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瀾殿又來了些動作利索的宮人伺候,不是因錦月需要,而是小黎身份的改變,這些宮人算是皇孫的標配。
東宮的春坊裡有弘凌養的門客、文人,昨日來了幾個供錦月挑選,來給小黎當老師。弘凌果然很有眼光,這些人都是人中龍鳳,各有所長,雖然個個都是飽讀詩書,可錦月看了看卻還是不太滿意。
教孩子和教大人不一樣,得要耐心和細心。
春坊裡的人都滿懷抱負,想跟着弘凌打天下的,若讓他們坐下來教個五歲娃娃讀書,難免覺得懷才不遇。
所以,錦月親自去了趟宮外的尚冠裡,挑選了位姓澹臺的大儒,滿頭鶴髮,滿面慈祥,一看便是寬嚴並濟的良師。
澹臺老爺爺本不願入宮爲皇孫老師,但聽錦月說了蕭家身份,立刻答應了。這位澹臺老人不是別人,正是錦月少時的老師。
“孃親,以後我叫秦小黎,不叫徐小黎了嗎?”
清晨,錦月正給小糰子穿衣裳,小糰子仰頭認真問。小傢伙顯然也感受到自己的生活,開始發生變化了。
錦月給小黎繫好藍緞子繡蒼松的錦緞小腰帶:“是啊,因爲爹爹姓秦,所以小黎也要改姓了。”
光是早膳就又多出十道菜來,一旁侍立的奴才除了阿竹和彩香,還有兩個侍女和兩個太監。
孩子吃了早膳,和澹臺大儒在偏殿學了兩個時辰的《詩經》,才自由了。似脫籠的麻雀飛騰出來,拉香璇在殿外的廣場上玩投壺。
把壺頸長七寸、高一尺二寸的陶壺擺在一丈遠的地方,把箭投入壺中就算贏。
陽光灑在廣場地上,一片濃白,小黎和香璇在那兒嬉鬧,很是開心。
錦月在一旁看着,眉間微微有隱憂。孩子是安定在此走不了了,可自己,又將何去何從。東宮所有人都看着她,這樣無名無分地住在這裡,她臉皮再厚也難免尷尬。
正思量着,阿竹從殿外疾走來稟告,說太子讓太監送信兒來,她等的人進宮了,片刻就過來。
錦月一怔,風吹來,她腦子從方纔的沉思中一驚醒,立刻站起來,心中忍不住狂喜。
是青楓,一定是青楓入宮了!
這時殿外忽然快步來了道淡藍的人影,眨眼就到眼前,他瘦高、白皙,長髮如墨,用藍玉帶高高束着,髮尾像馬尾一樣蓬鬆垂直隨風而蕩。
容貌和映玉又六七分相似,清秀得很,些許女氣。此時正俯視錦月滿眼紅絲。
錦月有些不確定了,眼前這個高挑秀氣的少年郎,就是記憶裡的小弟弟。“青……楓?”
蕭青楓低聲一答,緊緊抱住錦月。“阿姐,青楓以爲……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
這一抱,可把一旁阿竹、彩香、香璇都嚇壞了。
“放開我孃親!”
蕭青楓置若罔聞。錦月擦了眼淚,見小糰子一擼袖管兒,白白的嬰兒肥小短胳膊舉着白羽箭,對着青楓凶神惡煞,“再不放開我孃親,我扎你哦!”
蕭青楓一聽“孃親”二字,不由驚詫,而後見錦月慈愛地神色立刻明白過來,秀氣的臉對小黎微微一笑。
小黎凶神惡煞的小團臉立刻一愣,錦月收繳了小傢伙的“武器”:“不許胡鬧,乖。”
然後小傢伙就真的乖了,不過他當然不是因爲錦月讓他乖,才乖,而是……
小黎縮在錦月退後,打量青楓,看眉毛看鼻子看下巴,然後拉拉拉拉錦月的袖子,小聲問:“孃親,這個漂亮的姐姐是誰?”
錦月:“……”
蕭青楓聞言不由笑露一排皓齒:“是叔叔,不是姐姐。”
小黎失望地“啊”了一聲,諾諾藏到錦月雙腿後,不理會了。
映玉比錦月小半歲,所以青楓比錦月和映玉都小四歲,而今才十六七。正是芳華年少的時候。
錦月笑着咬牙拍拍糰子的小腦袋,可惡的小子。然後吩咐阿竹:“去靈犀殿通知江昭訓,說青楓來了。”
“諾。”
阿竹辦事利落,很快映玉就來了,姐弟相見也是抽噎得幾乎不能自已。
青楓:“當年阿姐帶着我和二姐北上,剛出了長安不久便遇到追捕,我失足墜入渭河,幸好我會鳧水,不知被衝到了哪兒,最後被戶農家救了。三年前,太子殿下讓人來尋,一直將我照顧着。”
錦月倒是很意外,弘凌竟然早已找到了青楓,並照顧着,可是他卻從來沒告訴她過。轉念一想也是,若是彼時她知道青楓還活着,斷然是要去找他的,難免被人查到身份。
而下蕭家滿門,也就剩下他們姐弟三人。
劫後餘生、沉冤昭雪,其中的生離死別、辛酸怨恨,只有姐弟三人能體會。當年的貴女、貴公子,而下卻九族具無、無親無故,天差地別得彷彿兩世爲人。
晚上,姐弟三人和隨青楓來的女醫姜雉,一起在漪瀾殿用了晚膳。姜女醫是個五十許的花髮老姑姑,中等身量,一身褐衣,眉目間布着一層不深不淺的皺紋,總垂着眼簾顯得有些深沉。
席間,姐弟幾人說起了案子真兇,錦月略作沉思,還是沒有說出關於尉遲太尉的懷疑,免得青楓和映玉衝動行事。
果然,便聽青楓——
“若查到那幕後黑手,我定不能輕饒於他!阿姐可有線索了?”
“線索……暫時還沒有,大概還是需要從長計議。”
錦月說完,小糰子從錦月和青楓擠進來,認真臉舉手。“還有我、還有我呢,孃親我和你們一起計。”
惹得錦月和青楓都噗嗤笑,席上香璇也在,小黎非拉她坐在一旁,這會兒也拉上香璇:“還有香姨姨,香姨姨也一起抓壞蛋!。”
錦月、青楓、香璇都忍俊不禁,映玉臉色有些發白,見幾人呵呵笑,而完全忘記了自己,盯了香璇一眼,又微微氣憤地含淚看了眼小黎,心中難過。
女醫姜雉坐在映玉之側,見映玉神色慼慼,給她添了塊雪參鹿肉:“二小姐多吃些,別虧了身子。”
映玉聽幾人熱鬧,看錦月目光也在青楓、香璇、小黎身上轉,難得看自己一眼,她垂首默默吃着鹿肉,漸漸喉頭髮酸。而後鼓起勇氣,端酒杯插話——
“幸好……幸好青楓回來了,往後咱們姐弟三人互相有個照應,爹孃在九泉之下也總算可安心。”
映玉拿起小玉杯打算讓姐弟三人一起喝,卻聽青楓凝眉道:“是啊,不過二姐竟然成了太子的姬妾,着實讓我吃了一驚。”
他目光含冷,直視映玉,映玉心頭一虛,杯中酒也一顫灑了出來。
青楓當然知道錦月拒絕五皇子弘允除了不確定是否愛他之外,便是不能接受自己的丈夫三妻四妾。而今映玉卻成了太子的姬妾,錦月生了孩子卻無名分,如何不讓他深思?
氣氛驟然冷凝,錦月抿了抿脣,垂眸默了默,而後給映玉、青楓各夾了片火腿,道:
“吃飯吧,菜都涼了。”
青楓知道錦月的意思是不想讓他們起衝突,這才緩和了笑容,說了句“二姐吃。”
映玉卻哪還吃得下。
青楓說罷,便端着酒杯朝香璇說:“香璇姑娘,你陪着阿姐風裡來雨裡去,當真多謝了,青楓敬你一杯。你家在幽州,千里之外。往後也別把自己當外人。”
香璇臉微微酡紅,羞澀低頭客氣。
映玉飯噎在喉嚨,越發覺得如鐵渣一樣難以下嚥,自覺如空氣一般,卻又如坐鍼氈,半晌壓下心酸,柔聲說:
“姐姐,青楓,我有些不適,先回去了。”
錦月關切:“可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傳藥藏局的侍醫?”
映玉:“不必了,姐姐。”
姜女醫自覺向錦月請纓跟去靈犀殿。現在蕭家敗亡,雙親不在,只有錦月的輩分最大,自然是主人。
姜雉和蕭恭是故友,是以並不是完全的奴才身份,姜雉一直在蕭家生活、照拂姐弟幾人身體,錦月也自小得她照顧,視如奶孃一般,很是尊重她。
錦月:“也好,映玉自小由您照顧,您最瞭解她的情況,將她交給您我也放心,映玉就勞煩您了。”
姜雉含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老辣和深邃,飛快掃了眼錦月:“老爺夫人與我年少相識,照顧他們血脈,都是姜雉應該做的。”
錦月眸光動了動,疑惑,她彷彿從姜雉的眼睛裡讀出些許敵意。
錦月又讓猜想準備了些夜宵,和姜雉一道送去靈犀殿。
姜雉到靈犀殿事,映玉正臥在牀塌上難過拭淚。
姜雉對着錦月的老辣和城府都無蹤無影,真心實意的心疼起映玉,忙上前去:“二小姐莫難過,哪怕他們都不理會你,你還有我。”
映玉雙眸泛紅輕輕依靠在姜雉肩膀上,梨花帶雨,不勝哀慼:“看着他們幾個有說有笑,我就就像個局外人,不受人喜歡,不受人重視,明明是親姐弟、親小姨,卻還抵不上個異姓的外人……”
姜雉老眼微微發紅,輕輕撫摸映玉的背:“大小姐是老爺收養的女兒,就算了,沒想到三公子也……”
“姜姑姑你不是不知道,青楓向來與我就不親,他只是喜歡姐姐而已。今晚他那般質問我,我……”
“終究你們不是一母同胞,還是有些隔閡。三公子確實更親近大小姐。”
映玉含淚看窗外明月:“我的世界裡現在只有姐姐了,我視姐姐爲最重要的人。可是,姐姐卻有那麼多對她重要的人,太子,小黎,現在還有青楓,或許……那個蔡香璇在姐姐心裡的位置,也比我重要。”
映玉來到窗前,清冷的月光灑在她悽清含淚的臉上,她平靜、低沉說:“會不會有一天,姐姐爲了這些對她‘重要’的人,而放棄我呢……”
姜雉見映玉白紗裙裹着瘦弱的身子,心中心疼不已,她自小照顧映玉,對映玉的苦楚和不安最是瞭解,知道她有多麼不容易:“二小姐,你可不能這麼一心一意地聽大小姐的話了,她是……”
姜雉頓了頓,沒繼續說下去,轉而道:“總之,她做什麼都是欠你的,若不是你她連個體面的姓都沒有,更別說當蕭家嫡女千金了。”
映玉垂淚。“自小爹孃姊妹都厭棄我、怕我,只有姐姐不嫌棄我。可是而今我在這昭訓的位置上,恐怕姐姐也不會再如從前那般對我了。”
姜雉環顧殿中,冷清、破敗,只有一盞孤零零的油燈:“可憐二小姐,在此吃苦,大小姐住那金鑲玉的殿中也不管你。”
姜雉取了披風搭在映玉瘦削一握的肩膀上,“夫人就生了你一個女兒,你纔是蕭家最金貴的嫡女千金,洛陽首富的親外孫女,卻落到這樣青燈照壁、孤苦無依的地步。往後,二小姐必須自己靠自己,不能再依賴大小姐。”
映玉握住姜雉的手,如溺水者惶恐地求助:“可是姐姐和太子殿下感情深厚,太子是不會喜歡我的,我除了在這兒清清冷冷地了此殘生,還有什麼辦法……”
“說來說去問題還是出在那娃娃身上,若是大小姐那娃娃不在了,她與太子也就不可能在一起了。”姜雉陰冷道。
映玉嚇了一跳,立着站起來怒視姜雉:“你怎麼能說出這麼可怕的話!小黎是姐姐的親骨肉,我就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不能讓孩子有事,姜姑姑你以後再說這樣的話,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姜雉嘆息:“蕭家因大小姐而亡,可憐二小姐一片真心錯付了人啊。”
映玉一怔:“你……你說什麼,什麼因爲姐姐而亡?”
姜雉附耳,窸窸窣窣說了起來。映玉聽完,如當頭捱了個晴天霹靂,跌坐在地上,許久才如窒息的人突然得了氧氣,捂着胸口大口的呼吸起來,顫聲問:
“你……你,你說的,都當真?”
“大小姐也是我一直看着長大的,我又怎會胡編亂造,冤枉她?”
映玉捂着胸口,閉目心痛如絞,這一輩子的信念、依賴,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姐姐……姐姐她怎麼會……不……不會的……”
“她如何不會?若她真的心向着蕭家向着你,就不會隱瞞害了蕭家的兇手是尉遲雲山的事實了。”
映玉嗚嗚哭起來,從未有過的聲嘶力竭、淒涼哀傷,哭了小半個時辰直到眼淚流乾了,才漸漸安靜下來,靠牆坐在地上面無表情,許久才擡起眼睛,眸中已經是一片冷漠。
“姜姑姑,你曾在宮中侍奉,你幫我出個主意吧……”
“二小姐是老爺夫人唯一的嫡系血脈,老身萬死不辭……”
……
映玉受太后恩寵青睞的消息來得很突然。
錦月也是從阿竹口中聽到,久居深宮的太后駕臨東宮靈犀殿,坐了一上午,並大大賞賜了映玉,才知道的。
太后深居簡出,吃齋唸佛,身子孱弱,比太皇太后出門還少。
阿竹稟告:“說是江昭訓偶聞了太后有久治不愈的咳疾,就熬了藥送去,太后身子就大好了,親自去了靈犀殿。”
錦月只覺奇怪,映玉爲何不告訴自己,她要去接近太后。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一個弄不好,就是殺身之禍!就像她之前被太皇太后叫去一樣。
“她能得些關注也好,免得殿中日子不好過。我也沒有權力,幫不了她。”
思及此處,錦月便覺有些奇怪,映玉這幾日竟然都不來漪瀾殿找她和青楓,難道是那日吃飯青楓的話讓她傷心了?
錦月暗自思量,連弘凌進來的通報聲她都沒聽見。
杏黃太子朝服的男人一進屋,所有奴才都機敏地出去了。
已經有許多日沒有來漪瀾殿,弘凌忍不住有些思念,便過來看看,不想看見佳人在桌邊沉思發呆,不覺輕輕一笑。只要能看見她的身影,他便心滿意足了。
錦月聽見背後有笑聲,嚇了一跳,慌忙回身站起來,卻不想剛好撞到弘凌的下巴。兩方都是悶哼,一個低沉咬到舌頭吃痛,一個頭頂撞得發懵。
弘凌忙扶住她發暈搖晃的身子:“小心!”
錦月看清是他,忙從他衣袖上縮回手:“抱歉。”背過身,“不知太子來有何貴幹。”
看她畏如蛇蠍,弘凌眸子沉了沉,而後道:“沒什麼,就是想回家看看你,和小黎。”
說曹操曹操到,小黎從門口跑來,興奮地大喊了聲“爹爹”,就撲進弘凌的懷中。“爹爹想小黎嗎?”
弘凌滿面霜冷融化,清俊的臉上浮現笑意,如陽光浮在破冰的湖面:“想,爹爹一直都想。” 他現在所做的所有,都是爲了給他們母子更好的未來。
錦月看父子倆其樂融融,不覺嘴角泛起笑容。
這時,門口太監急急來稟告——“太子殿下不好了,太子妃娘娘病倒了,嘔吐不止。”
錦月心頭一沉,接下來的情況自是不必說了。
弘凌尷尬一頓,便離開,只是臨走前清冷冷的眼睛看她,說:“你瘦了。別想那麼多,照顧好自己。”
心中說不出口的話,只能在腦海裡迴響:再等一等,等他完全接管了金家的勢力,就給她妻子的名分。
錦月自是不知他心中所想,冷冷嗯了一聲。
弘凌絕塵而去。
留下小黎在門口依依不捨地觀望,看了一會兒回頭來,癟嘴問錦月:
“孃親,爲什麼爹爹一聽見那個什麼太子妃生病了,就立刻走了,都不看小黎和孃親一眼。”
“爹爹……”錦月頓了頓,冷冷麻木道,“爹爹他,有公事要忙。”
安撫好孩子,入睡,錦月卻睡不着,出來漪瀾殿走動,走着走着竟到了殿門口。正要返回,便被幽暗處穿來的箜篌聲吸引了。
聽這聲音,錦月便知道是誰,心中一喜,走過曲水小徑,便見水邊涼亭、搖曳地燈火之下,一藏青色金雲紋衣裳的男子,閉目輕奏,高貴、雅緻,風情流轉。
果然是弘允。
“你就不怕弘凌聞聲趕來,找你麻煩?私闖東宮可是違背宮規的!”
錦月含笑走進,和弘允說話她便沒那麼顧忌,不由如少女時語氣也輕狂了些。
弘允應聲而停,放下箜篌:“他若有這功夫來拿我,便不會放你獨自一人在夜色裡徘徊,鬱鬱寡歡了。”
錦月聞言笑意一收,知道他是指弘凌在椒泰殿,沒時間,不由嗔了弘允一眼:“傷口上撒鹽,可惡。”
錦月生氣坐下。
弘允微微一笑,目光深下去。“錦兒,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什麼事是你五皇子做不了的,要我一介弱女子幫忙。”
“這事,只有你能幫。”
“好,你說。”
弘允一頓,正色道,“我尚陽宮,還缺個女主人。你看能不能幫忙,填補填補。”
錦月一愣,而後低下頭:“你知道,我不可能離開小黎……”
弘允微微笑,早已料到這個答案。錦月不肯做姬妾,弘凌不敢強求也不肯放她走,可他去不知,栓着錦月在身邊是最下策,只會一點點消磨感情,直到再也不回頭。
弘允坦然道:“好,都隨你,只要你記得這個空缺就好,等你有空了,有心情了,隨時可來補。”
……
**
之後一日,漪瀾殿突然來了聖旨,讓錦月母子一起雖皇帝、太后等人去芙蓉苑行宮避暑,說是太后和太皇太后想看看小黎。
錦月心中不安,只怕她終究保不住孩子,卻也不得不硬着頭皮去。
隨行的,除了東宮,還有各宮皇子、皇子妃。
一早,天剛亮,東宮的人都上了馬車,錦月和小黎走來,便見金素棉在他們的馬車邊等着。
金素棉一身雍容的華裙,見錦月母子來,便朝小黎招手道:“小黎,過來母親這邊。”
錦月一愣,而後冷凝了眉。小黎呆了呆,看着金素棉沒動靜。
金素棉又笑盈盈地招手:“過來,跟母親去前面的大馬車坐。”
小黎朝錦月身邊縮了縮:“你不是我母親,她纔是我母親。”
金素棉尷尬地僵在那兒,一旁還有奴才看着,她臉色更不好看。姑姑金芹過來,嗶哩啪啦說了一串:
“皇孫殿下請到娘娘身邊去,只有太子妃娘娘纔是你爹爹的妻子。這世上你只有一個母親,那就是太子妃。蕭姑娘頂多算你的生母,皇孫殿下是太子的長子,當爲東宮作表率,黃孫殿下請吧!”
小黎怒凝了眉,雖然人還小,卻因着和弘凌長得像而有幾分冷冽的氣勢:“我聽不懂、也不想聽你胡說八道,走開,我和孃親要上馬車!”
錦月一直盯着金素棉,金素棉這次也沒有呵斥金芹,她臉色不好,可見這陣子東宮的流言蜚語,以及弘凌對漪瀾殿的關注,都令她忍耐到了極點,不打算退縮了。
“孃親,我們不要管他們,我們上馬車。”小黎拉錦月朝馬車走,朝金芹哼了一聲。
剛到馬車邊兒,金素棉橫了一步擋住,忍不住低低柔聲:
“蕭姑娘,孩子不懂事,難道你作爲大人還不清醒嗎?”
“祖制規定太子妃撫育教養所有孩子,讓你教養已是我退讓,而今出行你卻還不讓孩子和我團聚,不光我會被人笑話,太子也會被人議論治家無方。”
“蕭姑娘不要讓我難做……”
錦月凝眉,袖子下素手漸漸握拳。心中升起恥辱感令她難以剋制。
金素棉見她久久不說話,以爲錦月要退讓了,不由微微一笑,卻不想錦月只冷冷說道——
“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