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人?”巽清愣了一下,倒是沒有臨時耍脾氣推開房小靈。
房小靈眯着眼,扒住了他的肩頭蹭了蹭,才道:“只有一人,並且聽那步子應該是前不久被你坑了的那位。”
“誰?”
巽清一時沒反應過來,眉眼清澈不似作假,可那深處的笑意卻是怎麼也隱藏不住的。
房小靈對他翻了個白眼,明知道他在裝傻,可還是極其配合道:“莫君擎。”
“他倒來得正是時候。”巽清輕笑道,“先看看再說。啊,對了,那死小鬼你把他弄暈了還是……?”
“給他下了個迷障而已。我不給他解開,他是不會醒來的。”房小靈一說起這個就開始嘚瑟,“就讓他在草垛裡睡着吧,反正把他這會兒弄醒了,肯定還要再鬧騰個一陣子。”
巽清點了點頭,便就扭頭不語。
房小靈以爲他在想着怎麼對付下頭那討債來的,誰知他只是小性子發作,正眼觀鼻鼻觀心等着房小靈狗腿狀撲過來。
於是乎,兩人再度陷入了沉默,而這份僵持沒過多久就被下頭那人打破了。
“巽清,我知道你在這兒,給我出來。”莫君擎壓抑着沖天的怒氣,直覺自己都快憋出內傷了。
想想那個時候是怎麼上了這賊狐狸的當的,他就覺得自己倒了八輩子大黴。
人被送回來的時候他就感覺不大對勁了,子瑜是回來了,可凌璧卻是不見了。
送人來的是一個和凌璧差不多年紀的女子,不過比之凌璧,整個人顯得有幾分修長,臉型也不似凌璧那張娃娃臉,可那雙眼——他莫名地感覺到一陣心悸的熟悉感。
等他回過神來,他已經一把拉住那小丫鬟的手腕,小丫鬟回望向他,眼神卻是極度不善。
他張了張嘴,終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便急急問道:“凌璧在哪裡?”
小丫鬟卻是一臉茫然地望着他,“誰是凌璧?”
“你主子沒跟你說起過?”
“我家主子只是吩咐我把人帶來這裡,交給一個叫莫君擎的男人。”
“我就是。”
“那就好。”小丫鬟撣了撣布衣裙子,“任務已經完成,公子若是沒什麼吩咐的話,奴婢先行告退。”
“等一下,巽家大少不是說要還給我兩個人麼?”莫君擎刻意咬重了‘兩’這個字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小丫鬟。
“主子臨行有交代過,若是莫公子問起,便答——他的原話是‘人會還你’而非‘還你兩人’。”
“那麼‘小碧’呢,你家的好主子讓你怎麼答?”莫君擎一雙鷹眼開始泛出了殺氣,若是眼前這人不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他估計還真會拔刀就開始對砍。
他暗暗冷笑——巽清不就是吃準了自己雖說是曾經一代江湖人士,可也會遵循道上的規矩‘不對婦孺出手’麼?
而更可笑的就是自己即便心如明鏡,也只能照着他的意思按部就班。
“世上本無小碧,何來交人這一說?”小丫鬟並沒有擡起頭,可莫君擎還是能感覺到她周身那詭異的氣場。
照理說他好歹也一殺手,不說人稱鬼見愁吧,拿來嚇唬嚇唬小鬼頭還是夠格的,更何況還是個毛還沒長齊的小丫頭。(某月:我說君擎啊,我知道你是個悶騷,但也不至於這樣說人家姑娘吧……
莫君擎一陣冷哼:聽有一娃說我和子瑜的性相很配?
某月瀑布汗ing……)
可這小丫鬟怎麼說呢……雖說她低着頭,莫君擎無法看到她的表情,可他就是知道她其實是在偷着樂的。
他幾乎能聽見這小丫鬟在笑自己被耍得團團轉了,本就沒什麼溫度的眼眸這回更是森冷了幾分。
“你家主子可真是夠膽啊……”莫君擎陰森森地磨了磨牙,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現在就一口咬死那隻披着羊皮的賊狐狸。
他原以爲之前所說的形同陌路是怕自己給他家招來麻煩,沒想到還有這一手……
“我現在只想知道凝碧去了哪裡。”莫君擎深吸了一口氣,終是把自己滔天的怒氣硬生生地嚥了下去,現在這種情況,真是惹毛了對方,恐怕自己就一輩子不可能知道凝碧的去向了。
“奴婢不知。”小丫鬟還是平平的語氣,聽不出來情緒。
“你知道。”莫君擎不耐地伸手擡起了那小丫鬟的下巴,逼得她與他對視。可令他措手不及
的是,小丫鬟的臉上已經掛滿了淚珠,一副你再兇我我就哭給你看的架勢。
莫君擎一下子蒙了,他撒開了手,惶然地往後退了一步,殊不知那小丫鬟心裡已經笑得快瘋癲了。
——曾經名聞天下的西刀客居然也怕女孩子哭,真是——他媽笑死老孃了!哈哈哈……孫姐默默抹了一把臉上被大蒜薰出來的眼淚珠子,開始自顧自地抽噎起來。
有弱點不利用是傻子,知道弱點而不折騰死敵方更是傻子中的傻子。
孫姐跟着孫老頭多年,琴棋書畫這種官家小姐玩得玩意兒她愣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在折騰死第八個來教她刺繡的繡娘後,她老爹終於做了一個明智的決定——親自教她製作偶人。
凡是接近於人的東西,自是需要靈性。於是她在短短五年的時間,走遍大江南北,看盡世間百態,揣摩透了紅塵千資,才終於算是做出了一個令老孫頭滿意的偶人,而她也理所當然地出了師。
像是這種性質的做戲她還是手到擒來的,只要繃得住臉,憋得住內心已經笑歪到十萬八千里的脫繮馬,什麼都不是問題。
莫君擎現在滿腦子都是他居然嚇哭了一個不足雙十的小丫頭,嚇哭了真的嚇哭了……堂堂七尺男兒也落得了個手忙腳亂的下場,莫君擎只祈禱那小丫鬟不要真的一個繃不住就哭出了聲,自己就真的難辦了。
他慌慌張張地開始四處搜尋錦帕,見着自個兒包裹裡有一塊白巾,笨手笨腳地把它湊上了小丫鬟的臉,下手卻是極其輕柔,像是害怕一個不小心把她弄疼了。
孫姐看得出眼前男人的笨拙,卻是再也笑不出。她只是傻呆呆地看着這傢伙專注着眼前的活兒,現在的莫君擎只是一個爲彌補自己錯誤而笨拙的普通人,連剛纔咄咄逼人的氣勢也消失了個一乾二淨。
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他只是想到了自己的幺妹,很可愛的一個女孩子,若是她現在還活着,說不定也像她這麼大了。
“抱歉,你走吧。”莫君擎沉默地看了她半餉,還是決定放她走。算計他的從來都不是她,而是她背後的主子,如此拿她撒氣,也是無用。
孫姐明顯是跟不上那個男人的思路,一開始殺氣騰騰也就算了,現在這副一臉慚愧樣兒是被鬼附身了麼?!
可莫君擎顯然是對她失去了興致,只是朝她比了一個趕緊走的手勢,便再也沒擡眼瞧過她。
孫姐呆了呆,便甩頭往外走。
正巧此時她搬過來的傢伙也醒了,正撫着頭‘哎呀哎呀‘叫個沒完。莫君擎便把他扶起來,轉身走回了裡屋,打算把他扔到牀上。
孫姐回眸複雜地看了一眼莫君擎,終究是開口道:“今晚主子會去義莊查探。”
莫君擎轉頭瞥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孫姐便毫無留戀地出了門。
後來莫君擎越想越不對,這小丫鬟他是一定見過的,他的記性不算差,冥思苦想了一柱香的時間後,他終於想起了自己在哪裡見過了她。
於是房裡隨即傳出了一陣爆喝。
“媽的,這個姓巽的,哪天落我手裡一定給他扒掉層狐狸皮!!”
牀上那位被他嚇了一跳,伸手便揪住了他的衣襟往牀上一按,“他媽的你在發什麼瘋啊!沒清醒的話也給我在牀上好好躺着。”
“……”莫君擎陰翳的眸子掃過他,越看越覺得這傢伙礙眼,隨手便是一記重刀柄子把他拍回了牀上。
小鬧怡情,大鬧——那就是拆房了。
在毀了自家七八分的私宅後,莫君擎終是頂着一頭的怨氣來到了義莊,而子瑜則是被他直接摔暈了扔回了唯一完好的牀。
他來的時間不算巧,在外頭就碰着了自己原來的同伴。
雖說偶遇是單方面的,他並沒有被發覺,可還是嚇了他一跳。
接下來的鬧劇他在外頭看了個七七八八,自然曉得是巽清幹出來的好事。
於是他在外頭一等便是幾個時辰,等到了那幫倒黴孩子哭爹喊娘,倉皇逃竄之後,他才晃晃悠悠進去,爲的就是堵那巽家大少。
唯一不可否認的是,在看到他們被惡整了之後,他居然也有些幸災樂禍。發現自己不是唯一踢到鐵板之後,他怒不可遏的心竟是稍微平息了些。
噩夢般的回憶結束,裡頭卻是一點動靜也無。
沒有呼吸,沒有摩擦,沒有雜音,除了自己剛纔的說話聲在一遍遍迴盪,便是穿堂而過的風呼嘯而過的聲音。
他往裡裹了裹袍子,突然覺得身體有些發寒。
“你什麼打算?”
接收到房小靈的耳語,巽清卻只是勾了勾脣,並沒有說話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