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阿薩姆風雲_第046章 傷心絕望

林加加將自己在國內所有的親人都想了一遍,他再想到自己,低頭看看自己坐在辦公室的一角,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樣子,自己嚇了一跳!我這是怎麼了?我是一個堅強的革命戰士,我是指導員,現在是藏南特委的第一副書記!我要第一個堅強起來,還要堅決執行中央的決定,切實做好其他滯留在這裡的專家同志的思想工作。我必須振作起來!以革命的樂觀主義精神來迎接新的挑戰;完成黨中央交給我們的光榮任務!

想到這裡,林加加毅然地站了起來,扯了扯軍裝的下襬,挺了挺胸膛。這時,他聽到門外很遠就傳來了李遂的聲音:“老林,聽說上面來指示啦?”

林加加馬上意識到:壞了!他比我還慘!林加加挺了挺胸膛,在臉上擠出點笑容,準備迎接狂風暴雨的到來。

李遂興沖沖地一頭衝進連部,看到林加加手裡的電報,笑着說:“呵呵,還不少啊?到了這裡真是好啊!能跟家裡人聯繫上,也算是回到了祖國母親的懷抱。”看到林加加似笑非笑的樣子,李遂故意逗他,說:“老林,你老說我沒有文學細胞,你看我這句‘回到了祖國母親的懷抱’怎麼樣?有不有點詩人的味道?”

他一邊說笑,一邊瀏覽電文,看了第一份電文,笑着說:“哈哈,咱們這個黨委還是中央組織部批准的啊?級別這麼高啊?值得驕傲。沒想到我老李一個農村娃出生,還跟中央組織部掛上了鉤!”

林加加解釋說:“只要是掛上‘外’、‘特’的黨委的成立都需要中央組織部批准,何況我們這個黨委連‘外’、‘特’都掛上了呢!”林加加主要是想緩和一下氣氛。

林加加話還沒落音,李遂就開始罵了:“這是什麼狗屁電報?啊?老林,你看看,這是什麼屌命令?援外就援外,你這給家裡人送去陣亡通知書幹什麼嘛!啊?幹什麼嘛!”李遂在那跺腳,將這個新建的連部的房子跺的嗵嗵響。他接着說:“完了,完了!這春妞要是接到了我的陣亡通知書,肯定要暈死過去!這可如何是好啊!完了!”接着他就在連部裡來來回回地走來走去;看到林加加低着頭杵在那裡,就喊:“老林啊?你說句話啊!你別在那悶着頭好不好?”聲音有點歇斯底里了。

塔麗是緊跟着李遂回到連部的,不過,她直接到了隔壁自己的房間;李遂說的話她全部聽得清清楚楚。她在體會李遂的怒吼,在爲李遂所說的春妞擔心,在爲李遂心焦!不過,她感到自己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在那靜靜地等待,等待那個令她心疼的男人自己舔盡傷口上的血,然後,再站起來,像一個偉岸的男人一樣站起來,像一個世界英雄一樣站起來!她堅信,他能做到!一定能做得到!

卓嘎當然也跟着回來了,她是不會給塔麗和李遂單獨接觸的機會的。當她聽到李遂在那怒吼時,她驚呆了!她從來沒有看到過李遂會這樣發怒,也從來沒有想到過李遂會這樣感到無助!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她知道這件事一定是很大很大的!她心疼他!無比地心疼他。她一定要上前去做點什麼,她毫不猶豫地上前,緊緊地抱住李遂,說:“阿窩,你別生氣,有我···在你···身邊···陪着。別生氣···別生氣。”

李遂看到卓嘎嚇成這樣,馬上就冷靜下來了,他抱着卓嘎的頭,輕輕地說:“卓嘎,謝謝你,我剛纔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我向你道歉!謝謝你!”

卓嘎是聽不懂這麼複雜的句子的,但她能感受到自己的阿窩心情平靜了一些。她緊貼着李遂的胸膛,擡起頭,用她那飽含淚水的眼睛看着李遂,說:“阿窩,卻拉嘎!”

卓嘎的這句話再一次震撼了李遂的心!他緊緊地抱着卓嘎,嘴裡想說:“卓嘎,我也愛你!”但他怎麼也說不出口,畢竟在那個年代人們的思想還很封閉。但李遂用自己的胳膊說了,他緊緊地將卓嘎摟在懷裡,將自己的臉低下來,貼着她的臉,讓兩個人的淚水融合在一起,一起混合着滴在卓嘎的肩上。

卓嘎用她的純真的感情融化了李遂這顆堅強又脆弱的心!卓嘎用自己的眼淚也漸漸撫平了李遂的暴躁,讓他迴歸到一名解放軍指揮員、一名*員的身份。李遂輕輕地鬆開卓嘎,說:“卓嘎,沒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卓嘎聽懂了這句漢語,堅定地說:“不!阿窩,你在哪裡,我就會在哪裡!”

李遂又深情地撫摸着卓嘎的頭,說:“好吧,那嘛,阿窩不離開你。”這是李遂第一次叫卓嘎那嘛。

卓嘎沾滿了淚水的臉馬上就笑開了花,又上前抱住了他,說:“阿窩,你叫我那嘛?是的,阿窩,我是你的那嘛。”

李遂朝林加加看看,拍拍卓嘎的肩膀,說:“好了,那嘛,我還要跟指導員商量事,你在一邊坐一會吧!”

這時,塔麗在隔壁非常失落!她知道自己今天是完全敗給了卓嘎,也許是戰略性失敗,甚至永遠也挽不回這次失敗了。她恨自己沒有這個勇氣!在接到那份電報時,就知道李遂現在是真的單身了,這是一件多麼令她開心的事啊!可是,還沒有過一個小時,自己就完敗了。她很傷心、很自責、很難原諒自己的懦弱。她無助地趴在自己的牀上,痛哭了起來。

李遂看到林加加窩坐在辦公室的角落裡,神情黯淡。就上前說:“老林,你沒什麼事吧?我就是個炮筒子,有脾氣是要發的,但發了心裡就舒坦了。”他看到林加加還是沒有動,就上前去蹲下來,說:“你這樣有話在心裡憋着,會憋出病來的,你有什麼事就跟大哥我說,天塌下來我比你高,還是我給你頂着。”

林加加動了動眼皮子,說:“你願意聽我家裡的事嗎?”

李遂直點頭,說:“願意,我願意。”

林加加用手在邊上指了指;李遂也轉過身來,兩人並排靠在木板牆上。林加加說:“你肯定知道我哥哥被判刑的事,但是你肯定不知道我哥哥是爲什麼判刑!”

李遂是知道他哥哥被勞改,爲了這事,林加加一直擡不起頭來,但李遂確實不知道是爲了什麼。他就搖搖頭。

林加加說:“我家住在成都附近的一個小鎮上,叫雙流;家裡有兩個妹妹,一個大哥;還有雙親。六零年,家裡已經很久都揭不開鍋了,兩個妹妹和媽媽已經餓的奄奄一息,我大哥是個孝心非常重的人,責任感也很強。長子嘛,一般都是這樣。他看到媽媽、妹妹再這樣下去,就會跟那些走了的人一樣。他必須爲她們做點什麼,晚上就偷偷去地瓜地裡刨了一些地瓜。當晚,就用鍋煮了,將那些地瓜攪爛,做成地瓜糊糊,給媽媽和兩個妹妹吃了。第二天,公社裡發現了,派人來偵察,到底是誰在破壞社會主義生產。其實不用偵察,看看誰的臉不是蠟黃色就知道是誰幹的。很快就來到家裡,將我大哥逮捕,我大哥在門口向公安人員磕頭,說:‘你們判我一百年我都沒有意見,求你們給我媽媽、妹妹一點吃的,不要讓她們餓死了!我求你們了!’”

林加加說到這裡再也說不下去了!他拼命地擦眼淚,但總是擦不幹,他哽咽地說:“大哥是用自己的五年刑期救了媽媽和兩個妹妹的命啊!同時,也因爲他被判刑,連累了整個家,兩個妹妹匆匆地嫁人;你說,李遂,我到底是恨他,還是愛他?”

李遂的眼淚也止不住地流,他靠着林加加,用手摟着他的肩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林加加稍稍平靜以後,接着說:“大哥被逮捕後,總算有良心的人多,沒有扣了他的那份口糧,這樣,我妹妹、媽媽都活了下來。但是,家裡出了勞改犯,一家人在當地也沒法過了,去年就把兩個妹妹給匆匆地找個人家嫁了出去。爸爸、媽媽剩下的就是盼望我回家把這個家給撐起來。否則,他老兩口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現在,收到我的陣亡通知書以後,我估計他倆已經絕望了。”

林加加擦乾了眼淚,說:“這事我也只能跟你說說,我倆在這發泄一下,但我們都是共產黨員,爲了國家、爲了黨,多少人拋頭顱、灑熱血,我們這些又算個什麼呢?我倆是這個連隊的脊樑,不能有絲毫地猶豫,要堅強,要將革命事業進行到底。”

李遂伸出手來,倆人激動地緊緊地握着,咬着牙一起說:“紮根阿薩姆,要將革命事業進行到底!”

(本章節是我流着眼淚寫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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