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冉穿着米白色的大衣,襯得人很清爽,捲曲的頭隨意的盤在腦後,耳朵上小小的鑽石反射着天上的月光,她的聲音很好聽:“我這個弟弟從小個性就強,又霸道,他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要是他不樂意,一加二都不能等於三。”
我很想笑:“見識過,確實如此。”
“可是他對你卻例外,百般遷就的都不像他自己。”
我有些害羞:“好像也是。”
她時不時看一眼腳下的石板路,更多的時候則是挺着纖細驕傲的脖子,她慢悠悠的說:“瑾南這人你別看他平時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其實他心思細着呢,這可能跟他的成長環境有關。”
“你們不是一塊長大的嗎?”多少有點驚訝。
“他初中之前我們從沒有分開過,初中之後他就被姥姥和老爺送到國外了。”她語氣依舊平和,這大概是蘇家人的氣質,什麼事都不能驚擾他們分毫。
“這麼小?”我還以爲是高中畢業纔到國外去留學的,沒想到這麼早就背井離鄉了。
“還不止,我們家提倡女孩富養,男孩窮養,家裡人從來不逼我做不想做的事,可是對瑾南就是愛之深責之切,他出國之後就開始縮減經濟供養,瑾南這孩子心氣高,自己半工半讀,兩個月之後就沒有再跟家裡伸手要錢了。他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變得成熟的,成熟到讓我心疼的地步。”
她的話讓我有點小小的感觸,一直都覺得蘇瑾南很會玩很會花錢,可是原來他也有過自食其力的奮鬥史,小小年紀之身在海外闖蕩的經歷或許是他這輩子不可多得的歷練。換做是我,別說讓我半工半讀,就是坐擁金山銀海也會因爲舉目無親而消磨掉意志的。
她頓了頓,繼續說:“五年前,瑾南還在國外念,有一天我給他打電話,告訴他姥姥沒了,我在這邊哭成淚人,他卻什麼都不說,只是默默的任由我跟他哭訴。可是第二天一早他就出現在家門外,帶着僕僕風塵。我開門的時候他衝着我傻笑,若無其事的說‘姐,我回來了。’我抱着他,自己難受到快要虛脫。”她說道這裡的時候大概還是有點感傷,忍不住仰頭看看月亮:“我們立在姥姥牀邊,瑾南過去拍拍姥爺的肩膀,然後從傭人手裡接過姥姥的鞋子,雖然外面豔陽高照,可是畢竟這鞋子再也不會有姥姥的體溫,瑾南拿着電吹風往鞋子裡吹,吹了很久,直到鞋子有了暖暖的溫度才小心翼翼地穿在姥姥腳上。真個過程細心極了,他說姥姥最怕就是腳底涼,睡不好。”
蘇瑾冉回頭看看別墅的方向,有些觸景生情,猛眨着眼睛,我知道這是不想讓眼淚掉下來,她平復情緒說:“在場的所有人都哭了,包括一向深沉的姥爺和少言寡語的父親,唯獨瑾南從始至終都是笑着的,他不是不難過,只是因爲姥姥生前的一句話他才繃着自己。”
“什麼話?”
她深呼吸一口才說:“姥姥說,自打瑾南生出來,她就沒見過誰笑起來會有這麼漂亮的酒窩。”原來沉湎的不止我一個。
“姥爺那天跟瑾南在姥姥牀邊坐了很久,把我們都趕出來了,直到現在我們都不知道姥爺那時說過什麼,那之後姥爺身體就不好,搬下山和媽媽一起住,這房子就一直由瑾南打理。”
我心裡有個地方突然緊,開始心疼蘇瑾南,那個我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她問我:“不敢相信是,這些事除了我們家人,沒幾個知道,他那麼驕傲,這些話是斷然不會親口對你說的,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尤其是你。”
“那姐姐爲什麼要告訴我呢?”
“我想你對瑾南好,他那麼在乎你,我不想他受傷。”這一句她說的很認真,都有點不像是叮囑。
“你是一個好姐姐。”
“其實我有一半的原因是爲了自己。”
“什麼?”隱隱有些不安。
“我們家裡人反對我和吳淵在一起,很大程度上是因爲他們覺得吳淵不夠愛我,我是個女人,這一點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心裡還有別人的影子。”
我兀自窘迫,她忽然停下腳步看着我:“直到你出現我纔有了答案,吳淵不是那種會隨隨便便關心八卦的人,可是他竟然爲了你來求我幫忙,如果不是艾米說漏嘴,我們都會各懷心事的掩蓋這件事。”
“姐。”我很想解釋。
她打斷我:“再到後來,我訂位置吃私家菜那天你出去之後吳淵就跟着出去了,我藉口去隔壁和朋友敘舊可其實我就跟在你們後面,我躲在角落看到了吳淵那麼激動的抱住你,那種眼神是那麼複雜,我期盼了很久卻一直沒有得到的眼神,他卻輕易的就給了你,我那時無比確定你就是他的前任,那個讓他無法忘懷的女子。瑾南過來的時候正好看見他抱着你,二話不說就打了吳淵,我聽到瑾南最後說不想我知道這件事,可是我全都看到了,我努力裝着不知道,就是不想失去吳淵,不想讓瑾南失望。”
“對不起,我沒想到會是這樣。”我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去解釋,生怕多說一句都會讓她更傷心。
“嘉魚,我真的不能失去吳淵,我也不想瑾南知道你們的事,他那麼高高在上,爲了你卻把自己的心放得低到不能再低,我怕他會扛不住。”她的語氣幾近哀求,我心亂如麻,這不是我們想要的。
“姐,你相信嗎,我和吳淵真的結束了,我是真的想跟瑾南好好在一起。”她說的我怎麼會不明白,我同樣也希望她能給吳淵幸福啊。
“我只有瑾南這麼一個弟弟,我不想他傷心。我沒跟吳淵說我什麼都知道,吳淵好像也開始試着接納現實,試着忘掉你,我不想你成爲我們四個人之間的障礙,這麼說可能很自私,可是我沒有更好的辦法了。”蘇瑾冉的語氣有些抽動,她是在懇求我嗎?
她說:“我們最後都會在一起的,就算我家裡人再怎麼反對也沒用,大不了我像姥姥一樣,無論如何,我都要和他在一起。”她是那麼堅定,吳淵能被這樣的女人愛着,大概是天大的福分了。
“雖然說祝福的話會有些矯情,可是姐姐,我答應你,我不會去破壞現在的狀態,只希望你能永遠瞞着瑾南,因爲我也不想他受傷。”我無比誠懇的說出一直含在嘴裡的話,她放心的拍拍我的手背:“我信你。”
兩個女人交換心事,一把鼻涕一把淚,這算不算開誠佈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