子,慕宇沁燁忽然有了興趣。
“那日姑娘是想要去聽光系大祭司的佈道,是嗎?”他微笑說道。
“是啊是啊,原來你還記得。”晶笑道,“那天還真得謝謝你呢。”
“姑娘不必太客氣了。”慕宇沁燁溫和地說,“姑娘攔住我,有什麼事嗎?”
“這個……”晶想了想,說,“得知成鳶殿下要在今天被處死,我原本是想來看一看,哪知錯過了。你剛從宮裡出來,可知道宮裡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成鳶太子會被廢?這一切和蘭若公爵有關嗎?”
她這一串直白的問題讓慕宇沁燁微微一怔。他臉色一暗,低聲說道:“姑娘爲何要打聽這些?”
他的目光讓晶有些不知所措。晶躲避着他的目光,絞着手指,不安地說:“這個……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道聽途說罷了,現在遇到內行了,好奇,所以就開口打聽了一下……”
侯爵打量着眼前的藍衣少女,覺得單憑這衣飾人品、言談舉止,她就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孩。會不會和某個新遷入的貴族家庭有聯繫呢?
正自疑惑,晶卻忽然擡起頭來看他,小心地說:“怎麼,你生氣了嗎?”
這名少女的眼眸,竟然如秋水一般澄澈無暇!慕宇沁燁微微一呆,隨即發現她的眼眸是晶瑩的藍色!他之前還以爲,少女眼眸中的藍色只是陽光下藍衣的反光,沒想到……
他心中一凜,隨即微笑道:“哪裡,我怎麼會爲這點事情生氣呢?”頓了一頓,他又問道:“不知姑娘該如何稱呼?”
知道他沒有生氣,晶大大鬆了一口氣,笑道:“不用那麼客氣。我的名字叫做晶。水晶的晶。”
“原來是晶姑娘……”慕宇沁燁微一沉吟,又道:“可否知道姑娘的家族姓氏?”
“家族?”晶茫然道,“我沒有家族的。我就叫做晶。”
慕宇沁燁輕輕點了點頭,說:“晶姑娘,你的問題太過敏感,這裡恐怕不是說話的地方。此事說來話長,若姑娘真想知道,不妨到我府上坐一坐,喝杯茶,我們慢慢說,如何?”他向手下的一個隨從使了一個眼色,那隨從便驅馬沿着芬華大街離開了。
晶猶豫了。她在考慮是否應該聽從這個還算陌生的貴族男子的提議。但侯爵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要是在街上說的話,我永遠也不會告訴你的。而且……她不斷問自己:我真的想拒絕嗎?
微一沉吟,晶終於下定決心:事已至此,去一趟也無妨,反正就算慕宇侯爵要對她不利,憑着非凡的力量和身手,她也相信自己可以輕易逃脫。
“好吧,就去你家說吧。”晶猶豫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你家遠嗎?”
侯爵的嘴角微微揚起,眸子裡的笑意更深了。“不遠。姑娘若能等一會兒,我可以派馬車來載姑娘回去。”
“不用了,”晶推辭道,“我自己能走的。”本來坐馬車挺舒服的,但看慕宇侯爵是騎馬出行,想必他家也不會近到哪裡去,等馬車一定要等不短的時間。她這麼久還沒有回伯爵府,姐妹們一定擔心死了。
“晶姑娘既是我慕宇沁燁所請的貴客,怎能讓姑娘步行呢?”慕宇沁燁笑道,“姑娘就請不要推辭了。”
看着那有幾分熟悉的面容,晶心中一動,終於忍不住點了點頭。
華麗的馬車緩緩開動的時候,後方宮城城牆的瞭望塔上,一抹消瘦的黑色身影默然而立。薄脣微微揚起,兜帽下的黑眸射出冰冷銳利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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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慕宇侯爵府和千葉伯爵府只隔着一條街,路過千葉家大門的時候,晶想到自己的姐姐們可能在擔心自己,幾乎已經想就此回府。可是轉念一想,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她也不方便現在回去了,更何況她也想把事情弄清楚。於是她拉緊馬車的簾子,不再考慮回去之事。
馬車一直到了侯爵府的院子裡才停下。僕人打開車門,晶發現自己在一個漂亮的大花園裡,四周建築是雪白和深藍色調,給人以冷靜、深沉的感覺。慕宇沁燁早已經下了馬,見她下車,他便向她微微而笑。出於禮貌,晶也向他報以微笑。
“姑娘是初到嫣城吧?”慕宇沁燁問道。晶默默地點了點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慕宇沁燁接着說:“那姑娘對嫣城的建築特色必定是不太熟悉的。嫣城也算得上是千年繁華的古都,這幾千年來,雖然幾度朝代更替,但建築基本上保持古風不變,特別是世襲貴族的住宅,就更有古嫣城的味道了……姑娘是否願意參觀一下呢?”看到晶有些爲難的神情,他又補充道:“至於姑娘想要知道的事情,我一定會如實告訴姑娘,請姑娘不必擔心。”
“那麼……我們要在哪裡談呢?”晶問道。
侯爵微微一笑,說道:“既然姑娘無意參觀本府,我們就在書房坐下慢慢談。”
這時候,一個隨從跑來在侯爵耳邊悄聲說了什麼。聽完,他的神色微微變了一瞬,晶看在眼裡,不由得又是驚訝又是疑惑。
沉吟半晌,慕宇侯爵轉頭對晶說道:“不好意思,我有些事情要處理,姑娘請先在書房等候,我隨後就來。”
說完,他揮了揮手,一個女僕碎步走到晶面前,鞠躬道:“姑娘請跟我來。”
晶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就跟隨女僕向書房走去。
繞了幾個彎,穿過幾條走廊後,她們終於來到了書房。走進去,正對書房門的是一幅畫,畫中的慕宇沁燁比現在年輕些,身着戎裝,騎着一匹黑色駿馬,威風凜凜,英氣逼人。左邊是書房主人的工作區,那裡有一張黑檀木書桌和一把木椅,桌後一整面牆都是書架,且放滿了書,都收拾得井井有條。右邊通向一間會客室。女僕帶晶走進會客室,鞠躬道:“姑娘請坐。”
晶道了聲謝,在一把軟椅上坐了下來。女僕又爲她倒上茶。
“謝謝。”晶說。然後微笑問道:“這位姐姐,你在這兒工作多久了?”
“回姑娘,三年了。”女僕答道。
“慕宇侯爵大人在嫣城很有名啊,”晶說,“上次在神殿的時候,我見到那童子對他可恭敬了。”
說起這個,女僕似乎又是高興又是驕傲。“姑娘說的不錯。”她說,“侯爵大人雖然年輕,但才能過人,頗受皇帝陛下賞識,對我們這些下人也很好。”
晶微微笑了笑,又問:“這侯爵府面積可真大啊,有多少人呢?”比起千葉伯爵府,真是大得多了。嫣城的貴族分層果然厲害。
女僕說:“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人是肯定很多的。這宅子據說是侯爵大人祖上就傳下來的。我不是嫣城人,以前很少見到這麼大的宅子。”
晶想不出什麼禮貌些的問題了,顯然這女僕也不是很健談,談話一時陷入了僵局。猶豫半晌,晶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那個……慕宇侯爵大人有家室嗎?”
在明燁國,二十七八歲的貴族男子一般都是有家室的了,可是一路走來,她都沒有看到女主人的影子,心中不由得有些好奇。
“有。”女僕答道,“四年前,侯爵大人娶了老長琴侯爵大人的小女兒暮雪小姐,如今小少爺慕宇鬆雲已經快三歲了。”
不知爲何,晶隱隱感到有些失落。“哦。”她說,“怎麼不見慕宇夫人和小少爺呢?” 她可以想象那位侯爵夫人的樣子,一定是溫柔嫺淑、成熟優雅的吧?
“這個月中旬就是長琴夫人的生辰,慕宇夫人上個月就帶着鬆雲少爺回孃家去了。侯爵大人朝中有事走不開,所以留在了帝都。”
“回孃家?”晶奇道,“難道長琴侯爵一家不在帝都嗎?”
“姑娘誤會了。”女僕答道,“老長琴侯爵大人已經告老還鄉,現在帶着夫人住在老家明虛郡。如今的長琴侯爵是夫人的長兄。”
“哦,是這樣……”
晶原本想多瞭解一些慕宇侯爵和慕宇夫人的情況,可是又覺得問得太多不大合適,便壓住好奇心,沒有再問。房間裡再次陷入沉默。
過了一會兒,女僕說:“我去爲姑娘準備些水果。姑娘請稍等,侯爵大人應該很快就到。”
晶點點頭,女僕便鞠了個躬,離開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