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立建築的高處,一些被擦落的雪片從邊緣飛出,緩緩灑墜着飄向了街道。
跟隨着感知目標的伽希婭不斷調整着鉤索的方向,以此翻越天台,或是掠過大樓的外圍。
這是最快,也是繞過地面黯靈最好的方式。
如果是在通常情況下,長時間暴露在冬季的室外,大多的黯靈會陷入淺眠,直到被足夠的感知喚醒。
雖然看上去沒有威脅,但她這樣做,是爲了儘量避開可能給對方提供警覺的範圍。
凜冽的寒風在耳邊呼嘯。
有所間隔地又越過了幾座建築,稍微減速的伽希婭向着遠處擡過了目光。
這次的能量源頭十分清晰,而且移動速度不快,她認爲自己有足夠的把握找到對方。
眼下的現狀,只需要提前做好偵查。
遙遠的陰雲無邊無際,下方隨視角變動的建築千瘡百孔,在滿目的蒼白下,一切呈現出了無人的荒涼。
這樣收回了最後的鉤索,從落點踏起些許雪花的伽希婭站定腳步,稍作環視地望向了四周相對空蕩的天台。
幾列扁寬的管道排布在鄰近外圍的不遠處,上面已經積落了一層冰化的積雪。
再向前的區域,建築的落差會變得更大,追蹤也會變得更加困難。
她眺望着遠處廢棄的街道,有一層朦朧的霧氣瀰漫在相鄰的樓影之間,遮蓋起了曾經的繁華。
幾片無痕的白從眼前劃過。
注意到了身邊氛圍的變化,擡起頭的伽希婭看向了高處。
本就不明朗的天空已經變得暗沉,還有更多的雪花先後凝結,在褪色的空中飄飛着。
(又下雪了……)
挾帶寒意的風將灑落的雪片捲起,吹打在了她的身上。
這一次不會再有留心於景色的閒暇,這片雪幕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幫她隱去痕跡。
2
滿是陌生的冰冷色彩。
空落之中,早已廢棄的大廳籠罩着寂靜,只有一片虛白的景色倒映在僅存暗淡的地磚上。
無人注意的一隅,略顯微弱的呼吸聲依然在起伏着。
直到窗外輕響的風音淡去,縮靠在走廊邊一處角落的艾希克斯緩緩睜開了雙眼。
沉滯的身體稍晚了一些才察覺到四周環境的變化。
像是有些缺乏精神,她挪動着低落的豎瞳,將視線落向了大廳的窗外。
正從遠處天空飄過的,是靜謐的雪。
早些的時候,應該還沒有這樣平和的光景。
在注視中呆呆地出神了片刻,低迴目光的艾希克斯微擡手臂,撫起了垂在胸前的項墜。
冰花般的水晶一如往常的柔美。
只有看到這份光芒的時候,她的心中才能擁有短暫的安寧,即使是虛假的也好。
無法找到回憶的方向,茫然的豎瞳散開了。
曾經屬於她的世界裡,一切很美好,她喜歡綠葉的樣子,喜歡陽光灑過半空形成的光束,更喜歡那份普照的溫暖。
那樣的場景,的確永遠停留在了過去。
氣氛沉默,窗外無聲的雪花紛飛,彷彿落上了地磚。
時間仍然流逝着。
啞——
幾聲低沉的鴉鳴響起,在空曠無人的空間中迴盪了起來。
看到回過神的艾希克斯,數只鄰近的烏鴉在騰飛後扇動着雙翅,各自落向了她的身邊。
緘默的艾希克斯伸出手,用手背接上了其中的一隻。
與輕投斂起的陰影一同,烏鴉將幽綠深暗的眼瞳對上了她的目光。
很快,無聲無形的意味傳達了。
羽翼的餘音中,神色間顯露出苦痛的艾希克斯抗拒地低下頭,將空出的雙手覆在了臉前。
3
很近了。
向着半空軌跡的終點,拉回鉤索的伽希婭攀越翻上了建築尚未受到破壞的外壁。
泛上薄薄霜霧的視野開闊着,一片布有少量換氣設施的天台隨即展現在了她的眼前。
(她的方向是……)
僞裝衣附有絨羽的兜帽擋下了部分飄來的雪花,就在觀望與沉思的間隙裡,沒有太多停留的伽希婭小步踩過腳下的雪層,儘量謹慎地靠在了天台邊緣的矮牆後。
遠處的下方,是一座寬闊的庭院廣場。
幾棵枯萎的黑樹佇立在皚皚白雪間,它們扭曲的枝幹上包覆了一層積雪,同時凝結了少許垂下的冰凌。
另外的中心位置還有一座佔地稍大的平底噴泉,只是由於長時間的廢棄,其中水池的底部早已乾涸,作爲代替的是一片稍有起伏的雪堆。
在噴泉的側面,一位灰色短髮的少女正跪在雪中。
大概是爲了做什麼,她將露出的雙手交叉合起,擡放在了斗篷外套的胸口處。
[伊迪絲•克拉克]。
伽希婭認出了對方。
作爲[綠都]作戰的失蹤者,似乎正像是某個猜測中所說的,她已經轉變爲了夜嵐。
(原來是她……)
再一次確認了對方的身份,感到有些意外的伽希婭默默低下頭,在展開的視框中輸入了一些信息。
記錄與發送,這樣經過了片刻的等待,她從遮蔽的牆後探出視線,看向了位於廣場中心的伊迪絲。
對方已經站起了身,現在正向着冰封的噴泉邁步。
依照目前的所知,伽希婭還無法瞭解遠處少女的想法,但是爲了能在支援到達前收集更多的情報,她必須看下去。
遙遠的步伐漸漸停下,在與噴泉的雪池足夠靠近後,神情平淡的伊迪絲伸出右手,一道模糊的波動切開了她的手背。
鮮血流淌的途中,她繼續翻轉半張的手掌,將手心的位置朝向了上方。
一點一點。
暗色的血滴墜入池下的積雪,異色泛開,侵染了大片的區域。
(這個能量反應……是黯巢?)
遠遠注視着悄然發生的變化,伽希婭凝緊了目光。
少女的身前,那片擴張的能量如水波動,填滿了噴泉的底部。
原本素白的池中,成爲了暗紫的深淵,隨後收攏的波紋吞入了最後滴下的血液,轉而變得鮮紅。
呼咯咯咯——
伴隨着迴盪的低吼,附近開始變得昏暗,包括天空在內,一切如同蒙上了夜色的迷霧。
某種極度不詳的能量。
有所察覺的伽希婭皺起眉頭,將隱匿中的身體壓低了些。
這樣的餘音只持續了一會,終於,包裹着腥紅的巨大爪臂從黑洞中探出,向着一旁抓住了噴泉的邊緣。
在那之後浮現的異狀頭部要比預想中的詭異許多,由於延長的雙顎,使得它嘴邊可怖的利齒排列着,與上方兩側共六隻的幽紫眼芒相對,一直生至了隔出一段距離才結束的嘴前。
喀隆咯——
石磚崩毀,飄落的雪花中混入了塵土。
眼前黯靈的身軀瘦弱而龐大,那片流淌在外殼上的血色被暗紫的縫隙盡數吸取,逐漸顯出了下方被掩蓋的漆黑。
就這樣,舉止平靜的伊迪絲後退了幾步,以便於對方伸展的利爪更好地找到着力點。
(這是……[死疫]?……)
(不對。)
發覺本應與記憶吻合的身形與結構出現了偏差,伽希婭遲疑了。
黯靈背後覆蓋的灰黑色毛髮遮不住暴露的脊椎,滲出暗紅的骨節尖利地突出,分段向後延伸。
蔓延的陰影間,將身軀露出大半的黯靈用後爪踩上地面,連帶抽出了同樣生有毛髮的半骨長尾。
直到整體的顯露,褪去血色的黯巢才波動着消散。
無論是什麼時候,伽希婭都清楚地知道,[死疫]是必須被殲滅的黯靈之一。
因爲它所攜帶的致命塵霧,只要有它的出現,就必定伴隨着傷亡。
然而這一次,除了變化過的外貌,眼前這隻黯靈向她傳達的信息就只有極度的危險。
喀喀——
環繞着黑霧的黯靈用前爪支起了上身,它胸腔的暗紅肋骨全部呈打開狀,隱約露出了其中紫色的內核。
一言不發的伊迪絲仰望着對方。
黯靈也略微偏過頭,用一側間隔的三處眼芒觀察着她。
叩咯咯咯——
數縷彌散的黑霧繞過少女,侵蝕了接觸的雪地。
始終存在於寒風中的壓抑氣息仍未消散,這樣從兩方的相視中理解了什麼,依然等待着的伽希婭轉過頭,看了一眼微展的視窗。
(果然要等特納大人過來才能處理……接下來需要先撤退……)
這樣的決定還是晚了,就在她準備後退離開的那一刻,外形詭異的黯靈將視線轉向了她。
站在一旁的伊迪絲同樣移過了暗紫色的眼瞳。
只不過,那是尋找與確定的區別。
(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