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白已經走了七天,整整七天,雲拂除了說“撤下”一個笑容一句話都沒有。
雲拂吃了七天的齋,其他的一概不動,任由李雲傑磨破了嘴皮子圓月哭幹了淚眼,她始終無動於衷,喝完了粥便到佛前唸經。即便奶孃抱來小格格的時候,她也就是望了兩眼。
看着那原本就顯清瘦的身子,如今是愈發的瘦骨如柴,皇上心裡一陣抽動,緩緩的走到跪着唸經的雲拂身後,就這麼看着她,一個字也沒說。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雲拂終於起了身,向佛祖鞠了個躬。轉身看到皇上的時候,先是一愣,再就是恭敬的行着禮,道一句“皇上吉祥”便就矗立在那裡。
她的冷漠早已說明了一切,皇上走到炕邊坐下可雲拂還是站在原地。“坐下吧。”
“謝皇上。”
如此陌生的話語,就猶如是臣子見到君王般。
“你愈發的清瘦了。”
“臣妾正爲安白誦經,讓她好早日靈魂有個歸宿。”雲拂絲毫不忌諱,直言回覆道。
“你在怨朕?”稍稍收緊了拳頭,她的恨意已然全部放在臉上。
“臣妾不敢。”雲拂頷首,應該說她始終就沒有擡起頭正眼看皇上。
她多久便盼着皇上能來一趟,即便是匆匆看上一眼就走都好,她心裡苦的時候多想若是有他在身旁,他怎麼說她都願意相信,可是他沒有,一句問候都沒有,或者早已把佳貴人當做是她恩寵有加了。
雲拂不願擡起頭來,不願看到皇上,她生怕一個按不住又深深的陷進他的眼眸裡,她會止不住自己的情緒,止不住原本自己想要做的一切。
皇上也沉靜了好久,手指頭有節奏的敲打着桌子,這麼安靜的氣氛他都有些憋不住了,剛剛奶孃把小格格帶回來他瞧了一會,正好在睡也就讓奶孃抱回去了。隔了一陣他擡起頭問雲拂,“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淡淡一笑,眼裡盡是哀愁,還有幾絲無奈,“若說了又能改變什麼嗎?”
嘆了一聲氣,他知道,雲拂還是在怨他。“連嬤嬤在宮裡伺候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我讓她過來伺候你吧,身邊有個年老的照顧也……”
“謝皇上好意,若安白回不來,我還有圓月。”旁人衆倒起氣,雲拂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截斷了皇上想說的話。其實她並沒有想那麼多,只是受夠了由旁人給她安排着一切,連一個奴婢都保護不了又何須派什麼人來照顧她。
屋裡一片寂靜。
皇上沒有發怒,只是依舊看着桌上的茶杯,裡面的茶水它早已涼透卻始終沒被它的主人端起來哪怕是觸碰到一下。
“那你好生歇着吧,有什麼需要便同我講,我若是沒過來你便差人跟張貫說。”這後面一句,是皇上知道雲拂的性子,她萬是不會親自跑去討些什麼的,即便是很普通甚至是日常用的東西。
沒料到的是,雲拂的性子也倔強了許多,她冷冷的道謝:“是,雲拂謝皇上關心,臣
妾不會需要什麼了。”
屋子裡,那些伺候着的奴才們低着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縱然是皇后,縱然是最受寵的年貴妃,都不曾敢以這種口氣跟皇上說話。大夥靜得詭異,生怕皇上一個遷怒,惹禍上身。
“都退下去!”
幾乎是從鼻孔冷哼出來的,滿屋子的人都驚顫了一番,隨着應着一聲“是”通通以神速退出了屋子,連帶着把門帶上。
雲拂還是坐在炕上,面無表情一個字都沒有說,雙眼看着跟前的地上也從未與皇上交接過。
“爲了一個奴婢,你就這般狠我?”皇上看着雲拂,心裡有着絲絲的抽痛。
雲拂轉過頭來看了皇上一眼隨即垂下眼簾,緩緩道:“皇上乃九五至尊、高高在上,臣妾只是後宮衆多嬪妃中一個,怎能是狠皇上。”
“雲拂你……”說是狠那便是狠,皇上看着雲拂一臉冷漠的表情他心中也甚是難受。
起身,屈膝,俯身,行禮。
“已經酉時了,皇上該用晚膳了。”
如今整個天下,敢如此以這種語氣跟皇上說話的人便只有跟前的雲拂了,她像是戳中了他的死穴,知道他不能拿她怎麼辦,也知道她心裡的怨恨,便也只是由着她罷了。
她這是硬着把皇上往外推。酉時到了,該用晚膳了,可這晚膳不是在這用的,而是到另一邊的鐘粹宮同年秋月一併用的。她知道,他也知道。
“你好好歇息吧。”最後,皇上竟然無言,對着雲拂他好像只能妥協,起身朝着跟前的雲拂看了一眼便朝着門口走去了。
“恭送皇上!”
福沛,爲年氏貴妃娘娘所產下小皇子之名,宸悅,爲候佳氏雲妃娘娘所產下小格格之名。
抱着小女兒坐在看上,看着她那圓圓的眼珠子,這兩個女兒的眼睛都長得極好,細看起來,端柔的眼神是隨了皇上,深沉讓人難以捉摸。反而這小女兒的眼睛便清澈得很,能一眼看透她的小心思。
宸悅,當初聽到這名字的時候,雲拂着實愣住了一下。皇上問過,可有想過小格格的名字,她推辭了,不是不想給女兒起名字,是她着實這會兒沒心思,想的都是一些浮浮沉沉的事情,能安下心來便是不錯了,還哪能想出什麼好名字。
宸悅,聽着便知道皇上對這愛女的期盼,宸那有的是帝王的代稱,而悅那便是高興愉悅的意思了。不禁一陣苦笑,這個名字該又是要引起不小的鬧鬨吧。
琢磨着該是福沛這名字也起得極好,再者加上之前安白的事件,年秋月此番卻安靜得很,倒沒引起什麼事端。
只是這安靜還是來得顯得甚是小氣,沒難得幾日的功夫而已。
“敢情是身子恢復得差不多了。”聽着圓月說鍾粹宮有人來訪,雲拂眼皮顯得有些沉重的閉了閉眼,“我乏了。”
畢竟是鍾粹宮的,即便只是一個小小的奴婢就連氣焰都顯得格外不同。圓月還未走出屋裡她們便不請自進了。
“叩見雲妃娘娘,娘娘吉祥。”
雲拂索性閉着眼睛不願看着來人,半響纔開口道:“有事嗎?”
“奴婢奉貴妃娘娘之命,前來請雲妃娘娘一併到鍾粹宮一聚。”
來者的小丫頭伶牙俐齒道,聽着語氣便能感覺到她頗爲囂張。又過了半響,雲拂才緩緩的睜開眼睛,原以爲來的就一人,沒料到卻還看見東兒,只是她一直未曾開口,眼神接觸到雲拂的時候,她請了一個安。
“代我回復貴妃娘娘,臣妾身子今日乏重得很不能前去一聚,還望見諒。”若是沒看錯,她從剛剛東兒的眼神裡看到一絲怪異,似乎在向她透露着某種訊息。
“小皇子及小格格皇上都已賜了名,是爲此娘娘才邀請各宮娘娘前往一聚。”宮女繼續傳送着話,看來是有備而來的。看着她眼神一點都沒有畏懼,那倒是像極了鍾粹宮必須有的精神。
這麼一說便是由不得她不去了,她雲拂及小格格都是主角兒,她已經代爲把各宮的娘娘都邀到一塊兒了,若是她這主角不去,豈不是壞了自己的名聲也踩踏了年貴妃的顏面。
“回貴妃,雲拂待會帶着宸悅一併前往鍾粹宮。”雲拂撫着額角,甚感疲憊的說着。
宮女歡喜着領了命便回去,走出屋子的時候還聽見她吆喝了一聲,“做什麼,走那麼快,讓你走前面去!”接着“哼”了一聲揚頭而去。
喊進來了圓月,才知道剛剛那小宮女是衝着東兒發威的。
“東兒如今都到這田地了嗎?”雲拂不禁皺眉道,以前她是何等的風光,跟着年秋月爲非作歹,如今卻被墮落至這般。當初僅是出於一片好心,將能去疤痕的膏送給了東兒,倒是她良心發現,後來還報過一回恩情。
當初她還存着一顆熱心,若是放在當下,她雲拂必定不會做任何不關自己的事,就譬如送什麼能使疤痕淡去的東西給仇人的人。忽的想起剛剛東兒的眼神,覺得甚是怪異,莫不成是提醒着讓她不要前去赴約?
“奴婢聽說了,她毀了容連着最低輩分的丫鬟都欺負她,她後來恢復了面貌,也不再能成年貴妃跟前的紅人了,只被打發到後院做一些粗活。娘娘,真要帶着小格格一同前去嗎?”在安白走後,圓月顯得比之前懂事了不少,也不再嘴上亂七八糟的說着話了。
左思右想,着實想不出退卻的法子,便點了點頭,讓着奶孃抱宸悅過來就是了。
“娘娘,娘娘。”正整理着衣衫,小宣子急急忙忙的衝進屋裡來。
“什麼事這般慌張?”
小宣子上前了兩步,還左右望了望,湊近雲拂的身邊小聲說道:“剛剛東兒悄悄跑來,讓奴才轉告娘娘一聲,不要前往鍾粹宮便匆匆離去了。”
倏地睜開眼,看着跟前的小宣子,“說的可是真的?”
“奴才不敢欺瞞娘娘,奴才還來不及問她便走了,東兒神色緊張,奴才覺得怪異便趕緊前來稟報娘娘。”小宣子俯着身,恭敬的回覆着。
(本章完)