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雍州府長史陸遠成的被貶以及安民公告的四下粘貼,富貴酒樓被封一案的影響已被縮減到了可接受的範疇之內,朝野間亂議之聲雖有,卻已不足以影響到大局的穩定,兩日後,貢試如期舉行,共三場,持續兩日半,期間雖偶有舉子因違規而遭貶謫,可大體秩序卻是井然有條,三月初五午時正牌,隨着一陣鐘聲悠然而響,停筆時間已到,各考房如期清場,貢試就此結束。
三月十一日,貢院放出紅榜,二百舉子中選,獲得了殿試之資格,錄取比例約莫爲十七取一,儘管不甚高,可相比於以前那等進士科只取百分之二不到的比例來說,已然是個巨大之飛躍,更別說這等機會乃是三年便有一次,比之以前那等不知多少年才舉辦一回的隨意而論,已是不知強了多少倍,正因爲此,中選者固然是歡天喜地,落選者縱使失落,也不致到絕望之地步。
三月十五日,殿試如期舉行,太宗親臨太極殿主持監考事宜,只考兩題,一爲命題詩三首選其一,二爲時策,考時爲兩個時辰,期間一切順遂,並無絲毫意外發生,太宗欽點房玄齡、*等諸多飽學朝臣爲閱卷人,三甲取同進士一百二十人,二甲取進士七十人,皆順遂無比,唯獨在前十名的認定上,各方意見難以統一,只能報請太宗聖裁。
太宗遍覽前十名之詩與文之後,最終定下了一甲前三名之人選,只是在究竟取誰爲狀元之際,稍有些躊躇,無他,婁師德、顏康成、盧定南三人各有所長,難分軒輊,不止是太宗難以取捨,諸般宰輔們也自各有力挺,爭議不小,末了還是太宗力排衆議,取了年僅十七歲的婁師德爲狀元,理由麼,只有一個,年輕——往年因進士科難考,民間多有抱怨之辭,說甚“五十少進士,三十老明經”,又有人作詩譏諷太宗曰:“今上真長策,賺取英雄盡白頭。”,對此,太宗其實都是知曉的,儘管從來不加評論,可心底裡其實是極爲的不爽,而今麼,刻意將婁師德這麼個少年狀元擺上檯面,無疑便是對那些譏諷之言的一個有利之回擊。
三甲既定,科舉革新之後的第一次大比也就算是完滿結束了,金榜一放,參與殿試的諸般進士、同進士們或喜或悲,不一而足,然,事已定盤,卻是無人敢對結果提出甚異議的,待得太極殿賜宴一畢,也就到了選官的環節,本來麼,按着朝廷體制規定,但凡能參與殿試者,皆可授官,至於具體官職,除一甲前三確定留朝任用之外,餘者或是留各部爲用,或是外放地方爲官,何去何從,皆由吏部選調,本不該有甚差池纔對,卻不曾想麻煩還真就出在了此處——兩百名新進之士居然被吏部那頭以各種理由刪掉了近半!
“此章程房相看過了麼,嗯?”
殿試過後,*便將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尚未定案的富貴酒樓一事上,趁着金榜大張,朝野注意力全都被此盛況所吸引之際,以快刀斬亂麻的手法,三下五除二便將富貴酒樓一案完結了去,最終之結果麼,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對此,太宗也已是批准了的,本以爲大比之事也就算是就此塵埃落定了去,卻不曾想今兒個一大早地,尚書左丞來濟便送來了份公文,赫然正是吏部選官之結果,這一見那上頭寥寥無幾的選派結果,*的眉頭當即便皺緊了起來,但卻並未發表甚評論,沒旁的,只因吏部乃是房玄齡之該管,這麼份章程照理來說,不該先送到他*處。
“回大人的話,房相先前已閱,卻並無批示,只是叫下官轉來大人處。”
來濟乃是老宦海了的,又怎會看不出這麼份選官章程蹊蹺頗多,真要是通過了朝議,那簡直就是在打吳王李恪這個科舉革新首倡者的臉,連帶着太宗怕是都要遭時人詬病不已,毫無疑問,這就是種挑釁,是李泰一系再度向李恪一方發起挑戰的宣言書,接下來無疑會有場惡鬥,對此,來濟可是心知肚明得很,自是根本就不打算捲入其中,故而,於回答*之問話時,用詞造句都極爲的謹慎,只言事實,卻絕不摻雜絲毫的個人情緒與評論。
“嗯,知道了,來大人且先去忙好了。”
一聽來濟這般說法,*便知房玄齡本人其實對這麼份章程也是相當之不滿的,只是處在首輔大臣的位置上,他卻是不好輕易發表意見,將這份章程轉將過來的用意麼,只有一個,那便是要*出面去處理此事,對此,*雖是樂意爲之,可卻並不打算急着着手去做,無他,朝堂乃是講規矩之地,沒個名義,*卻是不好強行干涉吏部之行事的。
“諾!”
來濟本還有些擔心*會將這麼個棘手的山芋往他懷裡擱了去,可這一見*絲毫沒這等意思,緊繃着的心絃當即便是一鬆,唯恐節外生枝之下,自是不敢稍有耽擱,恭謹地應了一聲之後,便即就此匆匆退出了辦公室,自去忙乎不提。
“嗯……”
*根本沒在意來濟的小心思,也沒去理睬其之離去,眉頭微皺地端坐在文案後頭,默默地尋思了良久,而後方纔發出了一身悠長的悶哼,就此起了身,行出了辦公室,一路緩步向房玄齡的辦公室走了過去——於*看來,房玄齡可以玩默許的把戲,可他*卻是不能行無名義之師,手續不全之下,終歸不能僭越行事,若不然,難免有吃彈章之危險,雖不懼,可能少些麻煩終歸是好的罷。
“大人。”
見得*緩步行來,侍候在房玄齡辦公室外的衆隨員們自是不敢稍有大意,全都緊着行禮不迭。
“嗯,房相可在?”
*很是坦然地受了衆人的禮,也自無甚寒暄的廢話,面色淡然地便開了口。
“大人請稍候,下官這就爲您通稟去。”
聽得*這般問法,自有一名見機得快的隨員緊着應了一聲,匆匆轉身行進了辦公室中,不旋踵,便又轉了出來,衝着*便是一禮:“大人,房相有請。”
“嗯,有勞了。”
*客氣地謝了一聲之後,也自不再多言,緩步便行進了房玄齡的辦公室中,卻見房玄齡已是起了身相迎到了屏風處,自是不敢大意了去,緊着便行了個禮道:“下官見過房大人。”
“子明不必多禮,且請坐罷。”
不等*禮數盡完,房玄齡已是客氣地擺了下手,將*讓到了會客處,分賓主各自落了座,自有隨侍人等緊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
“今早來大人轉來了吏部選官之章程,下官閱後大爲不解,欲請杜尚書前來解釋一二,房相以爲可否?”
*前來拜訪房玄齡的用心只有一個,那便是要個名義而已,至於其他的麼,*並未奢望過多,正因爲此,他也自懶得繞甚彎子,更不曾說甚讓房玄齡難做的言語,開門見山地便道出了主題。
“善,老朽知道了,子明只管放手做了去便好。”
對於杜楚客這等公器私用的手法,房玄齡心中其實是相當之不滿,只是有些話,他不好明說而已,加之不願捲入諸皇子奪嫡的激鬥中去,故而不願在吏部選官一事上輕易發表意見,之所以將章程轉到了*處,原就是要*去處理此事的,只不過沒想到*會直接找上門來,本正擔心*會逼自個兒就此事表明態度,卻不曾想*竟只是要個名義而已,房玄齡自是樂得周全上一回。
“多謝房相周全,那下官便僭越上一回了。”
*所求本就僅此名義而已,如今既已到了手,他自是不願多肆囉唣,客氣地拱了拱手之後,便即起了身,連茶都不曾喝上一口,便即匆匆而去了。
“唔……”
房玄齡並未出言挽留*,也不曾起身相送,而是默默地端坐在几子前,眉頭微皺地沉思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搖了搖頭,發出了聲意義不明的悶哼……
“稟大人,吏部尚書杜大人來了。”
申時過半,離着下班時間也就只有不到半個時辰了,可*卻依舊在忙着批閱摺子,正自揮筆速書間,卻見一名隨員疾步從屏風處轉了出來,幾個大步搶到了文案前,一躬身,緊着便稟報了一句道。
“請罷。”
*是辰時末牌着人去請杜楚客前來的,這廝居然拖到了快下班才露面,明擺着就是不給*面子,對此,*自是心中有數得很,不過麼,也自不甚在意,左右彼此間本來就是你死我活的關係,根本就沒甚調和之可能,面子不面子的,都是虛得不能再虛的玩意兒,有還是沒有,又哪有甚區別可言的。
“諾!”
聽得*有所吩咐,前來稟事的隨員自是不敢稍有遷延,緊着應了一聲,便即匆匆退了出去,不旋踵,便見杜楚客滿臉陰霾之色地從外頭行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