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36章

從義禁府出來, 雲的心中還是久久不能平靜,煙雨小姐留着淚請求的樣子還歷歷在目。當時,倔強的巫女昂起頭來, 看了看國巫, 又看了看雲劍, 復又低下頭去。“即便是什麼都記起, 也知道他在這八年來一直都在隱瞞着我……但是, 巫女月的心裡也只有他,許煙雨的心裡也只有他……雲劍大人,請您原諒煙雨……煙雨, 無法自顧自的恢復自己的身份……若是成了許煙雨,就只能留在宮中了, 再沒可能……雲劍大人, 我知道你跟陽明君一直要好, 求您幫幫煙雨……求您隱瞞住煙雨的身份……”

原來合房日當日,煙雨剛剛接到了不用去康寧殿的消息, 就迎來了悄悄入宮的陽明君。出乎意料的是,陽明君是來坦白的。以爲煙雨還沒有恢復記憶,陽明君卻下定了決心要說出真相:“你已經發現了些什麼吧……這宮裡,可曾熟悉?我……雖說也算是所謂‘富人家出外遊歷的庶子’,但更是這朝鮮國最不受待見皇室庶子陽明——當今主上殿下的兄長。而你, 也不是什麼孤苦伶仃的巫女, 而是前大提學許文才的驚才絕豔的女兒、前世子嬪——許煙雨。也是, 我陽明君今生最愛的女人。”說到這裡, 陽明君沉默了, 目光灼灼地看着煙雨,許久, 卻輕嘆一口氣:“主上殿下現在應該已經要去圓房了吧。煙雨,你……可是在難過?”

沒等煙雨回答,陽明君卻垂下眼簾:“是了,總是這樣的吧。當你知道了真相,即便想着殿下,最終只能夠傷心失落,你也不願意來弄明白我的心意……許多年前,我就知道了啊……其實再來一次,也沒有什麼不同……可是,爲什麼我總是認不清這一點呢,怎麼就是弄不清楚呢?”說着,陽明君自嘲地笑了起來。

可是接下來,巫女說出的話,卻讓他大吃一驚。

“其實,煙雨早就知道了,關於自己的身世,關於您所隱瞞的……我不知道您爲什麼會這麼想,爲什麼會如此悲觀……可是,您一直住在煙雨心中,生根發芽……雖然不知道八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應該是您和神母救了煙雨的吧……八年間的相處……煙雨,已經不是從前的許煙雨了。在巫女月的心裡,只有一個擁有豪放不羈靈魂的嚮往自由的俠客……或許,再回頭,答案已經不一樣了,也說不定。”

聽到了煙雨的回話,陽明君竟然喜極而泣,情不自禁的上前抱住了煙雨:“我這是在做夢嗎?我這是在做夢嗎?你,你這是答應我了?你竟然答應我了!”

被抱住了的煙雨,嬌羞地低下頭去。臉頰觸及的是傾慕之人溫暖的胸膛,聽到耳畔傳來的心跳聲,感覺到的是無與倫比的安心。

“煙雨,陪我去見見母親吧。我,我想把這件喜事告訴她。”陽明君像個小孩子似得雀躍着。不忍拂了他的心意,於是,煙雨就這樣和陽明君翻越圍牆,來到了陽明君母親一直修行居住的佛堂。

等到歸來之時,卻發現皇宮四處加強了戒備,連陽明君也找不到機會進入。直覺中是出了事,陽明君實在無法放心讓煙雨回到星宿廳去。只是煙雨仍然堅持。這爭論之間,也就耽誤了時間,因此皇宮各處都找不到擋厄巫女的影子。而到底是去了哪裡有誰能夠作證,煙雨斷然是無法說出口來的。

煙雨向神母和雲劍大人稟報的時候,也只是一語略去的帶過。只說是陽明君送了許多儀式用的法器,帶來書信,約了在星宿廳外院見面而已。法器、書信都在,連國巫也騙了過去,可惜,她卻並沒想到雲劍會去找陽明君的可能。

當雲來到陽明君的住所,卻看到他正面對着一堆入宮的禮服,在爲穿什麼衣服進宮而發愁。

“您這是爲何?”雲不由疑惑出聲。

“是雲啊,你怎麼來了?難不成你的主上殿下又有什麼事情讓你來傳話?”陽明君看到來人卻語氣不善。

“並不是,我是爲了摯友而來,這裡沒有什麼雲劍,只有金齊雲而已。”

“你就不怕你的主上殿下聽到這話傷心?不過……嗯,深得我心!”開心起來的陽明君拍了拍雲的肩膀。“喏,我又要去出遊了,這次可是出遠門了。所以走之前總要去宮裡道個別才行啊。雲啊,你來幫我看看,穿哪件衣服纔好。”說着又吩咐下人,要把朝鮮國最有名的巧匠金東修縫製的服飾取來。

“我怎麼看你不像是去辭行,反倒是去迎親的呢?陽明君大人。”

聽聞這句話,正在整理行李的陽明君,卻停下了手。定下身形,望着雲的目光也變得嚴肅而凌厲:“雲,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

“煙雨小姐,今早,因爲巫蠱之罪被下獄義禁府了。”發現陽明君並沒有多少驚訝,雲猜測,一定是雪或者禪實前來報過信。“我剛從那裡過來。”

“她還好嗎?”

“不好。”頓了一下,雲繼續說:“領相抓住了這個機會,想要誘供,想一舉兩得讓主上聲名掃地……不過煙雨小姐堅持,所以恐怕他們會先上刑……”

陽明君的拳頭握得越來越緊,似要憤袖出臂。

“你該不會是想要入宮求情或者……劫獄?”雲拉住了陽明君的手臂,“我想讓她趁機恢復身份。”看到陽明君的扣成拳頭的手指越來越緊,雲繼續說:“可是她不同意……她心裡有你,但凡有點希望她都想要爭取……不過,你這樣錦衣華服的去救她,難道是準備從此一路逃亡讓她擔驚受怕,還是準備兩人一同赴死了?”

聽出了雲話語中的勸告,陽明君卻憤怒着反問:“難道你有辦法嗎?你要是有辦法,還會站在這裡嗎?”

“雖然……還沒有想到妥帖的辦法,但至少,我們可以不要讓事情變得更糟。”嘆了口氣,雲接着說:“我這就回宮去了,你就好好的先呆在這裡……至少,至少我能儘量保住她的性命。其他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八年前你能夠信我,那此時,也姑且信我一回吧。”說着,並沒有看陽明君的反應,雲轉身離開。

還未到宮門口,就看到煙雨的侍女——穿着武士服的雪,慌里慌張地跑來說是義禁府竟然準備執行推鞠,嚴刑逼供。聽到消息的雲趕忙跑去康寧殿,可是殿裡確實一派冷靜淡然、相安無事的模樣。

“殿下,義禁府試圖屈打成招,欲以推鞠之刑逼供巫女月認罪……”衝進殿中的雲極力忽略着殿裡異常的氣氛。

“善衡啊,寡人有些頭疼,傳太醫院送些以前常給寡人送的菊花茶來。”正在看書的暄王,像是沒看到下面跪着請求的雲,沒有聽到請求的話語。正在看書的暄王擡起頭來,對着站在門邊的善衡下令。

當善衡領命離開,暄王才低下頭來看雲:“你是想爲她求情麼?”看着下面的雲跪在那裡一副“我就是在爲她求情”的表情,暄王不由得又是一陣氣惱。一大早連話都不聽就直接跑出去也就罷了,回來了這又是什麼態度?你就不能問一問寡人午膳可用了?昨日的藥到底是怎麼回事?可否是身邊出了間者?可有查問?爲何大殿裡的氣氛不對?

好吧,這些都沒有。只有“求殿下救救巫女”、“小人覺得其中必定有隱情”,現在竟是要長跪不起了嗎?巫女,巫女,巫女……都是那個巫女!

你上午去了義禁府不久,洪奎泰就來回報,先帝身邊的尚善大人竟然自盡了。自盡?!怎麼可能。無非是其中有什麼隱情不想寡人知曉,濫殺無辜僞裝自盡,然後再留下遺書——哼,這不正是領相大人慣用的伎倆嗎?尚善大人自盡了,下一個又會是誰?

這些事情雜亂得寡人頭疼不已。現在連你雲劍大人,也來攙和一腳,讓我救那個什麼勞什子的巫女。你有想過領相爲何要如此對待這個巫女嗎?無非就是想要寡人沉不住氣,沉不住氣了,就好辦了。“婢女和國王的愛情故事”,雲你不是和寡人一起看過了嗎?你是準備讓這個國家裡寡人最中堅的支持者——全體士林們也離寡人而去嗎?雲啊雲啊,那個巫女在你心中就這麼重要嗎?

“那你說,寡人要如何去救?”

跪在下面的雲劍叩下頭去:“請殿下允許,雲劍願意出面承認,合房日當日巫女是和在下在一起……”

“啪……”茶盞摔落在地面的聲音,碎片四濺,濺到雲支在地面的右手上。雲卻一動未動,盛怒中的暄王沒有注意到下方的情況,只是氣得紅了眼睛:“你昨天在哪裡,寡人會不知?”

“領相大人只需要有一個人來認罪……若是小臣認下了,巫女不至於獲罪至死……而殿下只需說自己不知……”

“於是你就想出了‘趁主上合房,侍衛私會巫女’的戲碼了嗎?我的雲劍大人,寡人倒不知你看戲竟然能看到如此……”

“殿下,請您救救這個巫女……她,她是……她是小臣心繫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