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點。
白予熙正式開始手術。
外面的走廊上,喬以恩、白季寒、白予雙安靜地坐在長椅上,一坐就是四個小時。
白母舒言在杜秋的陪伴下來了一趟,之後又走了,杜秋卻留下來了。
等待是一個磨人的過程,喬以恩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時在想些什麼。
她很緊張,真的很緊張。
一顆心崩得緊緊地,好像隨時會崩潰一樣。
白予雙坐在她左邊,小手緊緊地握着她的手,嘴巴抿得緊緊地,雙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前面。
不難看出,他也在緊張。
相對而言,坐在她右邊的白季寒,也是一隻手握着她的手,看起來就平靜許多。
杜秋坐地白予雙旁邊,隔了一個空位。
看着他們一家三口挨着坐在一起,緩緩地收回視線,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白沐陽、莫小麥都來過,差不多同一時間過來的。但因爲不需要人太多,所以只看了一下就離開了。
白沐陽依舊是老樣子,迷糊卻很陽光,總能帶給身邊人歡笑。
莫小麥的肚子才兩個多月,並不出懷,喬以恩擔心她,並囑咐白沐陽幫忙送她回去。
凌少峰也來過,跟莫小麥來的時間剛好是錯開的,他是一個人來的,人看起來蕭條了許多。
喬以恩這段時間先是生活中突然闖入一個白予雙,幾乎所有時間都被兩個小家佔着了,後來又一直忙着白予熙手術的事,所以幾乎都沒有時間理會莫小麥和凌少峰的事。
不過,方纔莫小麥來時看起來心情還不錯,跟白沐陽也是有說有笑地離開,心情應該是沒什麼影響了吧!
不及想太多,喬以恩遊離的目光忽然在醫院走廊的盡頭,看到一道單薄而熟悉的身影,看起來好像是……
很快,手機收到一條短信。
“爺爺要見你,單獨見你,你現在下樓。”
看到信息內容的瞬間,喬以恩着實驚到了。
她飛快地擡頭朝走廊盡頭看去,那裡哪還有那道單薄而熟悉的身影?
信息是喬北鳴發來的,既然他說是喬老爺子要見她,那豈不是說明喬老爺子來S市了?
喬以恩驚訝極了!
喬老爺子那身子骨,竟然不惜從帝都千里迢迢地過來S市,看來找她確實有什麼重要的事吧?
白季寒剛好從洗手間出來,坐到她身旁,見她面色有異,不禁握住她的手問道:“恩恩,你怎麼了?手怎麼這麼涼?是不是很冷?”
他說着,一雙大掌握着她的小手,輕輕地揉搓起來。
喬以恩收起慌亂的心緒,輕輕地搖了搖頭:“我沒事。就是有點兒餓了……季寒,可以去幫我買點兒飯嗎?我想喝我們經常去的那家店裡熱熱的湯。”
她的笑容很虛弱。
中午她就因爲沒胃口所以沒吃什麼東西,這時候快到吃晚飯的時間了,會餓很正常。
最重要的是她肯吃,白季寒當然高興了,便朝她笑了笑,道:“我現在就去。”
“嗯。”喬以恩拉着他的大掌,很不捨地看着他的大掌一點一點遠離她的手心,連最後一根手指也一點一點滑落。
“季寒!”她突然出聲叫住他。
“嗯?”白季寒訝異地回頭,看出她眼底的不捨,走回她身邊,俯身在她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等我回來,乖。”
“嗯。”
喬以恩微笑地看着白季寒三步一回頭,終於消失在電梯裡,這才收回目光。
她轉頭看了看身旁的白予雙,抿嘴想了想,朝他說道:“雙雙,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你在這裡等會兒,不要走開,好嗎?”
白予雙懵懂地眨了眨眼睛,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好。”
喬以恩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看一眼安靜地坐在一旁的杜秋,眉頭微微皺了皺。
她起身離開的時候,特意跟一旁的阿義小聲說了句:“幫我照看好雙雙。”
阿義順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杜秋,會意地點了點頭:“好的,夫人放心。”
喬以恩隻身從洗手間那邊繞到樓梯口,才走了一層樓的一半樓梯,就看到喬北鳴守在那裡。
半人高的窗戶邊,身材微胖、有些佝僂並舉着柺棍的喬老爺子正面朝窗外,背對着她安靜地站在那裡。
“爺爺……”喬以恩停下腳步,猶豫地喚了一聲。
不管喬老爺子怎麼不喜歡她,在她危難的時候,也是喬家收留了她,讓她衣食無憂地念完大學,有了現在的工作。
也是因爲喬家,才讓她有機會以相親的名義認識白季寒,並跟他結婚,有了現在這麼幸福的生活。
★ tt kan★ C O 做人,知恩圖報,這是喬以恩一向堅持的原則。
所以,儘管喬老爺子真心很不喜歡她,但她只覺得他是一個可憐的老人,還是想盡最後一份心意對他好一點兒。
喬老爺子好似沒有聽到她的叫喚一樣,依舊面朝窗外,不知道在看什麼想什麼。
過了好久,他才緩緩地轉過身,看向她。
這才兩個多月不見,喬老爺子好像又蒼老了許多似的,整個人消瘦不已。
不過,他的雙眼睛倒是比以往有神許多,人也顯得精神了。
喬以恩想,或許是因爲他的心兒回來了,所以才變得這般有精神吧。
“爺爺,您找我有什麼事?”喬以恩看着喬老爺子,輕輕地問。
想起上次回帝都的時候,在喬老爺子的病牀前,他和藹可親地跟她講了那麼多掏心窩子的話,此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兒。
雖說那時候,喬老爺子似乎神智不清,將她當成喬以心纔對她那麼和藹,可她確實在那一刻真真切切地感受一份來自親人的愛。
那一刻,她是真的很羨慕喬以心的。
喬老爺子目光深邃地看了一眼喬以恩,然後朝一旁的喬北鳴輕輕地擺了擺手,淡淡地說:“北鳴,你先下去,等我跟她說幾句話就走。”
“是。”喬北鳴恭敬地應了一聲,然後深深地看一眼喬以恩,轉身離開。
這兩個多月,喬北鳴從未找過她。
喬以恩自己都快要忘了,她跟這個安靜時如璞玉,兇狠起來卻像野獸的男人有什麼關係。
他方纔那一眼,看似很平淡,卻像以往那麼多次一樣充滿警告,令她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她就不明白了,本來就是他們要見她,要跟她說話,現在他在臨走時還想警告她什麼?
怕她傷害喬老爺子?還是怕她說什麼話刺激到喬老爺子?
不得不說,喬北鳴雖然是領養的,但很多時候,他真的做得足夠好,就好像他真是喬老爺子的親孫子一樣。
“以恩。”喬老爺子突然開口叫了她一聲。
喬以恩思緒瞬間被打亂。
她恍惚地擡頭,看向喬老爺子。
今天,他終於不再將她錯當成喬以心她溫言軟語,也不再將她當成竊取喬以心幸福的仇人,對她橫眉冷對。
今天,他終於用正常人的語氣來跟她說話。
喬以恩動了動嘴巴,只發出淺淺的一個音節:“嗯。”
她不知道他要跟她說什麼,可此刻能被真正當成一個真實的存在,真的是這五年來唯一一次讓她面對喬老爺子時,感到開心的時候。
走廊邊的長椅上,白予雙依舊安靜地坐在那裡。
喬以恩去洗手間去了很久,久到已經超出正常的時間。
他有些擔心地朝洗手間的方向看去,一雙小手不自覺地搓緊。
看到他的擔心,杜秋嘴角勾起一抹笑,悄悄地朝他移了過來,剛好坐在他們中間那原本空着的座位上。
“雙雙,你這些天還好嗎?”她一把抓住白予雙的手,微笑着問。
白予雙恍然回頭,看一眼她,再低頭看一眼自己那隻被她握在手心裡的手,微微地蹙了蹙眉。
“很好。”他淡淡地應了一聲,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這麼多年來,她從來沒有抱過他,也沒有這麼親暱地握過他的手。
他曾經期盼過,渴望過。
可如今,當她握着他的手時,他才知道,原來這種感覺也沒什麼特別的。
甚至,讓他有些討厭。
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喬以恩,其實他也有潔癖。
但白予熙是知道的。
他不會排斥白季寒和白予熙的觸碰,因爲他們父子三人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本就爲一體。
可他不知道,爲什麼他也一點兒都不排斥喬以恩的觸碰呢?
他還記得喬以恩第一次抱他的時候,他整個人顫抖得不行,雖然是爲了扮演好白予熙的角色纔不推開她,但他確實也沒有產生那種非常討厭她觸碰的感覺啊!
可是,據他們所說,喬以恩根本跟他和白予熙沒有任何關係。
他們真的沒有任何關係嗎?
杜秋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細心地發現他似乎並不喜歡她的觸碰。
想起方纔喬以恩在這裡的時候,他一直緊緊地握着她的手,現在自己只是碰了他一下就這麼排斥。
簡直氣瘋了。
忍,她得忍。
“雙雙。”杜秋臉上浮起一抹甜膩的笑,朝白予雙溫柔地說道,“這些天想媽咪嗎?媽咪可是天天都在想你呢!”白予雙忍不住皺了皺眉,看着杜秋那張蓋滿脂粉的臉,只感覺此刻的她好假。
竟然比那五年對他的冷漠來得更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