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顧歸襄的講述,若虛仔細端詳着這位年紀與父親差不多的大哥,不禁感慨起來:真沒想到這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得顧大哥,竟然有如此複雜的生活經歷,而且他的命運還與自己的命運聯繫在一起。以前總以爲自己是最不幸的,可是世界上不幸的人還是挺多的。若虛也懷着悲憤的心情把自己坎坷的經歷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顧歸襄。
顧歸襄也很激動,說道:“白樂天有詩‘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我們兩個命運相同的人湊在一起了,這是天意啊!”他在屋內走了幾步,接着說:“你比我更慘,你當時只有十二歲啊!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能承受如此大的災禍,我還有什麼理由怨天尤人呢?——桓兄弟,你恨項弢嗎?”
若虛點點頭,說道:“我恨過。但是項弢叔叔當時身受重傷,我救他也是理所當然的,況且救他也是我自願的。現在我恨的是朱雀門派,是他們的殘暴造成了陳家莊的悲劇。”顧歸襄說道:“你年紀不大,能有如此心胸,難得啊!”
若虛想了想,又問道:“顧大哥,你們在鳳凰的時候,見到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嗎?”顧歸襄說道:“就是你妹妹?”若虛點點頭,顧歸襄在屋裡走着,說道:“好像是遇到一個小姑娘,哦,還不止一個。不過,我們的注意力都在項弢身上,沒怎麼注意她們。”
他走了幾步,繼續說:“桓兄弟,我真沒什麼印象了。改日見到兩位師弟,我一定問個清楚,沒準他們能提供一些線索。”若虛只得說道:“好吧!當然我妹妹或許與我爹在一起。”
顧歸襄點點頭,說道:“也有這個可能。”他走了幾步,說道:“這事就先放一放。明天,我就教你青龍內功。”若虛猶豫了一下,說道:“這恐怕觸犯青龍派的門規吧!”
顧歸襄搖搖頭,說道:“我現在已不是青龍派的人了,算不得觸犯門規。就算是觸犯門規,我也不顧了。再說你體內有白虎內功,兩者融爲一體,外人是看不出的。”
若虛猶豫一下,他不想連累顧歸襄,可顧歸襄快刀斬亂麻,堅定地說道:“就這麼定了!我們不說,外人不會知曉。——我武功已廢,但練功的方法還記得。別人學要慢得多,你嘛,十天之內就可以學完。就是在這十天之內,不能有人打擾。”
若虛想了一下,說道:“應該沒問題。”顧歸襄說道:“不是應該,是絕對不能打擾!”若虛說道:“這也不難!我把城裡事務交給田虎、繆智他們。”顧歸襄說道:“只怕趙姑娘——”若虛說道:“沒問題,我這就去說。”
若虛走出臥室,見趙休花在走廊裡散步,就說道:“趙小姐,還不休息?”趙休花瞪了他一眼,說道:“你怎麼回事呀?還是‘小姐’‘小姐’的,我是做飯、洗衣、掃地樣樣做,我是丫頭,別再叫我小姐,行吧?”若虛一笑,說道:“那我叫什麼呢?”趙休花說道:“自己不會想啊!”
若虛想了想,說道:“那就叫趙姑娘吧!”趙休花撅起嘴,說道:“趙姑娘?那樣叫,你就跟外人一樣了。嗯,你就叫我花兒吧!我爹也這麼叫的。”若虛說道:“花兒,這不好吧!我就叫休花吧!”
趙休花一眨眼睛,說道:“叫得太親熱了,你怕人家笑話你?”她也沒再堅持,說道:“你愛怎麼叫都可以!——那老頭還真有辦法,一會的工夫,你就好了!”若虛說道:“你應該叫他大哥!”趙休花說道:“他比我爹都老,還叫大哥?你見到我爹也叫大哥呀?”
若虛被嗆得無言以對,趙休花得意地一笑,說道:“說吧!找我什麼事呀?”若虛說道:“你怎麼知道我有事?”趙休花說道:“沒事你來找我?不怕我吃了你?”
若虛點點頭,把要她做的事說了一遍,趙休花點點頭,說道:“好吧!不過,你以後別躲着我!我不是老虎,我不吃人。”接着又做個動作:“我就吃你!”若虛笑着搖搖頭。
在接下來的十天裡,趙休花還真是特別負責,不但擋住所有的人,而且還把飯菜送到若虛臥室的門口。顧歸襄把青龍內功悉數教給若虛,若虛也是勤學苦練。他有內功的功底,學得很快,十來天的工夫,就感到自己身體不適的症狀漸漸消失,若虛十分感激顧歸襄。
這一天,若虛從臥室精神抖擻地走了出來,趙休花從旁邊走了過來,說道:“若虛,你終於出來啦!怎麼樣?看起來,你精神好多了。”若虛說道:“完全好了。這也要感謝你!”
趙休花一歪頭說道:“說幾句客氣話就叫感謝?你也太小看我趙休花了。”若虛說道:“那該如何感謝你呢?”這時田虎、繆智等人走了過來,趙休花只得打住:“以後再說吧!”
田虎、繆智先是問了若虛的身體狀況,若虛輕鬆一笑:“我已經好了!”衆人隨着若虛到了前廳,這兒是議事的地方。少頃,顧歸襄也到了。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顧歸襄面色紅潤,身體好多了,若虛讓他擔任軍中的長史,議事自然不能少他。
衆人坐定以後,若虛問道:“這些天,可有大事?”繆智說道:“沒什麼大事。有些小事,我與田虎已經處理了。”若虛問道:“萬將軍可有消息?”田虎說道:“我們沒有受到萬將軍的軍報。我們打聽到的消息是萬將軍已經開始攻打荊州附近的小城鎮,但荊州的援兵已經陸續到達。”
顧歸襄說道:“萬將軍打荊州是個錯誤。荊州離武昌很近,荊州一失,武昌危急。武昌節度使不可能不考慮這事,就算萬將軍突襲佔領了荊州,官兵也是會反撲的。萬將軍人數不佔優,軍械裝備也不齊全,很難守住。”衆人沉默了,不知該如何是好。
若虛想了想,說道:“我們可以給萬將軍一些支持。嗯,上游的秭歸和下游的宜都可有什麼消息?”顧歸襄眼睛一亮,說道:“桓將軍是想偷襲這兩個縣城,以減輕萬將軍的壓力?”若虛點點頭,說道:“我早有取這兩個縣城的意思。宜昌處在這兩個縣城之間,只有拿下來,宜昌纔會更加安全。”
田虎說道:“我昨天收到探馬的報告,秭歸有一千多人的團結軍,而宜都的團結軍剛剛調至荊州,宜都應該是空城。”繆智說道:“可我們要是打宜都的話,秭歸方面就會增援。”
顧歸襄說道:“應該是這樣。不過官兵認爲我們大軍在荊州附近,宜昌方面沒有力量進攻秭歸、宜都。這是他們敢調兵的原因。”田虎說道:“我們雖有兩千人,但是傷者較多,確實無法發動攻勢。”
若虛沉吟了一下,說道:“你們說得對,官兵肯定也是這樣想的。那我們就出奇制勝,奪下這兩個縣城。”田虎說道:“我的將軍,我們哪有多餘的兵?”
若虛說道:“這樣吧,我讓興山的宋福帶一千人秘密出發,渡江埋伏在兩個縣城之間。田虎帶五百人攻打宜都,要製造聲勢,聲勢越大越好,要讓官兵以爲是幾千人。這樣秭歸的官兵就會前來救援,他們就交由宋福解決。而繆智帶領五百人化裝成百姓,等官兵一出城馬上進城佔領秭歸。”
顧歸襄提出疑問:“這樣的話,興山、宜昌均是空城。要是——”若虛說道:“這的確是冒險了,但是興山、宜昌附近並無官兵,危險應該不大。再說,打仗嘛,有時就是要冒險。”顧歸襄擺擺手說道:“桓將軍,我們再合計合計,看這個險是不是值得冒。”
商議的結果,顧歸襄勉強同意若虛的建議。若虛馬上佈置,他讓繆智、田虎做好戰鬥的準備,並派人通知興山的宋福。安排妥當,衆人各自離開。
繆智本已出門,可又回來了,說道:“還有一件事,就是前天九嶷道長和祁連山六義來了,他們在附近打散了雪域三魔。對了,三個魔頭還有一個徒弟,一共四個人。這四個人可能分散躲在這一帶。道長說,如果看到這些人,就立刻報告他們。他們就住在城東的隆興客棧。”
一提到雪域三魔,若虛報仇之心頓生,說道:“我師姐就是被他們打傷的,至今還在神龍教,我一直想找他們,他們倒送上門來了。”田虎說道:“據說雪域三魔十分厲害,還是通知九嶷道長他們,我們合力除掉這三個魔頭!”若虛點點頭。
若虛已經十來天沒有外出了,他準備出去巡查城防。剛出門,趙休花就迎了上來,說道:“若虛,原來在神龍教的是你師姐呀!”若虛點點頭。趙休花說道:“平時也不跟我說,我一直以爲她是你親姐姐呢!”
若虛說道:“你在外邊偷聽啊!”趙休花不屑地說:“我才懶得管你們的事呢!我舅媽請我去吃中飯,我想告訴你一聲,正好讓我聽到了。若虛,你去不去呀?”
若虛推辭道:“你舅媽又沒有請我!”趙休花說道:“你跟我一起不就行了?這不就蹭了一頓飯嗎!”若虛說道:“我幹嘛要蹭人家飯呢?”趙休花說道:“哼!不蹭飯?你在我們家蹭了一年多的飯。對了,你還欠我——”
她見幾個人走了過來,就嚥下後面的話,“不去就算了!什麼呀!一提到師姐,就把人家給忘了!”趙休花氣呼呼地走了。
顧歸襄從屋裡出來,說道:“趙姑娘真是快人快語。”若虛一笑說道:“她就是這人!”顧歸襄點點頭,說道:“熱情似火啊!這團火會越燒越旺的。”若虛裝沒聽到,問道:“什麼?”顧歸襄一笑:“沒什麼!我們走吧!”
若虛、顧歸襄帶着幾個隨從在城裡巡查。時近中午,趙休花忽然出現,若虛還以爲她是來請自己吃飯的,可是見趙休花神色不對,知道她有事。趙休花急急地說道:“若虛,我舅媽家後院的柴房裡發現一個人。”
若虛知道,趙休花是不開這種玩笑的。他問道:“是古里古怪的人嗎?”趙休花搖搖頭,說道:“下人說,好像是個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很可能是雪域三魔的徒弟。若虛讓幾個隨從去城東隆興客棧告訴九嶷道長,自己與顧歸襄跟着趙休花先去她舅媽家。
到了趙休花舅媽家,一家人正焦慮地等待,見若虛一到,鍾天日引路來到後院。在廚房邊有一個柴房,門掩着,鍾天日指指裡面。若虛用手示意:不要驚動裡面人。他自己躡手躡腳地朝前走去,可是一個僕人意外碰倒一把鐵鍬,發出“桄榔”一聲響。若虛一驚,不由得朝身後看了一眼。
突然,柴門一下被撞開了,一個蒙面人衝了出來,從他的身形、動作來看是個年輕人。若虛後退一步,擺開架勢,可是蒙面人卻衝向側面院牆。趙休花正在這個方向,她持劍上前想擋住蒙面人。若虛怕趙休花有失,也奔了過去。蒙面人急了,躲過趙休花的劍,身體靈巧地閃到趙休花的身後,繼續朝院牆奔去。
趙休花持劍跟來,這個蒙面人忽然轉身,飛起一掌,直奔趙休花而來。若虛大駭,手中刀閃電般刺向蒙面人,這就是圍魏救趙,逼蒙面人回防。可這個蒙面人十分靈巧,讓過若虛的刀,仍然揮掌擊向趙休花,他似乎想從趙休花這裡殺出一個豁口。趙休花見對方速度極快,勉強讓過幾招,嚇得尖叫一聲。
若虛見蒙面人靠趙休花太近,怕出刀會傷到趙休花,就猛地撲來,想用奪命連環掌擊倒他。可這蒙面人出掌很快,趙休花手忙腳亂,已經躲不及了,若虛來不及多想,身體一閃就衝到前面,想用自己的身體爲趙休花擋這一掌,因爲自己有深厚的內力,不至於受傷的。
蒙面人這一掌正中若虛的左肩頭,若虛深厚的內力把他震得後退七八步,碰到牆壁。蒙面人一皺眉,忍住身上的傷疼,縱身上了院牆,很快就消失了。若虛只感到身體振動一下,也沒在意就追了上去,可是上了牆頭,卻忽然感到一陣頭暈,連忙從牆頭下來,接着就栽倒在地上。
趙休花大叫一聲,跑了過來,連忙扶着若虛。鍾天日、顧歸襄也圍了過來。若虛掙扎着站了起來,可是馬上他又感到頭暈,無奈地倒在趙休花的手臂上。
衆人不知怎麼回事,只以爲是蒙面人的一掌打傷了若虛。他們七手八腳地把若虛擡到屋裡,放在牀上。顧歸襄仔細觀察若虛,問道:“這好像是中毒!”趙休花反問道:“中毒了?怎麼中的毒?”
這時,九嶷道長帶着祁連山六義匆匆趕來了。聽了情況介紹,祁連山六義馬上追了出去。九嶷道長則留了下來。這是個身材魁梧的老者,有六十幾歲,濃眉大眼,聲如洪鐘,穿着道家的衣服,卻使得一柄禪杖,一看就知道這是個不拘小禮的人。
他見若虛躺在牀上,就來到牀前,爲若虛把脈。過了一會兒,他遲疑地放下若虛的手,端詳着若虛。然後他讓若虛脫下上衣,果然在若虛的左肩頭上留下一個淡淡的黑手印,他用力點住黑手印四周的幾處穴位。
顧歸襄問道:“道長,這是中毒吧!”九嶷道長說道:“不錯!這是中了雪域三魔的毒!”趙休花說道:“道長,這,這要緊嗎?”九嶷道長沉吟了一下,說道:“這個年輕人是雪域三魔的徒弟,他的用毒水平不高,而且這位公子內力深厚。貧道已經封住了幾處穴位,應該沒有性命之憂。”
顧歸襄問道:“道長可有解毒之法?”趙休花也說道:“是啊!若虛可是宜昌城裡的主將,他不能有任何閃失!”聽趙休花這麼一說,九嶷道長重新打量一下若虛,說道:“貧道也聽說宜昌有一位智勇雙全的桓將軍,堪比臥龍、鳳雛之才。貧道還以爲是一位文弱的書生,沒想到桓將軍的內力是如此深厚。”
若虛謙虛地一笑,說道:“道長過獎了!在下實不敢當!”九嶷道長看了一下若虛,對着顧歸襄說道:“貧道不會醫術,不會解毒之法。不過貧道一定抓住此人,逼他交出解藥。”
顧歸襄無語了:人家不會解毒還能說什麼呢?九嶷道長說道:“那貧道就先告辭了,後會有期!”他提着禪杖匆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