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麗極其尷尬、難堪地離開靶場,她彷彿聽到戰士們吃吃的笑聲,她趕緊地跑了幾步。這時,一股委屈、心酸伴隨着一絲羞辱涌上了她的心頭,眼淚不由自主地涌了出來,像露珠一樣地結在長長的睫毛尖上。她用雙手捧着臉一路小跑地回到了房間。一下子趴到自己的“牀”上,讓自己盡情地哭了出來。
哭着、哭着,塔麗猛地一驚!自己這是怎麼了?這點小事能讓一個革命戰士塔麗傷心成這樣?她翻過身來,掏出手絹擦了擦眼淚,暗暗地問自己,這是爲什麼?難道?難道······。塔麗“難道”不下去了。她終於下了下狠心,咬着牙使勁地想:難道是自己喜歡李遂?!她不敢相信自己,也不敢往下想。
但是,思緒是不會放過她的,就像閘門一旦打開,就別再想堵住奔騰的洪水一樣。她開始靜靜地梳理自己的過去。自己想要的是個什麼樣的男人?自己苦苦在尋找的不就是李遂這樣粗獷、大氣、綜合能力特別棒且能對自己的革命事業有幫助的人嗎?在她的大腦中開始浮現出見面以來的一幕幕:還沒見面,李遂就在二百多米的距離,在自己的腦袋邊一槍擊斃那名躲在她身後的印軍士兵;這不僅僅需要精湛的槍法,還需要沉着、冷靜、果斷!僅僅這一槍就把他這個天生的殺手展現在自己的面前。緊接着,他聽到爸爸的暗號,他向爸爸和自己狂奔而來!那種狂奔是自己一生中沒有見過的最無所顧忌的奔跑,像是趕過來搶救一個掉在火中的嬰兒。緊接着,他跟爸爸緊緊地擁抱在一起,那是一種久別的親人般的擁抱,是一種壓抑了很久突然得到發泄的擁抱,是一種男人對生命和理想的渴望的擁抱。這種擁抱感染了自己,那時自己剛受到印軍侮辱的委屈、被印軍士兵的污血濺滿一臉的驚恐一下子就爆發出來了!自己也忘情地擁抱着他。抱着他是那麼地安心!就像背靠着喜馬拉雅山一樣踏實,抱着他,自己所有的委屈得到宣泄、所有的驚恐都化爲烏有。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啊!
當自己知道卓嘎的存在時,自己的情緒瞬間變得是那麼地低沉;自己羨慕卓嘎,嫉妒卓嘎,但事情已至於此,一切已無法挽回,只能在心底裡暗暗地埋葬這個還沒有開花的蓓蕾。
當看到卓嘎的守宮砂時,自己強壓住內心的亂跳。這兩天來已經壓制住的妄想又開始偷偷地從心底冒出嫩芽來。難道他們沒有做那事我就還有機會嗎?我就敢去追求嗎?不敢,但也不甘!是啊,他跟卓嘎畢竟僅僅是名義上的夫妻關係!是黨支部決定的,不是李遂自願的。這樣,我應該還有機會,有機會!
但是,李遂在中國還有一個合法的妻子啊!這也可能是李遂沒有跟卓嘎那個的原因。是啊,這樣一想,自己還是沒有機會。情緒又低落了下去。
想到這裡,塔麗開始再一次強壓着自己的妄想,定定神,坐了起來。掏出一面小圓鏡,看看自己略微有些紅腫的眼睛,對着自己苦笑了一下,說:塔麗!你沒有那個命,李遂是別人的!
這時,電臺發出嗡嗡的蜂鳴聲,那個接收信號的紅燈開始閃爍。塔麗連忙爬起來,拿起耳機戴在頭上,調整好坐姿,開始迴應對方的呼叫。聽到對方的呼叫,塔麗一驚:三份電文!這可是破天荒的。
塔麗開始迅速地抄寫代碼,很快就換了一張電文稿紙;又接着抄寫,等對方發出已經發完的信號時,塔麗發現自己的手掌心有了少許的汗津,電文紙也抄了五張。她開始翻譯,對於她來說,這些代碼她不需要密碼本,可以直接譯出來。隨着她的筆將一個個漢子寫在代碼的下方時,她開始驚訝、驚喜!
塔麗將譯好的電文揣進胸口衣服內的口袋中,連忙跑出去找林加加,在一個木樓施工現場看到林加加,急忙將他拖到一邊,說:“中央有緊急電報!”
林加加是個沉穩的人,對着現場的魏德亮說:“三排長,你帶人在這裡幹着,我回連部去有事。”轉身就跟着塔麗往連部走。
一進連部,塔麗就將三份電文遞給他。
第一封電文:
*阿薩姆支部、西藏軍區邊防二團黨委偵察連支部:
經*組織部批准,同意你們合併成立*藏南特別委員會(地委級);一,任命刀鬆海同志爲藏南特委委員、書記;二,任命林加加同志爲藏南特委委員、第一副書記;三,任命李遂同志爲藏南特委委員、副書記;任命沙希·巴魯阿、塔麗·哈扎利卡、李卓漢、魏德亮、張樹林爲藏南特委委員。
第二封電文:
西藏軍區邊防二團偵察連李、林:
經*軍事委員會批准,你部在印度滯留人員全部作爲援外軍事專家支援阿薩姆人民的解放運動;劃歸總參八局領導,你部隸屬關係上級改爲九一零八基地。
你部在印度全體滯留人員的名字全部注消,人員的陣亡通知已經下達給你們的家屬;
你們在總參八局的代號按照偵察連花名冊的順序分別爲:630201—630317。
同時要求你們:
一,切實做好全體滯留印度人員的思想工作,防止過大波動;堅決執行中央軍委的命令,在阿薩姆安心做好革命工作,爲共產主義事業矢志奮鬥。
二,嚴禁所有專家擅自跟國內的任何人聯繫,包括自己的家人、朋友。
第三封電文:
經*軍事委員會批准,決定成立阿薩姆解放軍遊擊支隊(副師級)。主要人員任命如下:
任命630201同志爲阿薩姆解放軍遊擊支隊上校司令;
任命刀鬆海同志爲阿薩姆解放軍遊擊支隊上校政委;
任命630202同志爲阿薩姆解放軍遊擊支隊中校副政委;
支隊其他幹部由藏南特委任命。
所有滯留人員的軍銜擢升兩級,最低爲少尉。晉升令由藏南特委頒發。
以上三份電文宣佈後即行焚燬。檔案存於八局四處。
三份電文的落款都是九一零八基地。
林加加看完電報後,一個踉蹌,差點倒了下去,他用右手支撐着木牆,努力地讓自己鎮靜下來,說:“塔麗,你這就去通知李遂和你父親、巴魯阿同志來這裡開一個緊急會議。”
塔麗看着林加加蒼白的臉,聽着林加加的命令,機械地回答:“是!”轉身朝門口走去,走到門邊,塔麗還是不放心林加加,又回頭看了一眼,看到他還站在那裡,就跑回到隔壁,拿起電話機搖把呼呼嚕嚕搖了幾圈,抓起電話聽着。電話那頭傳來沙希的聲音,塔麗說:“巴魯阿叔叔,林副書記請你跟我爸爸馬上過來開緊急會議。”
聽到巴魯阿又問了一邊,塔麗堅定地說:“對,馬上過來,中央來了急電。”這個林場在買下來後,刀鬆海在兩個林場間秘密地埋設了一根電話線。加強了互相之間的聯繫。
塔麗打完電話,立即向外跑去,還要通知李遂。
林加加聽到塔麗已經走遠的腳步聲,他已經發軟的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自己沉重的身體,他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他的眼前首先出現的是爸爸媽媽無助的眼神!自從哥哥被判刑以後,自己就是家裡的頂樑柱。現在,爸爸媽媽已經收到了自己陣亡的通知,他們現在在做什麼?在爲自己立碑還是燒紙?媽媽那虛弱的身體還能支撐得住嗎?爸爸已經是兩鬢染霜,現在你知道我已經犧牲,你的身體還能支撐着照顧媽媽嗎?大妹、小妹,前年,爸爸媽媽在你們還不到二十歲的年齡就將你們匆忙地嫁出去,你們不記恨爸爸媽媽吧?也不記恨大哥吧?
姍姍,你不顧家庭反對,也不在乎我是勞改人員的家屬,還不管我在遙遠的西藏,毅然跟我戀愛,我是愛你、加感激你、加心疼你,這也是我爲什麼改名字叫林加加的原因。我希望在今年探親假回成都跟你結婚,你回信時,我也感受到了你喜悅和期待的心情。可是···可是···嗨!不知道你看到我陣亡的通知書時,你是怎麼度過去的?我不敢想象,也沒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