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被紀尚抱着回了藍田山莊,我縮在他的懷中,瞥到山莊的外面圍了許多人,以蕭冬辰爲首,翹首以盼,滿臉的焦急。
那羣人裡必定有太醫,估摸着自己大概不會死,我終於可以安心。歪頭想要閉上眼睛,突然就聽見蕭冬辰的哭聲,那般的悽絕,活脫脫就像是見到了我的屍體。
而紀尚仍舊在我耳邊絮絮叨叨的念個不停,就像蒼蠅在耳邊嗡嗡的叫着,我根本無法靜下心來眯眼。
“這是怎麼回事?小梨她怎麼會傷成這樣?”蕭冬辰的哭聲益發悲慟,抽抽搭搭的,太像哭喪。
幸好紀尚很酷,見我皺起眉頭,哪怕蕭冬辰是他必須要恭敬的對象,他也毫不猶豫的無視,然後抱着我走了過去。只是嘴裡依然絮絮叨叨的,擾的人無法安睡。
接下來的事情,我的記憶已逐漸模糊,只感覺一直都有人在耳邊說話,雖然不是同樣的聲音,卻都是分外溫柔,猶如春天裡軟乎乎的柳絮,溫暖而綿軟。
我細細的凝神分辨,都是些鼓勵我一定要活下去的話語。
我動不了,卻依然在心裡微笑着。我自然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因爲李墨白還在等着我。
我並不知道的是,由於我的傷勢太重,又耽擱了那麼久的時間,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間,御醫們都是束手無策,只能勉強替我吊着一口氣。
而葉落安、紀尚與周藍陵三人一直都替換着爲我輸真氣驅寒,好歹將我的命保了下來。
蕭俊大怒之下,差點砍了所有的御醫。好在被葉落安以我必不忍心看着他人爲自己去死爲由攔了下來。
東方雲奇的臉色更是陰沉,即使離他有三米遠。也依然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意。
一時之間,藍田山莊因爲左相府的六小姐生死未明,而徹底的被烏雲籠罩。
最後,不知道是誰提議破罐子破摔,葉落安、紀尚、周藍陵、東方吟與太子殿下蕭南軒聯名上奏,將我的症狀寫下來廣發皇榜,邀請天底下所有懂醫理的人聚集藍天山莊。
一時之間,京城紛紛擾擾,又掀起了一股議論的熱潮。左相府的六小姐東方梨。再一次成爲了衆所矚目的焦點。
然而,就連御醫都無能爲力的病症。一般大夫哪裡敢來揭皇榜呢?本來大家都沒有抱希望,卻不料,皇榜發出去的第一天,便有人將皇榜撕了下來。而且,不止一人。
其中一個,遠在最南方的烈城,揭榜的人乃是慕容山莊的現任莊主慕容宮晨。只可惜相隔太遠,沒有人能保證我可以撐到慕容宮晨從烈城趕來的時候。
另外一個。就在京城。他自稱是‘鬼醫’。並無理取鬧強烈的要求立刻前往藍田山莊。
無人知道的是,幽明國的皇帝蕭俊,在聽到屬下的稟報‘鬼醫’二字時。頓時顫抖起來的身體以及眸中閃過的殺意。
當然,片刻後他又冷靜下來,命人立刻將‘鬼醫’接到藍天山莊來。
‘鬼醫’的名號雖然不響亮,但是卻有無數人聽過他的名號,其中便包括葉落安等人,無不震驚不已。
我與‘鬼醫’相見的那一次,紀尚譴派着跟在我身後的尾巴被他用藥迷昏,所以他們不曾知道我已與鬼醫有過交集。
鬼醫聲明自己在治療時不許任何人在場,欲將所有人都趕出去,衆人放心不下,都不同意,一時的僵持。
也不知道爲何,蕭俊卻是冷冷地看了‘鬼醫’一眼,命令大家都離開。
誰都不知道,在那短短的時間裡,蕭俊、東方雲奇與‘鬼醫’的視線在空中有過怎樣激烈的衝撞。
總之,在昏迷的第六天,我是順利的醒過來了。
睜開眼睛,便看到了一個白髮蒼蒼且髒亂,面色枯黃、眼窩深陷的又滿臉皺紋的老人,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來。
“醒了?”蒼老的聲音沒有任何的意外,放佛早就料到了我會在這時候醒過來。遞了一碗黑漆漆的藥汁到我的嘴邊,味道聞起來太過奇怪。
方纔巡視了周圍,看到這裡依然是我的房間,而且身上的疼痛也不是幻覺,便有些安心。原來我真的沒有死,太好了。
雖然不知道‘鬼醫’爲什麼會在這裡,卻明白嘴邊的是藥,便張嘴慢慢地抿了一口,苦澀的程度,讓我差點再次直接昏過去。
鬼醫晃了晃手,“想要活着,就全部喝了。”
我蹙起眉頭,不忍再去看那難看到極點的顏色,豁了出去,張嘴咬住碗沿,只當不是自己再喝,‘咕嚕咕嚕’的將藥汁灌了下去。
“譁”,將所有的藥汁喝完,我實在忍不住,張開嘴做出一副嘔吐狀。
“良藥苦口,這藥可不是誰我都會給。”鬼醫冷哼,蒼老的聲音裡微帶着一絲笑意,“要不是你自己求生意志強,我還懶得救你。”
“有沒有糕點?”我實在是無法忍受口中的苦澀,整張臉都皺到了一起。這句話說出口,我才發現自己居然能開口說話了,當即笑了起來。
估計是我一邊苦着臉一邊笑的模樣太難看,鬼醫別過臉,冷冰冰的開口,“沒有。”
“會破壞藥性。”在我拉長臉前,他又補上一句。“既然醒了,就將你昏迷前的所有事情都告訴我!”
“爲什麼?”我奇怪。
鬼醫瞪眼,鬍子一翹一翹眼看着就要發怒,我忙妥協,將從去西山之前到昏迷前的事情大致的講述了一遍。
鬼醫蹙起眉,滿臉都是不屑的表情,“既然你醒了,我該走了。這便是‘玲瓏玉露膏’,給你。”
鬼醫從懷裡掏出一個拳頭大的瓷罐,放在我的枕邊。
“謝謝。”我心裡樂開了花,笑着道謝。
將桌上所有散亂的東西收好,鬼醫冷哼了一聲,“這裡不是適合你呆着的地方,要不要跟我走?”
“哎?”我納悶,跟鬼醫走?爲什麼?
“你好自爲之。”鬼醫將收拾好的東西背在背上,走到窗戶邊上推開窗戶欲跳出去,又停了下來,“那根纏繞着你的樹藤,是被人用利器割斷的。”
被人割斷?我心一跳,正欲再問,他卻伴隨着一陣清風跳了出去,身形融入外面的黑暗很快就消失不見。
從窗戶飄入的寒風灌入鼻中,我忍不住輕微的咳嗽起來,身體四處酸楚難受,微微的蜷縮着,只覺苦楚。
“小姐,你醒了嗎?”許是我的咳嗽聲驚動了外面的人,房門被推開,瞬間便涌入了許多人來。
一個個急切的圍在牀邊,七嘴八舌的問東問西。不知道是誰關了窗戶,又關上了敞開的房門,寒氣頓時消散了一些。
我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一張小臉憋得通紅,眼角掛着淚珠,鼻翼上還懸着鼻涕,這狼狽的模樣,讓蕭冬辰又開始哭了起來。
我擡眸,慢慢地掃過眼前的人,葉落安、周藍陵、紀尚、陸馨、夏雲橙、蕭冬辰、東方吟,這幾個人居然全部都在這裡。
意外的是,蕭南軒竟然也在。
“小梨,你還好嗎?”蕭南軒掛着他招牌的虛僞笑容,坐在我的牀沿,關切的看着我。
“小梨。”東方吟的眼眶紅了起來,窩在蕭南軒的身邊,緊張兮兮的看着我。
“嗯。”不想多說話,我淡淡的應了一聲。然後轉頭看向陸馨,“現在是什麼時辰?”
陸馨擡了擡頭,“約莫寅時三刻。”
這麼晚?我虛弱的笑了笑,強撐着又要閉起來的眼睛,粗粗的喘了口氣,“你們都回去休息。”
“我在這裡陪你。”蕭冬辰抽抽搭搭的,一雙如同兔子般眼睛的高高的腫起,也不知道最近哭了多少回,才能腫成這樣。
“‘鬼醫’呢?”周藍陵轉了轉頭,奇怪的問道。“小姐的傷,鬼醫可有說什麼?”
我這纔想起,關於我的傷,鬼醫似乎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這裡有一張藥方。”站得最遠的紀尚從桌上捻起一張雪筏,衝着衆人晃了晃。
見蕭冬辰緊張的看着我,卻刻意避開了葉落安的攙扶,我不由嘆息。
葉落安的眼眸轉黯,難掩的落寞。
怎麼我昏迷的這段時間裡,他們還是這樣嗎?怎麼就沒有一點進展?
蹙着眉想了想,計上心來,再次難受的咳了幾聲,微微擡手捂着發熱的臉,“八公主,我想跟您說說悄悄話。”
蕭冬辰奇怪的看了看其他人,彎腰將耳朵湊到我的嘴邊,我刻意壓低了聲音,啞着嗓子聽起來像是帶着哭腔,“姐姐,鬼醫說我已經活不了幾天了。我之所以堅強的活着,一定要醒過來,只是有一個未完成的心願。”
蕭冬辰的臉離我太近,我話剛一出口,她的眼淚就砸在了我的臉上。
房間裡很靜,即使我壓低了聲音,其他人豎起耳朵的話自然也能聽到,瞥見他們臉上震驚到難以置信的表情,我微微搖頭,調皮的衝他們眨了眨眼睛。
紀尚搖頭,衝我晃了晃手中的藥方,轉身走了出去,應是去通知蕭俊與熬藥。
我困難的擡起手,才發現自己的手竟然詭異的泛着青紫色,冰冷不已,且有多出劃傷的傷痕,觸目驚心。
愣了愣,依然伸出被子抓住蕭冬辰的手,“我最放心不下的一件事情,就是姐姐的婚事。答應我,姐姐嫁給葉落安好不好?就當是完成我最後的心願,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