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興提着鳥籠子慢慢悠悠的踱步走到了韓府門口,看着門口上方本來應該放着門匾的空空的位置,以前這裡擺放的乃是山東境內最有權勢的人物的府名,代表着衆多像自己一樣的人的利益所在,而現在,上面空空蕩蕩的無一物存在,就像現在竇興的心一樣,像一隻沒有了方向的漁船在大海中隨波行駛,隨時都有傾覆的危機。
竇興輕輕的嘆口氣,這次他之所以選擇一個人來沒有帶一個家眷,是有點窮途末路的感覺。不管你怎麼折騰,這天下終歸是姓孫,你就算在濟南府能作威作福,人家要收拾你還不是一句話的功夫?竇興索性放開了胸懷,提着給自己帶來黴運的那隻鳥籠,慢慢的繞着濟南府的大街小巷走了一圈。自己這次要是進了這門,恐怕再也沒有機會像今天這樣安靜的端詳這座自己打拼下偌大基業的城府的機會了。
“咕咕咕咕咕咕……”鳥籠裡的黃鳥發出了難聽的夜貓子的叫聲,彷彿在催促着竇興趕快進去。
“你這催命鬼,就算老子死,你也要和老子一起死!”竇興伸出手逗了逗籠中的災星的小嘴,對門口的兩名士兵說:“煩勞通報下,就說濟南府竇興來拜見王爺。”
孫翔之所以選擇曾經的韓府做自己的辦公地點,是因爲這裡方便,而且地方也大,環境更不用提了,韓立雖然表面上清廉,自己的居處看上去不起眼,但是其實細節方面奢侈的很。比如裡面一副桌椅是漢朝的,飲酒用的器皿是吳三百年的做工,花園假山的石頭是從外海運來的。孫翔起先這些都不知道,後來錢明來了才一一指出,孫翔看着在打鬥中被毀壞的各朝文物堆成了小山,痛徹心扉的將那個滅門殺手的祖宗十八代裡的所有女性問候了個遍。
孫翔現在正在書房裡看着韓立的藏書,希望再從裡面翻出幾張銀票來,可惜找了半天一張沒找到,倒是被上面的浮灰給嗆了好幾次。
所以竇興提着鳥籠第一次見到孫翔的時候是這樣的情形: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踩着凳子奮力的從書架上抽出了一本書,結果上面的浮灰“呼”的一下散開了來,將那個小子嗆的直咳嗽,結果少年手忙腳亂之中從凳子上跌了下來,倒地後腳瞪了凳子一下然後就把整個的書架帶倒了,上面的幾十本藏書嘩啦啦的從書架上倒了下來,瞬間淹沒了跌倒在地上的小孩。
“媽呀!”孫翔瞬間被淹沒在書海之中。
竇興看了這一幕,對門外喊了句:“來人吶,王爺的書童被書壓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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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個時辰後,重新沐浴更衣的孫翔重新出現在竇興面前。竇興從剛纔知道那個書童是王爺後就一直在地上跪着沒有起身,孫翔問道:“竇興,你老怎麼跪着?起來說話。”
竇興的汗珠慢慢的沿着自己的臉頰滴落在地:“王爺,小人不敢,剛纔小人竟然將王爺誤認爲書童,並且眼睜睜的看着王爺被書砸落在地,小人實在是罪該萬死!”
孫翔的眼皮抽動了下:“那個……竇老,這個事情可千萬不能說出去啊!”
說出去還不讓人笑話死~
“一定一定一定!”竇興點頭道。
“起來吧,不知者不罪。”
孫翔收起了剛纔玩笑的臉色:“你應該知道本王爲什麼找你來。”
竇興聽到這句話心裡的石頭反而落了地,該來的總是要來的。竇興起身回答道:“小人知道,莫不是因爲韓總督,哦,韓立與小人的關係。”
孫翔冷哼了一聲:“知道就好,竇興,你和韓立這麼多年的關係,幫他做了不少見不得人的壞事,你也撈了不少好處。而且據本王所知,韓立與許多官員之間的打點,你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有沒有這事啊?”
竇興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自己替韓立打點許多官員的事情極爲秘密,甚至自己的兒子都不知道,這個順慶王從哪裡得到的消息?竇興此刻感覺自己就好像**的站在孫翔面前,而孫翔手中正拿着一把剔骨刀隨時隨刻都能從自己的身上剔下幾兩肉來。
竇興此刻知道自己生還無望,大聲道:“王爺既然已知,竇興無話可說,但請求王爺還給我竇家留下一絲血脈,我孫兒年方六歲,還請大人高擡貴手。小人可以爲王爺做任何事,不求免一死,但求免去我孫兒的性命之危。”
“你在跟本王講條件?”
“小人不敢,小人只想利用小人最後可以利用的一點,來換取王爺的同情心。”
竇興不說話,孫翔也不說話,兩人就這樣對峙了一會。
孫翔眯了眯眼,走過去拍了竇興的肩膀兩下:“你很有趣,本王很喜歡你。”竇興愕然的看着孫翔又坐回了座位上。
“本王以後不想在濟南再聽到雲湖居這個名字。”
竇興靜靜的停着孫翔的下文,打進了這個門,竇興就沒想過自己的雲湖居還能繼續開下去,而且自己已經安排好了,要是自己傍晚時分還沒回去,雲湖居的所有人就要殺出門去,即使全死光了也要保全竇家小主人的安全,讓小主人出城!
“你的準備也做的很充分,前有利益的誘惑,後有壯士斷腕的決心,不愧是濟南府黑道的首領,要是沒有幾分膽色魄力和計謀,也不會做到今天這個位置。本王給你個機會,雲湖居以後將會從濟南府消失,以後爲本王做事,本王可以饒你們全家一死。”
竇興猛地擡起頭來看着孫翔,生死之間角色的瞬間轉換讓這個黑道上的梟雄一時之間忽然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他顫巍巍的問道:“王……爺?”
孫翔笑了笑:“竇爺,趕快回去和家裡人說下這個消息,不然的話你的人會按耐不住的,我可不想讓門外的士兵們誤殺了我將來的干將。”
竇興慢慢的笑着哭了起來,狠狠的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謝王爺不殺之恩!”
孫翔將一封信封交到了淚流滿面的竇興手中:“竇老,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需要你做什麼事情我都在信裡面交待清楚了,回去準備吧。竇興急忙忙的轉身就跑,跑了沒有多遠又朝孫翔磕了幾個頭,然後就出了大門風一般向雲湖居跑去,隨身帶起的風將他的衣袍颳得嗖嗖直響。
孫翔滿意的看着竇興遠去的身影,後面書架隱藏的暗門打開了,裡面的錢明走了出來。
“王爺,這等惡霸你也能相信?”
“黑道中人其實也算是江湖中人,他們即使做的事情再惡也比不上那些貪官,他們還有一個優點,那就是重義氣。至於他們以前犯下的罪過,就在我這裡洗刷掉他們曾經的過失吧。”
“咕咕咕咕咕咕”那隻黃鳥又叫了起來,看來是發現自己主人把自己丟下跑了着急了。
孫翔笑道:“竇興忙的連自己的鳥都忘了,錢掌櫃,派個人將鳥送回雲湖居。”
竇興急匆匆的趕回了雲湖居,推開門口看到一幫黑色勁裝的手下緊張的位於雲湖居的各個角落,竇興大喊道:“有了!有了!”
身穿勁裝的竇彥德忙拉住竇興:“父親!您怎麼了!是不是他們下手了!”
難怪竇彥德如此緊張,平時不怒自威的竇興此刻滿臉喜氣神色,然而長途的奔跑使得他還未乾透的淚痕染上了一層泥灰,紮起的髮髻也亂的不像樣,身上還沾着奔跑中濺起的泥點,進門後就大叫“有了有了”,竇彥德以爲父親已經得了失心瘋了。
竇興“啪”的給了竇彥德一拳:“我兒!咱們有救了!叫幾個兄弟去外面看下官兵還在不在?”
片刻後,幾個黑衣男子激動的跑回大堂:“老幫主,官兵們全退了!”
“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咱們竇家命不該絕啊!”
竇彥德問道:“父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正在這時,門外一個士兵叩門,將鳥籠交還到了一個人手中後就走了。
“咕咕咕咕咕咕”黃鳥看到主人後又叫了起來。
竇興喜氣洋洋的看着黃鳥說道:“本以爲你是個災星,沒想到是個福星,哈哈!”邋邋遢遢的竇興顧不得別人的眼神捧着鳥籠就笑了起來。
竇彥德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父親不會是真得失心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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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各地應招集而來的官員有百十人之多,將濟南府的幾個大客棧擠了個滿滿,除了雲湖居。當然和濟南府某些官員有關係的自然不想住客棧,可是因爲此次事件的敏感問題誰也不敢私自開官員之間相互走動的先河,人人自危提放着,於是出現了這樣的一幕怪現象:官員們大部分閉門不出,甚至有些當年好的不能再好的官員見了面唯恐躲之不及,某些認識的官員們更是見了面裝作不認識。
這樣的情況下持續了一週,官員們苦不堪言,而且身邊還有士兵的監視,堂堂好聽命官竟然活的如此窩囊,很多官員都已經坐不住了。不過還好,就在今天衆官員終於等到了順慶王的命令,所有人都收到了帖子於三日後到韓立府參加拍賣會。
拍賣會?什麼是拍賣會?衆官員誰都沒聽說過,可是誰也不敢問,不過總好過這樣提心吊膽的過日子,看來欽差順慶王並不是要將衆人一網打盡,這下可以睡個好覺了,至於三天後?再說吧……
稍顯平靜的濟南府又要掀起腥風血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