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醫學院裡的人

前言:

這是一個在我讀醫學院時身邊人的小說。不知爲什麼,我們醫學院的學生總是被別的學校的同學灌上“木吶”、“神經”甚至“變態”的名頭。不過不可否認的是在我醫學生涯的幾年中的確遇到了幾個可以算得上“奇怪”的人。其實想想也不奇怪,同樣的年紀有些人只要坐在教室裡學習、生活就好,可是我們還要去接觸別人想都不敢想的東西——動物、屍體、生命……所以希望有一天,醫學院的學生都會比別的學校的學生多一項補助,那就是精神補助。

這個系列,我都是以動物的名字來命名。因爲我總是覺得在我們的精神最深入總是與一些動物相通的。

一鳥

鳥很瘦,一對突出大眼睛裡總是充滿了動物的恐慌與神經質。

我不知道在真正意義上我和鳥算不算朋友,雖然我們有過幾次交談,後來也成爲了一個班的同學。但還是覺得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上的人。無論你坐得離他多近,你都會感覺與他的距離,很遠,很遠。

第一次見到鳥時是在大一下半年,那時我還不知道他就是我們學校裡大名鼎鼎的鳥。我一個人坐在天台上,一個男人走上天台,先是遠遠的坐在我的對面,五分鐘的沉默後就直直地衝我走了過來。

同學,你認爲飛在天空中的鳥幸福嗎?

這就是鳥與我見面後說的第一句話,當我回到寢室裡講給同學聽時,他們一起暴笑,然後告訴我那個人就是我們醫學院第一神經質的“鳥”呀。我也是從那時開始纔開始注意鳥的,那個被全校人包括老師都叫做鳥的男人。

現在回憶起來,我的身邊無時無刻不存在着有趣的人。每當我把我身邊人的故事講給別人聽時,總有人驚呼,這些是真的嗎?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人存在?但我根本就是一個不會編故事的人。後來見他們都不信,我也懶得講了。但這一點都不影響有趣的人在我身邊出現的頻率,現在越來越多的女孩見到我不出二十四小時就會問我:“你覺不覺得我是一個奇怪的人,你不認爲我挺特別的嗎?”面對這樣的問題真的讓我無法回答,不過她們的行爲的一致與不出乎人的意料倒是有點讓人感到奇怪。每一個女孩和我在一起的時間都不會超出二百四十小時,離開我時都會給我相同的評價——“你是一個怪人!”

我從來沒有感覺自己是個怪人,難道是因爲我身邊總是出現太過優秀的怪人,所以才掩蓋了我自身的光芒嗎?就像鳥,我從來沒有感覺到人可以那樣活着。所以當那天在天台上面對他的問題,真的讓我有點不知所措。當天晚上,寢室裡的同學問我怎麼回答的鳥。我告訴他們我回答的是:至少鳥可以很幸福地在空中大便。聽完了我的回答,我的同學已經有的在牀上打滾,有的在做暈厥狀。這就是我的希望的結果,好不容易幽默一把,當然希望有人給出合適的迴應,可是沒有人知道鳥當時的反應。

他當時一臉嚴肅地對我說:“我還是覺得能坐在馬桶上大便纔是幸福。”

聽了他的話,我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我以爲這是爲幽默者最好的回報,可是鳥的臉上卻還是沒有一點表情。他接着問我:你覺得能在天上飛行的條件是什麼?

我這次不敢隨便回答,想了好久纔回答:與空氣接觸的面積、體重還有對氣流阻力的大小吧。

這次是鳥在沉思,然後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很高興認識你。

見他伸出了手,我也連心伸出手去。並也客套着:我也很高興。

沒想到他的手只是虛晃一下,他的人已經轉過身去,走的時候嘴裡還在嘟囔着什麼。天台上只剩下我一個人伸出右手愣在那裡。

那天晚上我問同學關於鳥的事情,他們都奇怪我竟然連鳥都不認識。如果說這所醫學院裡第一齣名的女人是張倩,那男人一定是鳥。前者是因爲漂亮風騷,而後者就是因爲他的神經質。那一晚我們寢室幾個人差不多一晚不睡,不過卻是頭一次沒談女人而是說一個男人。我從來沒有想到一個男人會有那麼多傳奇性的故事。

鳥也是九五級的學生,聽說入學時全班第一名。可是慢慢開始有人發現鳥有問題,說不出的問題。上課坐在第一排,老師講課的時候,鳥就一邊拼命記筆記,一邊不住地擡頭看着老師的眼睛然後點頭。弄得有幾個大媽級的老師異常感動,經常下了課眼裡閃着淚花徑直走到鳥的身邊,摸着鳥的頭似乎已經看到了中國醫學的未來。

這些話完全不是由我杜撰出來的,這是同學給我口述的原話。難怪後來聽說時下我們學校的同學已經有人與出版社籤合同出書,書名就叫《那學校?那人?那狗》。裡面記錄的都是我們學校的名人逸事。而那隻狗就是在我上學時就傳說做了無數次實驗手術,被切除的包括闌尾、一個腎、幾段腸子、扁桃體、還有半個小腦。那隻狗每次出場都相當耀眼,走路歪歪斜斜還伴着口水直流。反正我們學校裡臨牀系的學生可以不認識哪個解剖老師,但絕對要認識這條狗。

話說遠了,再回來說鳥。我問同學如果鳥如此這般,那一定是學校尖子生,應該是學生會裡的風雲人物呀。同學告訴我,因爲鳥第一學期考試就讓所有老師大跌眼鏡。鳥竟然有四門主科考試不及格,而最讓老師火大的是,鳥竟然拿着不及格的捲紙找到了各個老師。問他們出題爲什麼不出重點,而考一些無關緊要的內容。老師們當時都像看到怪物一樣看着鳥,結果鳥狠狠把老師批評了一頓。從此鳥就名聲大躁,老師們也不再對鳥另眼相看,而是連看都不希望看到。而鳥卻從來不理會別人的想法,依然坐在教室的第一排認真的記得他的筆記。

自從那天晚上聽到鳥的故事,我就開始關注鳥。而後來,我竟然與鳥共處同一教室,這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的。而鳥降級到我們班之前他所做的事,也讓全校的師生爲之轟動。

鳥戀愛了。

可是在他摔掉腿之前沒有人意識到他是在戀愛。鳥有跑步的習慣,晨跑加晚跑。聽說習慣到BT的程度,就是無論什麼情況他照跑不誤。不管颳風下雨,你都會在學校操場上看到鳥孤獨的身影。我也看見過鳥跑步,鳥的跑步的姿勢很特別。按我同學的話說,叫“兩步一顛”。有點像趙本山走的臺步,這不光是鳥很瘦的原因,而且他的運動服也十分不合身。他雙手擺動的幅度很大,整體來說鳥跑步就像只——雞!

是女生宿舍206的女生最先發現鳥的,晚上的時候她們總是圍在窗口看着傻傻站在樓下的鳥。其中有一個長頭髮的女孩牀鋪就在窗邊,她總是最後一個站在窗邊,對鳥笑笑,然後把窗簾拉上,鳥這才心滿意足地跑回自己的寢室。而第二天早晨當長頭髮的女生再拉開窗簾時,也必定會看見鳥站在女生宿舍樓下,向上望着。

於是慢慢的206裡其它的女生在看到鳥的時候都會對長頭髮的女生叫。

看他又來了,又是九點四十五分,一分不差喲。

長頭髮女生開始並沒有覺得怎樣,只是走到窗邊看着樓下的鳥然後再拉下窗簾,而鳥才高興地離開。有時女生們與鳥也會在教學樓裡相遇。鳥憂鬱的大眼睛會一直停留在長頭髮女孩的臉上,而女生們會在鳥的背後發出愉快的笑聲。這就是戀愛吧,鳥想。

可是長頭髮女生想的卻和鳥不一樣,如果你是一個女孩。每天清晨和深夜在窗前都會看見一個瘦瘦的男生在樓下望着你,哪怕颳風、下雨。他都那樣靜靜地站着,用着相同的眼神望着你。你會怎麼樣?會感動嗎?我想不會,因爲那個長頭髮女生就沒有。她先跑導員那裡,然後導員帶着她去了教導處,她說話時帶着哭腔,告訴教導處主任,有一個變態已經在她宿舍樓下天天定時出現兩個月了,她每晚都嚇得睡不着覺。

這還了得?!教導處決定雙管齊下,一面讓鳥的教員責令鳥不許再跑步,一方面讓學院的老心理學老師給鳥上了一課。不知道是那心理老師太老了,還是別的原因。反正當那老頭說年輕人還是學業爲重,等到你能爲四化貢獻力量時再想戀愛結婚的事吧。鳥拍案而起,沒頭沒腦地罵了一句,法西斯!

當天晚上,鳥的導員讓鳥同寢室的同學看好他,不要讓他晚上再出去跑步了,可是鳥還是趁別人不注意跑了出去。當他跑到女宿舍樓時,發現206的窗簾早就拉好,他沒有能看到他的仙女。於是鳥順着樓牆壁間的水管爬了上去。他敲打着206的窗子,裡面的女生一片驚呼。鳥一邊拍着玻璃一邊喊着,他問那個長頭髮女生爲什麼要去告訴學校,爲什麼不接受他。結果當鳥打破玻璃想要爬進206時,被那個長頭髮的女生用拖把推了出來。鳥從二樓摔了下來,左腿脛骨骨折,在家休學一年。而那個長頭髮的女生不敢再上學,家裡將她送出了國。

當鳥再次回到學校時,就是我在天台上見到他的時候。

鳥降級到了我們班,當他坐到我後面時,班裡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笑,不過鳥不在意,他似乎已經對什麼都不在意了。鳥離開學校那段時間對我們來說是段空白,我們不斷猜想着鳥在外面都接受了什麼治療,是不是已經接受了精神病院的洗腦,爲什麼學校還敢接受他?總有一些人試着和鳥交談,其實只是想在鳥的口中找點樂子,我承認我也在這些人之中。可是現在的鳥卻讓人很接受不了,因爲他敏感而又尖銳,往往在你還沒有怎麼樣時,他已經開始強烈的反擊。我和他聊的也很少,但我知道他現在只對飛行有興趣。這是我在他的筆記上發現的,我坐在他的前面,總可以看見他課桌上放着的書,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想飛!

哦?

你知道我從二樓摔下去的事吧?

那個……

我知道你知道,學校裡每個人都知道,這沒什麼。就在我從二樓摔到地面那一、二秒之間,我突然想到了許多東西。那是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東西。那感覺真好……

這是後來我唯一一次與鳥的交談,那天我在課堂上睡着了,睡來時教室空蕩蕩的,回過頭只看見鳥一個人坐在我的身後。他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我想衝他笑笑,他開始跟我說話。

我忘了後來我與他說些什麼了,因爲鳥說話太快,我還來不及思考他上一句話的意思,他就已經開始說第三句、第四句了。我感覺他並不是想跟我交流,只是單純的傾訴,只是恰好我坐在他的面前。

我只記得鳥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想我能飛了!

那天是五一放假的前一天,也是我們要期未考的前一個星期。

那一年的五一很熱,七天時間我只能坐在家裡悶悶地看書。回到學校得到的第一個消息是,鳥死了。

鳥從教學樓上跳了下來,摔死了。

有人說看到了鳥的屍體,正好摔在了教學樓前的臺階上,鳥的身體伏在幾級臺階上,像是被截斷了一樣。他是仰面摔下來的,看到他的屍體時能夠清楚地看着他的臉。他們說鳥的臉上帶着笑容,只是有些扭曲,因爲他的後腦已經癟了下去。血從他的眼裡、耳孔裡、嘴裡濺出來,他的笑讓人感到恐懼。

很多人猜測鳥跳樓的原因,說鳥想偷六樓教導處裡的考試題。他在順着綁好的繩子往下爬時,失手摔了下來,所以他纔會仰面摔死。後來這個版本被作爲正式版載入學校名人大全,而我沒有對任何人說過我曾經與鳥的談話,對任何人都沒有過。

因爲沒有過多久,他們就淡忘了鳥,去談論別人了。我也忘了,我也忘了我與鳥是否真的交談過,對於飛行的看法,到底是鳥告訴我的,還是我自己思考的了。

二 兔子

兔子是我實驗課的同桌,意思就是我們只有做實驗時才坐在一起。

我們醫學院教學課坐座位是隨便坐的,但上實驗課時是按學號坐座位。第一次和兔子坐在一起時,我還不認識她。

兔子長得很小巧,臉蛋上總是掛着兩塊淡淡的紅。眼睛卻是大大的。看着我的眼神與看解剖臺上的屍體的眼神一樣充滿了好奇,只不過在閃爍的目光下似乎隱藏着一些驚恐,但卻只是一閃而過,我就再也找不到了。我看見那雙大眼睛慢慢彎了起來,兔子笑了。

你膽子可真大。

嗯?

兔子指指我的頭,我那時頭枕着解剖臺,眼睛歪歪地看着她。我知道抵着我頭髮的是解剖臺上的一段股骨,我的坐位正在窗戶下面,下午一點多的太陽烤得我後背麻麻的,如果不是解剖臺上還有屍體,也許我就躺上去睡覺了。我低下頭看着兔子的腳,她腳上穿着白色旅遊鞋,腳後跟小心地踩着小方凳的橫樑下,身子坐的直直的,淺綠色毛衣下是隱約兩點凸出的輪廓。只是兔子的頭有一點點歪,好像是在望着前面的老師,又好像是在偷偷看我。

剛開學時兔子很少跟我說話,因爲我實在不像是認真學習的樣子。我可以在老師講課的時候,隨便拿起解剖臺上的東西玩。我想逗兔子說話,我右手舉着一個骷髏頭,左手輕輕拍她的肩。以爲她回頭必定尖叫起來。結果她回過頭,突然看見我手上的骷髏頭,眼睛竟然瞬間瞪得更大,頭髮好像都跟着乍了起來。我知道她一定是想尖叫的,可是她沒有,她拼命地咬住下脣,臉色也變得蒼白。我知道我做的有點過份,因爲我沒有想到她會是如此大的反應,她那時的表情好像隨時會從椅子上跌倒,我跟她說對不起時,兔子臉直直地看着黑板不理我,我看見有幾滴汗從她的鬢角流了下來。

那節課她再也沒有理過我。

當我們開始進行解剖操作時,我以爲兔子一定不會去碰那具被福爾馬林泡成醬肉顏色的屍體就自己戴上了手套去抓那屍體,其實我自己也一點都不想碰它。就在我要伸手接觸那屍體時,兔子說話了。

杜明,讓我來吧。

你來?不怕嗎?

……不怕。

於是兔子戴上手套,我拿着教科書跟着她挑出的一個個器官對照。那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鐘了,再堅持一個小時就可以下課吃晚飯了。窗外的陽光已經沒有剛開始那麼射眼了,只剩下斜斜一縷正照在我和兔子面前的解剖實驗臺上。那臺子就像是菜場裡的豬肉攤子,兔子就如豬肉販一樣從臺上隨便撿起一樣東西然後在我眼前一邊晃着一邊說出它的名稱,我翻開書看兔子是否答對。全班的同學都在幹着同樣的事,老師坐在講臺上一邊喝着茶水一邊對我們喊着。

大家一定要注意區分神經與血管,被福爾馬林泡過是很難分開的。分別就是神經是實質的,血管卻是空的。所以你抓住以後,一定要用手指捻一捻……

兔子捻的時候很用力,可以看見福爾馬林液從她的指縫裡流下來。兔子手指用力的同時,頭也喜歡向手指靠近,似乎還想從捻的聲音裡聽出來哪個是空心的,哪個是實心的。終於她轉過來頭衝着我說。

這個是血管,……也可能不是……要不你也來摸摸?

我看着她笑,兔子問我笑什麼?我告訴她,你這麼舉着手福爾馬林都順着流到你白大衣上了。兔子聽了啊啊大叫,我連忙按住了她的胳膊說,你別亂動了,小心越濺越多。兔子舉着雙手,我從書撕下一頁紙,站在她身邊給她擦着衣袖上弄上的液體。兔子不高,和我站在一起只到我的肩。我抓着她袖子時她的頭低低的,白大衣領子裡露出一段白白的頸,上面鋪滿了一層細細的絨毛在我的鼻息下輕輕搖曳。

快下課時,兔子一邊查看着屍體裡的結腸部分一邊和我說話,說話時只看屍體不看我。

杜明,你怎麼剛開學就不認真學習呀?討厭,你別光看着我笑呀,不能光我一個人動手的。不過,看不出來,你人倒是挺細心的。沒開始想象的那麼壞。

是嗎?呵呵,馬上下課了,一起吃飯吧。聽說今天食堂有紅燒大腸,大腸,就是結腸,哎,就是你手裡現在摸的那一段。

兔子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後就衝出了教室。那是大一第一節解剖實驗課,那時我還不叫她兔子。她有一個兩個字的美麗名字,可是我已經忘了。

我知道她每次上實驗課中途都會偷跑到廁所幾分鐘。我知道她每次用手碰到標本時都會發抖。我知道她每天都會花很多很多時間去背解剖書上無聊的東西。我知道她並不喜歡學醫。當然有一些是我看到的,有一些是她告訴我的。

兔子每次上實驗課時都會偷偷跟我說話,下了課卻總是拿着書包先從教室裡跑出去。我和兔子裡在校園裡見到面不說話,我見怪不怪。因爲聽她宿舍裡的女生說,兔子她媽每星期來學校給兔子做思想工作。

學業爲重!

兔子見男孩子在面前經過都低頭。

還好,她面對我不低頭,不過臉上的兩塊紅越來越重。我用吸管吸着瓶子裡的碘氟液,在實驗桌上畫着一個圓圓的笑臉,然後在點上兩滴紅。兔子的腳在桌子下用力地踩了我一下,然後在那臉上畫了個眼鏡。我下意識地摸摸臉,爲什麼實驗課都選在下午,夕照日曬得臉通紅。

大二的藥理實驗課,總是弄一隻兔子、幾隻白鼠什麼的,基本都是讓我們給辦了(先迷再殺)。過程中我們只是看着兔子的心上連着的指針在紙上畫的豎豎道道,很無聊。我就和兔子有一搭無一搭的聊天,兔子從書包裡拿出一張三十二開的白宣紙,上面寫着一堆斗大的毛筆字。仔細看來竟然還是豎版。我以爲兔子現在開始練書法,她告訴我這是她爸爸寫給她的信。我雙手合十高舉過頂,對這封家書深深膜拜。兔子被我的怪相氣到,把信打開讓我看。沒想到我第一次看到別人的信竟然是別人爸爸寫的家書,你見過老爸用文言文給女兒寫信的嗎?我那天看到了。另人恐怖的是近千字的小楷家書竟然是《勸學》現代版,兔子依然小臉紅紅地說老爸是中文教授。

牛B,如果我去做你家女婿,會被你爸嚇尿褲子的。

兔子的眼睛瞬間張大,她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嘴微微張着,手裡的筆也掉在了地上。 我卻繼續調侃。

不過,我這樣的就算進了你家門,也會被你爸用皮帶抽出來的。

兔子小聲說,我爸不用皮帶,他有一根藤木教鞭的……

他還真打人呀?你爸打過你?

嗯?不過現在不打了。

那什麼時候打呀?

最後一次是在高考報自願的時候……

我是一個不喜歡嚴肅的人,就指着實驗臺上的兔子說:哎,兔子,你看!你像不像兔子。臉圓圓的,還有一對大眼睛,圓圓的。如果耳朵再尖點就更像了。

實驗臺上的兔子,身子被拉成大字,腹部被剝開,露出鮮活的內臟。它現在還沒有死去,還要爲醫學貢獻最後一點力量。它的眼睛卻已經開始渾濁無光,沒有了一點生氣。

兔子突然把藥理書摔在我的臉上,她沒有說話。氣氛變得尷尬,於是我走出實驗室,在教學樓天台上抽菸發呆。等到下課時,我回到實驗室收拾實驗器材,那時兔子已經不見了。實驗臺上兔子的屍體已經冰冷,我卻發現它的眼睛已經被什麼刺穿,眼框裡滿是鮮血,反正死了就是死了。

從此兔子上實驗課時再沒有和我坐在一起過,她和別人換了座位。

我畢業以後在醫院工作一年後辭職。聽說兔子沒有在醫院工作過,她出國了。其它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起她時會想到實驗臺上的那隻兔子,所以我叫她兔子,卻忘了她的真名。

三 鼠

似乎所有人都討厭鼠,但好像永遠沒有人說討厭他什麼。

鼠一點都不帥,人很瘦小,皮膚也略黑些。不過大學裡這樣的普通男生本來就很多,但卻沒有人像鼠那樣,總是讓人第一眼看到他就想到灰溜溜的老鼠。

鼠無論是在上課還是在宿舍裡都是自己一個人,很少有人去招呼他,他也從來不和別人打招呼。在大學裡有人對別人不理不睬叫做酷,反而被人注意。而鼠卻正相反,他是無論在哪,都像坐在角落裡一樣,從來沒有人注意到。這種無端被人忽略也可以算得上是很奇怪的現象,不過這世上本來有許多事就是我們根本無法解釋的。鼠每次上課都坐在第一排,可是從來不會有哪個老師記住他。就算是他的同學,我們有時也無法接受。每次見到他都好像莫明其妙地他就站在我們面前,而且每次看到鼠,總感覺心裡很不舒服。開始我們不瞭解是什麼讓鼠看起來是那麼討厭,後來我們發現鼠看人的眼神很怪,真的很怪,但怎麼怪,我們也說不出來。

我們在上心理課時,心理老師對我們講:人的性格決定了自身的一切,你也許並不這麼認爲,那是因爲你還沒有發現。有一些是非常明顯的,而有一些卻深深隱藏起來,可是那些纔是我們真正無法改變的。他說完這段話,就指着下面的一個同學叫他走上講臺,隨便站在講臺上。隨便的意思就是怎麼樣都行,這算是個實驗。

鼠面對着老師,一邊把身子向後躲一邊搖頭,老師堅持讓他上來。鼠訕笑着走上臺,不住回頭望着我們。 他先面對我們站在老師的講臺前,然後回頭望了望教師,隨即走到講臺左面,向老師靠近了些。他又回頭望了望老師,老師只是看着他笑。鼠的上身不停地搖擺,頭似上了發條一般,一會衝我們一會衝老師。就在他又想動的時候,老師向他招了招手示意鼠停下,然後把雙手交叉放在講臺上,上身向前傾似乎把整個身體都壓在講臺上的兩隻手臂上。他依然對鼠笑着,問他。

這位同學,你在怕什麼?

一直到現在,我都希望自己也可以做到我們心理老師那樣的動作,說着同樣的話。我不知怎麼形容那樣的動作、那樣的言語到底具有何種魅力,但每一次想到都會聯想到一種動物——獅子。那是王者的優雅,強悍讓人自願折服。其實說起來,我的心理老師形象一點都不高大,只有一米六的個子,而且有着致命的缺陷。老師他是小兒麻痹後遺症,一條腿還像十歲孩子的腿一樣細小。從背影看他穿着白大衣的樣子很滑稽,但看着他時沒有人笑。這是我第一次對人格魅力這個詞從抽象到形象的認識,可惜我到現在也做不到,不過我並不感覺遺憾,因爲我現在已經懂得自己必須經過一種東西的沉澱纔會達到老師那樣的境界,那種東西人們通常叫它歲月。

在這裡說心理老師的動作的優雅也只是爲了襯托鼠的猥瑣。鼠聽了老師的話第一反應竟是飛快回到座位上,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我們都笑了,老師沒有笑。他讓鼠站起來,鼠坐在座位上看着老師,他不想站起來。老師沒有在意,他問鼠。

你躲躲閃閃的,有人抓你嗎?

鼠不說話,只是望着老師,他的臉上帶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但這表情讓鼠看起來更加討厭了,所有同學都開始噓他,本來這堂心理課上得十分輕鬆,但鼠的表現卻讓課堂裡的氣氛莫名尷尬起來。就連一些女同學都在小聲說。你有屁快放呀。心理老師並沒有在意,他從講臺上擡起身子對大家說。

看到了嗎?膽小鼠輩就是說這名同學的。

我們一起鬨笑起來,可是鼠還是維持着剛纔的表情,好像老師和同學嘲笑並不是自己一樣。老師回過身子在黑板上寫着字,課堂裡靜了下來,我們才覺得剛纔發生的這一切和老師在課堂上講的東西並沒有太大關係,或者是因爲鼠的莫名其妙讓這節課也顯得有些莫名其妙了。可是過了幾分鐘,心理老師轉過身面對我們,突然嘆了口氣。

這幾分鐘,我一直等這名同學反駁甚至上臺來揍我。可惜這名同學讓我很失望,不過卻證明我剛纔說的話,這名同學的鼠性已經是根深蒂固。

也就是從那天起我們都開始叫鼠爲鼠的。這下對於我們爲什麼總那麼討厭鼠的原因也豁然開朗,鼠就像一隻老鼠一樣生活在我們身邊。他走路輕手輕腳,說話時眼神搖晃不定,從來不對人說真話,甚至吃個雞腿都會等到半夜躲在被窩裡吃。這樣的男人在宿舍裡當然十分討厭,不過還好因爲鼠從來都躲開我們,纔不至於我們把心裡對他的討厭發作出來。不過也有例外,有一天鼠的宿舍裡差點打起來,我們趕過去才發現睡在鼠上鋪的同學正要打鼠,我們拉開以後,那同學臉紅脖子粗的不說話,只罵鼠鬼鬼祟祟,鼠坐在自己的牀上卻沒有什麼反應。過了好久我們才知道原因,原來那同學躺在牀上無聊,見屋裡沒有人便打起手槍來。就在興高采烈時卻突然發現鼠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躺在下鋪,眼睛還直勾勾地向上望着。那同學當時差點沒嚇成*,惱羞成怒當然要去揍鼠了。從那以後,鼠在宿舍裡更是沒有人理會了。

其實那節心理課以後,心理老師曾經單獨找過鼠幾回,可能是想幫幫鼠吧。我曾經見過一次心理老師與鼠在校園裡淡話,心理老師談的很用心,而鼠的態度卻一如既往的無所謂,眼睛從來沒有面對心理老師。結果沒過兩次心理老師就不再找鼠了,而這時我卻開始留意起鼠來。有一半是因爲鼠這個人,有一半是因爲醫學院的課程實在不夠人文,上課時你得自己找點樂子。

鼠在課堂上實在沒有什麼看頭,他從來不和別人說話,也從來不注意聽講,從他的眼神能看出來。鼠的眼睛永遠是四下轉着,但他在看什麼誰也不知道。不過經過幾天的觀察我終於發現鼠的異常之處,鼠的手總是放在課桌下,他不知道在弄些什麼,不時會把手擡起粘一下嘴脣。好像是吃東西,但頻率很快,而且也看不到鼠拿着什麼吃的東西。我被鼠的異常行爲弄得心癢癢的,爲了知道他到底在做什麼,我特意和坐在鼠身後的同學換了課位。坐在鼠身後,我悄悄把頭向前伸,想看看看鼠的手裡到底拿着什麼。開始鼠的手是放在褲兜裡的,後來沒有多久,鼠的手就從褲兜抽出來,拿着什麼東西在椅背上不停地蹭着,只是手腕在動,所以你只看鼠的上身根本看不到他手的動作。隨着他手動來動去我聞到了一股香味,很熟悉的香味。是香味橡皮的香味,就是那種我們小時候都用的,白白的那種,四四方方的外面總有一層薄塑料,橡皮身上總貼着漂亮的圖案。就是這種香香的橡皮,我們小時也總喜歡把它放在課桌上磨,磨出香香的味道,但我想不到鼠現在還玩這個。蹭了一會,鼠用食指點着椅背上一粒粒地橡皮沫,然後再把食指放在嘴脣上。就這樣,鼠一邊吃着嘴裡的橡皮一邊再用力磨着手裡的橡皮,一節課竟然吃完了大半塊的橡皮。我突然明白爲什麼平時在食堂裡很少見到鼠這個傢伙了,還有鼠這麼瘦是不是也是因爲吃橡皮的原因呢。

不過很奇怪,鼠每節課都在不停地吃橡皮,彷彿橡皮是多好吃的東西一樣。但我知道橡皮的味道,誰小時候沒做過吃橡皮吃鉛筆的傻事呢。我只是在奇怪鼠倒底有多少塊橡皮可以讓他這樣的吃,因爲連續幾天,鼠在課堂上大多是吃橡皮度過的,而我卻是看着他吃橡皮度過的。我把這件事告訴了鼠宿舍裡的同學,不過他們好像見怪不怪。有一個同學從地上撿起一張超市的單子給我,我知道那一定是鼠去超市買東西的單子,因爲上面印着橡皮的數量是一打。同學對我說,鼠每次去超市或者文具店一定會買橡皮。他們雖然感到奇怪卻沒有問過他,不過現在謎底揭開了。有幾次我想跑到廁所裡看看鼠的大便是什麼樣的,不過因爲這個計劃太過噁心,所以就沒有實施。只是有段時間我一上廁所就想到鼠,一想到鼠就想到了另一個詞——橡皮泥!

沒有人會想到,就這樣鬼鬼祟祟的鼠也會發火。而且那次鼠發火驚動了整個宿舍樓,我沒看見,聽說鼠拿着拖布要和全宿舍裡的人拼命,原因是鼠養的那隻小白鼠被他宿舍裡的人給打死了。那時我們正值大二,每週都有一節藥理實驗課。實驗課內容大多是把各種藥注射進小白鼠身體裡,看其藥理反應。每次上課我們都會去取一百隻小白鼠做實驗,但實際用小白鼠數不會超過八十隻。結果每堂藥理實驗課結束前都是對小白鼠大屠殺,無論是那些做完實驗沒有死去的還是沒有做過實驗的。因爲無菌白鼠一但從無菌飼養室拿到實驗室就已經成了有菌的了,這樣的白鼠不能再拿回飼養室只能除掉。最通常的方法是握住小白鼠的身體,然後抓住它的尾巴用力一扯,小白鼠的脊椎瞬間被拉斷就會馬上死去。雖然我們對上實驗課並不是很有熱情,但對於殺生,我們卻動用了大家所有的創造力。用水淹、用電擊、用硬物壓。那時我們還會記錄小白鼠大多在水裡多少時間會被淹死,從多高的樓上扔下必摔死……不過有時也會覺得這種雪白長着紅色眼睛的小傢伙挺可愛,我也曾經把一隻小白鼠握在白大衣的衣兜裡一整節實驗課。那隻小白鼠是《小汗的名單》裡唯一逃出納粹屠殺的倖存者。我把它養在宿舍裡,還給它起名字叫做白玉堂。不過小白鼠養起來很煩,小白鼠必須不停地吃東西磨牙,要不然牙齒就會越長越長,所以你會整晚都聽到“咔嚓”聲。而且養了小白鼠屋子裡就有着很濃烈的臊味,不出一個星期我就沒辦法忍受了,最後還是把白玉堂偷偷放生在校園裡了。

鼠當時也養了一隻小白鼠,他宿舍裡的同學爲此叫苦不喋。他們都要鼠把小白鼠扔掉,可是鼠不同意。他把小白鼠放在一個小鐵筒裡,還小心地把鐵筒放在牀頭。每天一下課就精心地餵它吃東西,有空還把它放在手裡。那隻小白鼠聽說也是十分懂事,在鼠的手裡不動不動。看鼠對小白鼠那麼情有獨衷,他們宿舍裡的人都譏笑說那小白鼠是鼠的兒子,鼠一點都不在乎。可是別人在乎,每天被那小白鼠煩得要命。終於有一天鼠的上鋪的那個同學趁鼠不在偷偷把裝小白鼠的鐵筒裡放在窗臺外面,打算去騙鼠。果然鼠回來沒有找到鐵筒十分緊張,問那個同學看沒看到小白鼠。那個同學拿出一張餅讓鼠看上面的牙痕,鼠你看你養的耗子,把我的餅都給咬了。我們一致決定不能再讓你養它了,剛纔已經把那老鼠和鐵筒都給扔了。這可是我們宿舍成員的一致決定。

鼠眼睛直直地看着那個同學,然後又看了看其它的同學,其它的同學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鼠不說話,只是往後退。最後退到牆角,他突然操起一把拖布高高舉起,大叫了一聲。

*媽。

那一嗓子整個宿舍樓裡的同學都聽到了。大家趕過去時鼠正揮舞着手裡的拖布,嘴裡還亂七八糟地喊着呢。屋子裡的人嚇得都退到了窗戶邊上他們衝着鼠說,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鼠不理他們,只是自顧自揮舞着手裡的拖布,嘴裡不清不楚地喊着。最後大家把鼠給拉住了,拿下鼠手裡的拖布,鼠像虛脫了一樣坐在了地上。那個同學連忙把鐵筒從窗臺後拿出來,遞給了鼠說,我們哪能不經你同意就扔呀,我們就是逗你玩呢。其它同學也跟着點頭,鼠接過鐵筒看了看裡面完好無損的小白鼠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擡起頭衝着同學們嘿嘿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這些都是鼠宿舍裡的同學後來告訴我的,在鼠休學之前他們誰都不再談論鼠了。因爲鼠後來幾天的樣子實在讓他們害怕。鼠的眼神越來越奇怪,甚至可以說可怕。特別是那個睡在鼠上鋪的同學,到現在一談起鼠時他就說總是感覺噁心。有一天早晨他還沒有起牀,鼠就站在他的牀邊。臉對着他的臉,把他嚇了一跳。鼠見他醒了就笑了。鼠問他昨晚睡得好不好,那同學愣了愣不知道鼠是什麼意思。鼠繼續笑着問他昨天有沒有聽到小白鼠磨牙呀。那同學搖搖頭,鼠把手裡的小鐵筒舉了起來放在那同學的眼前讓他看。

你看,以後它再也不磨牙了,你就放心睡吧。

那同學就因爲往鐵筒裡望了一眼,結果吐了一上午。筒裡的小白鼠躺在那裡,早就沒有了生氣。小白鼠的脖子上有一個血洞,旁邊的毛上也粘滿了血。那白鼠是被人掐死的,鼠的手指用力得都插進了小白鼠的身體,小白鼠的腸子也從肛門擠中蹭在鐵筒的壁上。那同學看完臉嚇得煞白,跳下牀拿着臉盆就吐了起來。吐完以後看着站在身邊依然笑眯眯的鼠卻不敢發作。從那以後宿舍裡的人再也沒有人和鼠說話。

還好,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裡,鼠就受傷休學了,要不然鼠宿舍裡的同學真的是度日如年了。其實鼠會受傷是很出乎人意料的。我們班在勞動時意外地從花壇裡挖出了幾個玻璃瓶子,上面的標籤已經看不清字了,想是很久以前就埋在這裡的。我們問找來導員,導員也不知道這是什麼,說大概是以前醫院處理的藥品或者化學劑,最後讓我們原封不動再把它們埋好就算了。結果就在這天晚上,鼠就出事了。

當時鼠的父親來到學校,想讓學校賠些錢,畢竟是在學校裡受的傷。不過學校絲毫不理會鼠的父親的歇斯底里,學校反而說鼠有偷學校東西的嫌疑。說來也是,誰也沒有想到鼠會半夜跑去偷偷把埋在花壇裡的幾個瓶子又給挖了出來。鼠怕別人發現就把幾個瓶子緊緊貼着肚皮放在衣服裡,結果被保衛科的人發現了,他們要鼠站住。鼠不敢站住,就跑,結果一下跌倒在路上,身子把瓶子都壓碎了,鼠一下子就疼得昏了過去。其實並沒有玻璃碎片刺進鼠的肚子,最多也只是劃破了點皮。是那幾個瓶子裡放的都是硝酸,也許是當初學校沒有來得及銷燬就草草埋在花壇裡的,結果鼠的肚皮是深度燒傷,差點把小DD也燒掉。

鼠的父親離開學校時我也在場,他想把鼠的東西打包帶回家。當鼠的父親打開鼠的櫃子時,發現櫃子裡除了放着幾盒橡皮以外,還放着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看樣子都是鼠不知什麼時候撿回來的或者是從實驗室裡拿出來的,燒瓶、溫度計、酒精燈……什麼都有,鼠的父親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罵了一句,就把鼠的東西全給扔到了樓下,他沒拿走一樣鼠的東西,包括鼠的書。

從此我就再沒有見過鼠,其它同學也沒有誰再聽說過鼠的消息了。

四 貓

貓很帥,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我大學時代裡唯一可以用漂亮來形容的男人。

貓和我並不是一個班的,不過我們在一起上課。貓與我不同,他一直就是那種很醒目的男孩子。剛上大學那時貓總喜歡穿一件很普通的白襯衣,不過總是很乾淨。像當時的大學生一樣,把襯衣的下襬掖在水藍色的牛仔褲裡,不帶一點拖拉。貓在大一時,上課時還總戴着一付眼鏡,這讓他顯得很斯文。到了大二,他就再不也戴眼鏡了,哪怕有時會看不清楚東西。因爲他那時已經發現自己的那雙細眼正是勾引女孩的致命法寶。貓的嘴脣很薄,笑的時候會稍稍上翹,牽動着眼角。貓的五官長得都十分細緻,如果放在別的男孩臉上也許會顯得較爲女相,可偏偏貓的個子很高,不胖不瘦、身材極佳。貓是農村人,有着小麥色的精緻皮膚。如果現在看來就是和古天樂是一樣的味道了。所以剛開學的時候,我就已經發現班裡有不少女孩的目光都會偷偷投入他。

不過貓最終還是沒有從我們的班級裡選一個女朋友,因爲我們班級裡的女生也大多都來自農村,而且學醫的女生本來就是那種既不亦遠觀,更不適近身的女人。不過更多原因是因爲貓沒過多久就原形畢露,天天只是吃喝玩樂,第一學期考試就四科不及格,所以一般安份守已的女孩也不靠近貓,而我們班級的女生從長相上就可以看出都是安份守已再安份守已的女人。不過說來很巧那一年我正好與貓相同,四門考試不及格。不過我是因爲不愛學醫,而貓是完全不學。補考的時候,我竟然四次在考堂上與貓遇到。原來我和貓竟然是相同的四個學科不及格。四次我們都是坐前後桌,考試的時候互相“幫助”。所以一天補考下來,我們倆竟然已經熟識了。從那以後一直到畢業時,我和貓的關係都不錯,而其實上貓在學校裡似乎沒有和誰關係不好過。

你如果在晚上走在校園裡時,總會不經意發現貓與不同的年級,不同性別的學生在宿舍門口聊天,抽菸。貓似乎看到誰都會打招呼,而每個人也都會很高興和貓打招呼。與貓相比我就是那種完全不懂交際的人,有時我站在貓的身邊,會很留意貓是如何與陌生人交流的,但後來發現那完全是貓的天性,或者說是我根本沒辦法模仿或者學習的。我也曾經很正式的問過貓有關這方面的事情,貓也似乎特別喜歡對我說這些事情,以至後來他每交一個女朋友,就會告訴我他們相交的細節。我不知道貓是不是見人都說他的這些風流韻事,但貓對我講這些時卻從來沒有一點炫耀的意思。他總勸我應該跟他一起常喝喝酒,抽抽菸,還告訴我和女孩子說話時不用不好意思,因爲女孩會比我們男生更不好意思。貓經常還帶着我實踐,以證明他的話並不是隨便說說的。有時是故意做給我看的,有時卻完全是天性流露的。在我記憶裡最經典的一次是,一天中午我和貓在食堂裡吃飯,來了兩個女孩坐到了我們的對面。一個女孩拿出一瓶辣椒醬對旁邊的女孩說,哎,你嚐嚐我媽做的辣椒醬。結果還沒有等那個女孩開口,我旁邊的貓倒是一伸手把那瓶子接了過來。他用筷子在瓶子蘸了一下放在了嘴裡,然後衝那女孩笑笑,挺好吃就是有點鹹了。空氣當場就凝結了起來,我還好些,那兩個女孩嘴張得我都看得見她們的小舌頭了。那兩個女孩拿起飯盒想走,可是偏偏貓還拿着那瓶辣椒醬。後來那兩個女孩還是沒有離開我們的飯桌,再後來呢,我就看見貓和她們一起在操場上打排球了。

我們學校在城區之中,操場極小。僅有兩個藍球場、四個排球場和中間夾着的一個小足球場。醫學院的學生似乎都不怎麼愛運動,平時操場上總是稀稀拉拉的幾個人。最熱鬧的也就算那幾個排球場了,因爲那裡算得上我們學校最常聚集女生的地方了,所以也總有一些聞風而動的男生整天呆在那裡。不過那些女生大多不是我們學院的學生,我們學校除了一個醫學院還有一個護校,那個護校裡幾乎百分九十都是女孩,而且大多護校的女孩要比我們醫學院的女生養眼得多。排球是她們護校的體育考試項目,所以她們護校的女生在下午的時候都會聚在排場場上練球,而我們醫學院的男生通常也會以一起玩球的名義與這些女生搭訕,貓的第一個女朋友就是這樣交上的。

那個女孩的名字我早已經忘記了,不知道貓現在還記不記得那個女孩的名字,她曾經在一段時間裡一直是貓和我之間的話題。那個女孩是我們學校裡一個十分“突出”的女孩,原因是她胸前的兩塊突出物。我第一次看到她時是在體育課上,我們班的體育課正好與她們班的體育課是同一節。我們在球場上踢足球,而她們在籃球場上練習三步上藍。那個大胸女孩上藍的時候我和幾個同學正坐在她對面樹陰下休息。看過的結果就是讓我們這些男人終於懂了任賢齊的那句歌詞“一波還末平息,一波又來侵襲”到底是什麼意思。幾個男生瞪大了眼睛就差流口水了,而那女孩卻絲毫不在意,一面挺着胸一面繼續練習着三步上藍。結果以後她就成了我們體育課上養眼的風景。

聽說我學們學校追求那個女孩的男生很多,有時在圖書館也總能看到有男生走到她桌前扔給她紙條或者直接約她出去。不過從來沒有看到過成功的,所以當貓有一天拉着她手走在校園裡時,我們也是譁然一片。不過貓與那女孩的戀情並沒有繼續多久,這樣的閃電戰總是讓人聯想翩翩。在大二下半年期末考試時,大家都在宿舍樓走廓裡看書。我蹲在樓道拐角抽菸,貓走過來把拖鞋放在我身邊,然後他坐着拖鞋和我聊天。他說今年夏天真熱呀,我點點頭。他笑着說要是和XX(那個女孩的名字)沒分手就好了。貓仔細地給我講着他和她的事情,說每次他們趁女孩寢室裡沒有人時怎麼親熱,說那女孩的*總是在貓勾掉女孩的胸罩時“撲”地一下就跳了出來,說那個女孩的*會在他親時一下子就變硬。貓說得很認真也很仔細。我問他是怎麼泡到那女孩的,貓說有一天女孩在操場上玩排球,排球飛出了操場,貓幫她撿了球,就這樣就成了。就這樣?!看貓說得如此簡單,我才知道魅力兩個字真的不是隨便講的。可是我問貓這樣的尤物你又怎麼會隨便就扔了呢。貓一臉委屈,又不是我的問題。那女孩把兩個人的事情告訴了家裡,她的家長來到學校找到貓,知到貓只是醫學專科而且家還是農村的,就怎麼也不讓女孩再和貓在一起了,而女孩也就不再和貓在一起了。真是人不可貌相,長那麼大胸的女孩竟還那麼傳統真是難得。貓也坦言沒有和那女孩上過牀,我問貓恨不恨那女孩。貓笑了,我看不出貓有任何難過的意思。

大三時,我們開始實習。我不愛實習於是天天請假不去醫院,在寢室裡睡覺、看小說。而貓卻是流竄於各個實習醫院忙着泡妞。說他流竄一點也不爲過,他雖然天天在包裡放着白大衣和吃診器卻從來沒看過一個病人。不過你問他那個實習醫院的護士、實習女生漂亮,他馬上就能告訴你。我們學院一共大概十個實習醫院,我們實習生會被安排到不同的實習醫院,原則上也是不準換醫院的,可是貓能。他身上有所有實習醫院的胸卡,都是通過他認識的同學得到的。他到哪個醫院便在白大衣領上掛上哪個醫院的胸卡,然後大搖大擺地坐在醫生辦公室裡。每個醫生都對彼此帶的實習生不熟悉,見到陌生學生也以爲是別的大夫帶的實習生,所以對於貓這樣的人從來都不是管不問的。有一次貓竟然跑到我的實習醫院大搖大擺來找我聊天,見到我就直搖頭說你們醫院女生質量太差了。然後又告訴我他最近去了二院,二院剛剛來了一批軍醫學院的實習女護士,實習時穿白大衣,下了班換軍裝十分漂亮。還問我要不要也去泡一個,我搖了搖頭。那時是1997年,還沒有手機,我們都是用CALL機的。和我聊天的十幾分鍾裡,貓的CALL機響了無數次,貓告訴我這是一個醫院的女大夫在找他,他不想理那個女人,因爲那女人歲數雖大卻愛裝天真,反而還不如小女孩膽大。貓臨走時告訴我他剛剛泡上的一個軍醫學院的小女孩,第一次在電影院約會,就把貓的手拉進了自己的褲子裡。我問貓現在和幾個女孩在一起?他說大概四、五個吧。累不累?他笑了,如果累誰還這麼玩?

最後一次聊天是在畢業前夕,那時大家都開始忙着找工作了。而我對自己的前途不報一點希望,所以還是一樣學校裡閒着。貓也跟其它人一樣天天忙忙碌碌的,他家裡是農村的,根本沒辦法讓他進醫院,所以貓只有自己努力。那時社會上剛開始藥品*,貓選了一家藥商做醫藥代表。每天貓早早就騎着自行車拿着一堆兒童營養藥挨個醫院的跑,見到我有時連招呼都來不及打。不過有一天他很早就回到學校,見我一個人在寢室就拉着我去外面喝酒。我問他爲什麼這麼高興,他說今天是他第一天賺錢。然後又開始興高采烈地給我講剛纔的遭遇,我們學醫的其實都知道做醫藥代表一點都不輕鬆,經常被醫院拒之門外。其實原因很多,總之貓做醫藥代表這兩個月來竟然連一顆藥都沒有賣出去。不過今天他來到的這個醫院,兒科主任是一個老太太。不知爲何一下子就喜歡上了貓。貓說他可能激發了那個兒科主任的母性,那個老太太拉着貓的手聊了一個小時的天,聽到貓講到賣藥艱辛時竟差點掉下淚來,最後一下子就訂了一箱藥,讓貓賺了一千多塊錢。聽起來這樣的好人似乎只應該生活在童話裡了,貓得意洋洋地對我說,看到了嗎?人長得帥到哪都能吃飽飯。

我畢業後回到家裡竟然意外地分配到了醫院成了一名大夫,不過再沒有與貓聯繫過。大概過了一年以後。我的一個醫學院同學賣藥竟然賣到了我的科室,同學意外相遇大侃了一番。他和貓是同班很自然後來就聊到了貓身上,他嘆了口氣說,貓這傢伙呀。我問怎麼了,同學笑着說,不知道應該說貓些什麼好。貓從來不好好工作,雖然常常交些桃花運卻從來不知道利用。剛畢業時他交的那個軍醫學院的小女孩原來是某軍區首長的女兒,聽說那首長爲自己的女兒和貓安排好了工作也買好了房和車, 但只有一個條件就是讓貓不許辜負他女兒。結果貓想了好久最終沒敢去,因爲他怕有一天他岳父知道自己朝三暮四給他槍斃了。我聽了大笑,那同學說還有更有意思的呢,上個月我本來把跟經理推薦,把貓從別的公司招過來,讓他做一個地區的代理。結果來上班第一天就把公司女秘書給搞定了,本來也沒什麼,偏偏那女秘書是經理的情人,結果第二天就讓經理給開了。同學最後給說貓,真是沒治了。我想說些什麼,可是又說不出了。

豬不胖,說實話她長也不算醜。只是有人說她很蠢,蠢的像豬一樣。

豬是我的同學,不過我對她並不熟悉。她每天都是少言少語的,偶爾去她們宿舍裡聊天,也從來不見她說話。她總是笑眯眯地坐在那裡,彷彿在聽着我們聊天,又好像沒有。據說那是一種可以殺死人的表情,而且還是不見血的那種。當然這應該與發揮的程度與對角都有很大關係吧。我們一大堆人說話時,她坐在旁邊面帶笑容,目光遊離從來不會引起什麼騷亂。只是兩個人在一起時,她也只會露出這一種表情,聽說那真的很恐怖。

在醫學院,是女人都擋不住貓的溫柔一笑;是男人都受不了豬的白癡一笑。

其實,我們很少有人正面過豬的笑。上對這句名言最有感觸的其實也只有說出這句話的男人而已,他是和同我宿舍的一個男生,在這裡我們暫稱他作“那名同學”吧。他和豬是在同一個實驗組,每次做分組實驗都和豬在一起。可以說他每天是以面對着豬的笑容度日的。所以一直到他和豬從一個實驗組分開,那名同學還是對豬耿耿於懷。

讓她做實驗記錄,她一臉傻笑的點頭,結果什麼也沒有記;讓她幫忙,她還是一直傻笑着看着你就是不動手,眼看桌子上的試管落地上,她是豬嗎?

說到這些時,那名同學臉上開始無可奈何,後來便是充滿憎恨,特別是叫豬時的咬牙切齒的表情讓人真的無法忘懷。雖然我並不覺得一個有着癡呆笑容表情的女孩會那麼可恨,但還是跟着那名同學一起叫她豬這個外號,而且一叫就是兩年。

豬這樣的外號對於女生來說,怎麼說也是算得上是禁忌的吧。所以開始時我們只有宿舍裡面才這叫叫,每天晚上都在聽着那名同學一個痛述着豬在種種行爲。可是有一點很奇怪,那名同學把豬說得那麼不堪,但我們從來沒有真正見識到過。有時在課堂上也會突然心血來潮,想觀察一下豬到底有什麼讓人受不了的行爲。結果總是令人很失望,這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普通女孩了。每天固定坐在第三排右邊的位置,很少記筆記,最喜歡視角75度地望着前面同學的後背。除了因爲樣子實在太普通,因此少去了些青春少女在課堂上做癡迷狀應有的神韻,再也看不出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了。

不過豬倒是真的很喜歡笑,偶爾是毫無徵兆的那種。就是會突然陣發性的身子微微一顫,然後嘴角上翹。但只能說明豬同學的內心活動豐富,我曾經想去嘗試探尋那個喜歡露出白癡笑容的內心活動豐富的女孩的內心世界。但是我同桌的話讓我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有一次我正在偷偷望着豬,同桌他突然對我說:你使勁瞧什麼呢?一會一傻笑,身子跟抽筋似的一顫顫的。

有時候要確定自己是否討厭對方時,也許最終確定的自己是否真的喜歡對方。

這是在我們心理課上老師曾經講過的話。人是一個很奇怪的動物,在青春期的年輕人更是不可理喻。明明是喜歡對方偏偏要做些讓對方討厭的事情;而好像明明討厭對方,卻發現其實那纔是自己喜歡的。心理老師還曾經說,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男孩子都會以做一些另對方討厭的事情來引起自己心儀對象的注意。而百分之八十的女孩子在青春期是沒辦法分清自己到底是喜歡還是討厭一個男孩子的。

突然想起了心理老師說過的這些話,是因爲同桌隨便的一句玩笑話:看你這傻樣是不是看上前面的誰啦?

這句話讓我猛醒,難怪我始終覺不出豬有半點問題,其實這與豬沒半點關係。事情根本就在於我對豬根本沒有半點感覺。就算把豬放到我面前一釐米處露出一百遍那種癡迷笑容我也絕不會心速過七十。而用那名同學的話說,就算在背後,憑自己後背毛孔的立毛肌聳動程度也能知道豬離自己有幾米遠。我想那種級別的心電感應絕不會是普通的討厭能帶來的吧。

我的觀點後來得到了其它同學的一致認同,而且大家也基本上認爲不出半年那名同學便會和豬同學雙宿雙飛的。所以每當那名同學一開始述說着豬的種種,我們其它人就是一臉的心照不宣。可是時間慢慢過去,那名同學和豬的關係卻還依舊,還是總會在實驗課上聽到那名同學的怒吼,豬~~呀~~你!讓你夾住動脈的,你夾得哪,噴我一身兔子血……我們聞名望去,必定是那名同學咬牙切齒地瞪着豬,而豬依然是一臉微笑拿着滿是鮮血的止血鉗不言不語。

人有時就是很奇怪的。明明是你兇、你罵了人,人家不聲不響不理你,你反而好像招了委屈。每天下課後大家走在一起,那名同學還在不停的說着:她怎麼那樣,你說她怎麼那樣……樣子十足祥林嫂,更甚時那名同學在食堂一邊吃飯一邊還是對豬指指點點:你看她,你看她吃飯的樣子像不像豬。說得激動時拿着鐵勺子的手都開始微微抖動。

到這個份上,我們很多人都看不過眼。廢話都懶得說,直接一句話問那名同學:

你是不是喜歡豬?

當時正在飯桌上的那名同學人整個愣在那裡,嘴裡還塞着米飯。我們看着他,看着一顆米粒滾出他的嘴巴自由落體到桌面時連續彈跳出幾個完美的曲線。隔了好久,我們看到又有一顆東西從那名同學的臉上滾落到桌面上,亮晶晶的。

那名同學哭了。

那名同學這個的反應完全出乎我們的意料,我們一大堆人全部被那最後混在大米飯粒的淚水鎮驚。從落第一淚開始,那名同學整個哭泣的時間差不多持續了有半分鐘。這個過程始終都很壓抑,他一直是那種的低低抽搐,而我們全部都靜了下來,不敢再說一句話。瞬時間整個食堂也顯得空曠了許多,只是偶爾能聽到勺子劃過飯盒還有嘴巴咀嚼的聲音。當那名同學突然站起身時,我們的眼睛都緊緊跟隨着他,眼看着他走到最近的一個窗口,用力地抽了抽鼻涕對裡面的大師傅說:

師傅,再來個雞腿。

以下的文字都是在那名同學回到宿舍一邊吃雞腿一邊慢慢講給我們聽的。不知道是那個雞腿真的很香還是終於將自己的心事說出來很輕鬆,那名同學當時在說完這些話時很愜意的打了個飽嗝,而對於用心聆聽的我們來說,那名同學的飽嗝完全可以看成那名同學與豬之間的一個完美休止符了。

“我怎麼可能喜歡她呢?她根本就是個豬,你見過那麼笨的人嗎?我都奇怪她怎麼能考上大學的。要不是我和她學號挨着,我用着得天天看着她的臉嗎?要不是我和她是老鄉,我用得着每次放假回家都在火車上花五個小時對着她的傻笑?從我進這學校開始,她就在我身邊,老天故意的。還有,你們別弄錯了。不是我對她有意思,是她對我有意思。你們沒注意,我天天盯着她,她看別人從來不傻笑,就看着我笑。對我有意思就說呀,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對我有意思呢,雖然我明知道你對我有意思。你們不知道,這樣很影響學習的,天天就看她臉,看她笑了。後來我想,既然這樣乾脆不如我挑明瞭吧,可能她一女孩也不好意思開口。有一天實驗課以後我就跟她說了,你是不是喜歡我,你是不是想當我女朋友。結果……結果她竟然還是一臉白癡笑地問我沒事吧。我能有什麼事?她就是一豬!”

很簡單,一場單戀未遂後的併發症。套一句老話,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反正大家的時間都有得是。話說開了,那名同學也不再好意思把豬掛在嘴邊,不過還是有人笑着說那名同學昨晚說夢話時又叫了豬的名字。大二下學期時我們班級組織了一次游泳,我不會游泳坐在水池邊曬太陽。那名同學突然走到我身邊,蹲了下來。眼眼眯眯地盯着水廳中央,手掌張開又握上,隔了一會忍不住對我說:

你看,你看,那豬!明明自己胖,屁股大還穿那麼緊的游泳衣。游泳衣都包在屁股縫裡了,露着半個屁股還遊呢。

我轉過頭看着他的臉沒說話,他挺尷尬的乾笑了幾聲。我問他:

有勁嗎?

……沒勁……

大二結束以後,我們就開始實習。那名同學終於和豬分開,我們也就再沒有從那名同學的嘴裡再聽到有關豬的事情。因爲那名同學戀愛了,對象是一個我們一致認爲比豬胖,比豬更喜歡露出白癡笑容的小護士。

後來有一次,我和豬在校園裡偶遇。正值秋天,校園小路上樹影斑斕,我們相視一笑致好。擦肩而過時,突然想起那名同學的話。雖然第一次正面相對,可是反覆想來,還是不覺得豬的笑容有哪裡白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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