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命令一下,封城令在一個下午便貼滿了嫣城的大街小巷,人們都在議論這件不可思議的事情。走在街上的時候,琳總能聽到議論封城令的隻字片語:
“……老天,給嫣城下封城令!皇帝陛下到底想幹什麼?”
“……他們是想要抓回成鳶殿下,封城令上寫得清清楚楚……”
“……它會毀掉嫣城的。封城帶來的損失不可估量啊!”
“……糟糕,我本來有一批貨要明天發出呢……”
琳在宮牆下轉了好幾圈都不見晶的影子,心中着急,一連給晶發了好多個神念訊息,可是都絲毫沒有迴應。這時候琳便看到宮中出來大批士兵,手中拿着紙卷和漿糊,不一會兒就到處貼滿了封城令。於是她連忙趕回千葉伯爵府,向姐妹們簡單說了自己遇到的情況。
那時候已經是晚飯時間,吃過飯後,聖女們又聚在一起商量接下來該怎麼辦。
秋提議讓琳細細說一遍外出的所見所聞,以便能發現什麼不對的地方。琳聽從秋的建議,將自己遇到的事情細細回憶了一遍,包括出門沒多久就和一個穿着講究騎着馬的年輕貴族擦肩而過——那貴族帶着一輛漂亮的白色馬車拐進了千葉伯爵府旁邊的一條街;還有她因爲匆忙而踩碎了一個孩子的玩具……
“……然後我就看見皇宮裡出來了人,到處張榜公佈什麼。我上前一看,發現是封城令,就馬上趕回來告訴了你們。就是這些。”琳結束了她的敘述。可是冰、秋、薇仔細聽了一遍之後,還是沒有發現什麼線索,大家就此沉默下來。
白天冰的話說了一半,琳心中堵得慌,因此沉默之後,她終於忍不住問道:“冰姐姐,你說黑暗使者沒有死,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啊,”薇馬上說道,“我也聽不明白呢……他們不是被我們的聯合魔法殺死的嗎?你看看魔法波及的地方都成什麼樣了,黑暗使者怎麼可能逃得掉?”
冰蹙了蹙眉,說道:“聯合魔法力量最盛的時候,我們不是在強光之下睜不開眼嗎?那時候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
“竊竊私語。”秋說,“那時候我聽到一種很像是竊竊私語的聲音。”
秋這麼一提醒,琳和薇也想起了那個聲音。
“這……不奇怪吧?”薇說,“萬一我們用的聯合魔法就有那樣的聲音呢?”
“這我不敢肯定。”冰說,“實際上,那時候我不單聽到了像是竊竊私語一樣的聲音,還勉強睜眼,看到了一個十分高大的身影。”
聽到這裡,琳和薇的臉色開始有些變了。
“然後嫣城的情況就讓冰姐姐起疑了,是嗎?”琳說,“因爲我們的調查結果都指向同一個人,那便是文堂閣主。從力量和行事風格上來看,他不像是宇夜,也不像是一般的精靈,而更像是黑暗使者之一,是嗎?”她轉向秋,“你也想到了這一點,對不對?”
冰和秋對望一眼,然後點了點頭。“我也是聽了成鳶的敘述之後,才隱隱約約覺得不對勁,所以想到晶還沒有回來,我才那樣不安。”秋說,“後來聽了冰姐姐的話,我才知道我的猜測不會錯了。”
“那麼在嫣城的,就有可能是玄宇、凌鋒、落羽三者之一了?”琳說,“他因爲孤身在嫣城,怕我們找上門去,所以才千方百計躲着我們?”
“恐怕是的。”秋嘆了口氣,說道,“我想,那預言師是玄宇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就我的觀察,凌鋒沉不住氣,落羽似乎不善巧辯,若要獨當一面,處理如此複雜的關係,宇夜應該會派出玄宇。”
“嗯。”冰點頭道,“從現在的情況來看,玄宇在嫣城的勢力的確已經十分強大了,封城這麼不理智的舉動,肯定不會是老貴族的主意,一定有玄宇在背後推動。”
“那晶姐姐怎麼辦?”薇急道,“她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和我們斷了聯繫呢?”
這話戳中了姐姐們的要害,周圍再次沉默下來。這時候天色漸暗,只有房間的窗口正對的西邊天還留着一片火紅,琳怔怔看着那片晚霞,忽然說道:“這封城令肯定和晶有關吧?”
薇怔了怔,說道:“爲什麼?難道封城令就能攔得住我們嗎?”
“事到如今,把我們困在嫣城還需要封城令麼?”琳苦笑道,“找不到晶的消息,我們如何離開?”
這話讓薇心中一動,忍不住看了琳一眼。這時候秋說話了。
“你們說,他們封城的目的是什麼?”她沉吟道,“是想打草驚蛇確認我們的存在,還是想把我們引出嫣城拖延時間?”
薇大惑不解:“這個重要嗎?反正都是封城呀。”
“當然重要。”冰說,“若是想確認我們的存在,那麼參與執行封城令的,必定有比較厲害的魔法師,以逼迫我們使用會暴露身份的魔法;若是想將我們引出嫣城,那麼封城這件事總體來說就會側重宣傳而疏於實施。不管是哪種情況,我們似乎都不應該輕舉妄動。”
琳輕輕一笑,說:“我們來嫣城已經一個月了,我們都已經基本可以確定是誰在掌控明燁國政局,他們怎麼還可能沒有察覺?況且一個月前還跑了一個偵查精靈呢……我不知道他們拖這麼久是出於什麼原因,但我認爲,他們是想將我們引出嫣城,因爲他們在嫣城的力量不夠。”她看向冰,繼續說道:“我們剛纔不是分析過,如今掌控明燁國政局的,只有一個黑暗使者麼?”
“要知道這個,何必分析來分析去的?”薇不耐煩地說道,“我們去打探一下封城部署不就得了?”
“這也許是個好辦法。不過光去看看可能不成,真正厲害的安排可不是看看就能瞭解的。”秋蹙眉道,“我們得找找關係,這樣才能把部署情況打聽得清楚一些……”
秋的話沒說完,女僕卻來敲門了。
“什麼事?”琳警惕地問道。
女僕在門外鞠了一個躬,說:“西涼小姐,清幻小姐,瑛澤辰公子來了,在會客室等你們呢。”
瑛澤辰?秋和琳對望一眼,心中都是同樣的想法: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來?難道是因爲太子的事情麼?
“義父在嗎?”秋問道。
“不在。”女僕說,“伯爵大人晚飯前就出去了。”
“好,我們知道了。”秋說,“請瑛澤公子稍等,我和妹妹馬上就出來。”
女僕一走,冰便蹙眉開口道:“這個瑛澤辰……你們好像說過,他是在文堂閣工作的?”
“嗯。”琳點頭道,“不過就我和秋的瞭解,蘭若公爵和宮洛公爵對他的拉攏很成功,他現在算是老貴族安插在文堂閣的人。”
“這麼說,他很有可能會知道這次封城的安排了?”薇眼睛一亮,“好機會啊。秋姐姐,琳姐姐,加油,速戰速決!”
秋和琳來到會客室的時候,瑛澤辰正坐在桌旁,心不在焉地把玩着一個空茶杯,似是心事重重。見到她們進來,他立刻站起身來,說道:“西涼,清幻,千葉伯爵大人可在府中?”
他找的是我們還是千葉鳶?秋心中疑惑,但還是答道:“義父出去了。辰公子找他有什麼事情嗎?”
“你們可知伯爵大人去了哪裡?”他看起來很焦慮,還未等她們開口,他便自答道:“他現在必是在宮洛公爵府上!”
“宮洛”二字讓秋心中一緊:“那又如何?出什麼事了?”千葉鳶那傢伙該不會知道太子藏在這裡吧?又或者……是蘭若公爵起了疑心,所以叫千葉鳶去問話?
可是瑛澤辰的答案卻完全出乎兩位聖女的預料。他說:“你們可知,蘭若公爵大人從宮裡出來便直奔宮洛公爵府。兩位公爵大人商議之後,宮洛公爵大人當即決定,立刻推薦你們入宮,明早就啓程。千葉伯爵大人到宮洛公爵府上必定也是爲了這事。”
瑛澤辰這麼一說,秋和琳纔想起推薦入宮的事兒。是啊,她們冒充的兩位伯爵府小姐,到嫣城來本就是爲了讓宮洛公爵推薦入宮的呀!一個月來,她們把這事忘得乾乾淨淨了。
“消息可靠嗎?”琳問。
“絕對可靠!我剛從宮洛公爵大人那邊過來。”瑛澤辰急急地說,“等晚一點千葉伯爵大人回來,你們就會知道了。但那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來不及什麼?”秋警覺地問道。
“逃啊!”瑛澤辰急道,“難不成你們真想去皇宮那種鬼地方?皇宮不是你們想象中那麼美好的,那不是你們該去的地方!”
琳輕輕一笑,道:“你爲什麼這麼爲我們着急啊?”
瑛澤辰一時語塞。片刻之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好吧好吧,我在乎你們還不成嗎?”他深深看着秋,目光幾經變幻,似乎有什麼話梗在心口。秋從他的目光中感覺到了什麼,心中一緊,垂目避開了他的目光。
猶豫半晌,他深深吸一口氣,終於開口道:“我告訴你,西涼,自從你那天用酒把我嘴裡的話套出來,你就別想和我脫掉關係了。你以爲我真是那種隨便一引就什麼都說的人嗎?我如果不在乎你,怎麼會在清醒的時候也告訴你們那麼多消息?我不知道你們爲什麼那麼關心文堂閣的事情,可是說實話,你問起來,我無法對你說不,你明白嗎?”
這話讓秋和琳都是一愣。秋更是哭笑不得:先是宮洛瀟風,後是瑛澤辰!來這裡之前她應該找個算命先生算一卦,知道她這次在嫣城會大走桃花運,也好事先有個對策,在這時候冒出來,她真是……
秋正愣在那裡,琳卻已忍不住笑了起來。
“辰公子,你現在告訴我們這個,是不是晚了點?”她說,“你也知道,如今太子被劫,全城戒嚴,連封城令都下了,我們出不去的。”
“說起封城令……”似乎想到了什麼,瑛澤辰湊近秋的耳邊,壓低聲音問道,“西涼,你給我說實話,是不是你出手劫了成鳶殿下?”
秋心中一凜,沉聲道:“辰公子何出此言?”
“我聽蘭若公爵大人描述過那個姑娘的外貌。”長長的眼睛看着秋,竟看得秋心中一虛,“我覺得她和你很像。”
秋迅速冷靜下來,微微一笑,輕聲說道:“是又怎樣?辰公子打算告發我嗎?”說話間,靈力已經凝聚掌中,隨時準備出手。
“當然不會。”瑛澤辰說,“我是說,若你們真帶着成鳶殿下,就更應該儘快離開嫣城,這不管對你們還是對成鳶殿下,都要安全得多。況且,若是西涼小姐有如此身手,區區一紙封城令又如何攔得住?”
“什麼?你要讓……我姐姐和守城士兵動手?”琳故作驚訝道,“這不是太引人注目了嗎?況且……姐姐她不過是會幾下拳腳,在魔法方面可不行,若是有魔法師參與封城工作,姐姐不被抓纔怪!”
瑛澤辰笑了笑,說:“這個你們放心,朝廷沒有出動任何魔法師參與這次封城工作——這個消息千真萬確,這是我向一個朋友打聽的。那個朋友就負責守衛東泰門,還是個不小的官,若你們想要出去,我可以找他說一說,讓他通融通融。”
秋和琳對望一眼,沒有說話。瑛澤辰見她們不答話,便追問道:“你們考慮的怎樣了?若是決定走,現在就得收拾東西,馬上離開!馬車我已經幫你們準備好了,我可以帶幾個身手不錯的家將把你們送出城去。”
“瑛澤公子的好意,我們姐妹心領了。”秋說,“可是非常抱歉,我們不能走。我們若走了,待會兒宮洛公爵大人問千葉家要人的時候,整個千葉家都得遭殃。我們怎麼能做這樣自私的事?”
瑛澤辰憋了一陣,終究沒有想出什麼有力的理由勸她們離開。最後他嘆了口氣,說:“西涼,你終究還是想進宮嗎?”
秋微微一笑,說道:“我和妹妹到嫣城來,本就是爲了進宮的,不是嗎?”
“可是你也看到了,”瑛澤辰不甘心地說,“最近宮裡很亂,非常不安全。”
“我知道。我和妹妹會小心的。”秋微笑道,“多謝辰公子提醒。義父怕是馬上就會回來,辰公子留在這裡不妥,請回吧。”
定定看了秋一陣,瑛澤辰終於忍不住開口道:“西涼,你不肯走,是因爲瀟風公子嗎?他一定有更好的辦法保你們周全,是不是?”
此言一出,兩位聖女都是一怔。“怎麼你也知道這事?”琳挑眉問道。
“瀟風公子和千葉家的來往我又不是不知道,”瑛澤辰說,“而且我聽說泓月小姐專程來找西涼談過,若是沒有什麼,泓月小姐的反應怎會如此激烈?”
這次沒等琳再說什麼,秋已經搶先道:“不是,留在這裡是我和妹妹共同決定的,和瀟風公子沒有任何關係。”
又深深看了秋一陣,瑛澤辰終於決定放棄了。他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好吧,既然你們已經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不管怎樣,萬事小心。保重。”
轉身走了幾步,他又轉過身來,苦笑道:“看來,我終究……終究還是無法瞭解你們。”
兩位姑娘愣怔間,貴公子已經走出了房間。
瑛澤辰一離開,琳便笑着開玩笑說:“秋,你對這些貴公子挺有吸引力的嘛。我看那宮洛瀟風就挺喜歡你的,現在又添一個瑛澤辰。難怪那些驕傲的貴族小姐要找你麻煩了。”
“行了,別開玩笑了。”秋苦笑道,“今天的事情不是讓你對宮洛瀟風很反感麼?”
看着秋眉間的傷感之色,琳輕輕嘆了口氣,說道:“那麼……秋,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TTkan ☢C ○
沉默半晌,秋低聲道:“我……我什麼也沒想。該做什麼做什麼吧。”她壓住心中涌起的惆悵,深吸一口氣,說道:“好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們得馬上回去把得到的消息告訴冰姐姐。”目光一沉,“而且我們可以推測,蘭若公爵已經懷疑到千葉家頭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